阿提汗经过几天的思考之后,终于想出了一个计划。然后,他把所有的伙伴们召集在一起说:
“同胞们,我们就这样躺着吃,一座大山也会被吃空的,最终每个人都会为钱而发愁。如果还是这样以为是命里注定而听天由命,而不去想些其他办法,就不是一种好的情操!依我看,我们作个两手准备,行动就会变成福气的……”
“说得太对了,我们应该去做些什么!”穆萨荡砍赶忙接着话茬儿说。
阿提汗把自己几天以来想出的办法,不慌不忙地仔细给大家解释了一通。大家听到这样周到的建议先是敬佩,然后都表示了支持。按照他的计划:每个人都要平均拿出一份钱。大家用这些钱作为基金买来日常需要的东西。谁会做什么就做什么,然后出去兜售,把得来的钱平均再分配给大家。这个诚恳而贤明的计划让大家都很满意而且兴奋不已。如同人的“五个指头都各有手艺”一样,这个团队里有人在集市上当过屠夫、打过馕,还有人是首饰匠、铁皮匠,还有卖靴子的摊主,应该说是应有尽有了。最后大家都一致推举由阿提汗来管理和支配每一天的开支和收入。
于是,经过了沉寂之苦的人们活跃了起来,那一潭死水,终于开始了喷涌和奔腾。
女人们分成了两个小组,擅长做糕点的两个女人炸起了馓子、油煎包子和油饼;而会做女红的三个女人准备缝制各种布料的内衣;男人们则三三两两地分组去市场宰羊卖肉,打馕卖饼,为人家打造首饰。剩下的人把女人们做好的东西拿到市场上去兜售。他们的生意很快就开始了。在这些事情上,非常熟悉卡拉奇旮旯角落、大街小巷的赛来阿吉、纳迪尔阿吉也为他们提供了帮助,时时刻刻都表现出了兄弟般的情谊。
这座属于国际上一个良港的城市有着繁华的市场和很高的消费水平,特别是女人们制作的那些馓子、油煎包子和精细而又价格低廉的各色花样的内衣卖得非常火爆。有时,女人们的力量实在无法满足需求了,于是男人们便也开始帮起忙来。原本从早到晚无所事事、到处晃悠,成天挠着头在无聊烦闷中等待,因为烦躁和失望而情绪失控、极易发火动粗、肝火旺盛的人们,现在则在一种紧张、欢愉和热闹的买卖中几乎感觉不到日子的流逝,时时刻刻都在忙碌中感受着生活的乐趣。如果说他们先前是掰着指头数着日子过来的,那么这会儿却连数指头的时间都没有了……
今天下午,艾克拜尔第三次拿着装有各种糕点的盘子来到了海边的一个休闲区,坐在一块平滑的岩石上,一边欣赏着大海的美景,一边等待着买东西的客人。他没有必要去到处叫卖,这里已经有很多他的熟客。
那些穿着各式各样服装在海边转悠、玩耍的人们前前后后过来,一会儿就把他的馓子、油煎包子买走了一半。
正当艾克拜尔沉浸在大海博大的胸怀中时,一位阿拉伯人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人早已年过半百,但体格强壮、肤色黝黑、发须浓密,在鹰嘴豆色的阿拉伯式长衬衣上穿着网格纹饰灰色西装,左手拇指上戴着一枚镶着宝石的戒指。他那满是笑意的眼里透露出和蔼可亲和真挚关怀神情。他以为艾克拜尔听不懂得他所说的语言而指着油煎包子,用眼神和手势表示着多少钱卖几个的意思。但是,听到艾克拜尔语言流畅、吐字清晰地用阿拉伯语介绍,这个阿拉伯人吃了一惊,很感兴趣而又亲切地问道:“孩子,你从哪儿来,叫什么名字?”
艾克拜尔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从喀什来,叫艾克拜尔。”
“艾克拜尔?”阿拉伯人更加好奇地说,“多么好听的名字,我们每次念诵安拉时,都会念叨到你。”他将自己的手举到耳根边,像是在进行召唤礼似的微笑着说,“你是在哪里学得阿拉伯语?你的家乡有经文学院吗?”
“有啊,还不止一个呢!”艾克拜尔自豪地说,“我在喀什的皇家经学院学习了六年。我们那里有在埃及、印度和布哈拉学成归来的学者导师……”
“你让我非常高兴,孩子!”这个阿拉伯人用棕色而又宽大柔软的手掌抚摸着艾克拜尔的头,慈祥地说,“我们认识一下吧。我的名字叫赛义德塔阿,是也门人,在这里生活了五年多。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艾克拜尔认识了这个人,并且因为自己总算用上了学习六年的阿拉伯语而感到高兴。因此,他把自己前些日子的经历和现在的状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面前的这个人。赛义德塔阿对艾克拜尔小小年纪就经受了如此多的磨难而感到痛心,并且安慰着他说:“你虽然年纪很小但也踏上了如此幸福的旅程,安拉会让你们实现梦想的,孩子!你刚才提到了沙特阿拉伯大使馆的穆罕默德·本·贾法尔,他是一位说话算数的好人,他的孩子就在我手里读书,以后我会去和他见面,并且说说你们的情况。”
艾克拜尔表示了感谢,并用一张纸包了一些馓子和油煎包子递到他手里。赛义德塔阿拿出了钱袋准备付钱,艾克拜尔赶忙拦住说:“不需要,不需要,老师,这是我的一点儿小意思。”说完就走掉了。
晚上,艾克拜尔把自己认识了赛义德塔阿以及他们的谈话,一股脑儿地都告诉了父亲。
“你遇到了一位好人,儿子!”阿提汗高兴地说,“好人有好报就是这个意思。如果下次再遇到,别忘了把他带到这里来,我们也认识一下。在这样居无定所的日子里,这样的人会成为我们的手脚的。”
如同粮食要看长势一样,人的好坏可以从他的一个眼神、一句话中透露出来。阿提汗对于赛义德塔阿的想法是正确的。这位从也门来的老人是******教学者们的前辈和宗教学界的名人。几年前,他厌倦了自己周围出现的无休止的宗派斗争和一些自以为是的所谓先驱的伪学者们的嫉妒和私仇,为了安宁、平静地度过晚年才来到这里定居下来。他在这里的“米利阿拉伯”协会名下的一所******教经学院做教师。这个经学院里经常招收一些从沙特阿拉伯、也门、埃及、伊拉克和叙利亚等国家来到卡拉奇工作和定居下来的阿拉伯商人和大使馆官员的子女。如果赶上机会他也会去做一点儿生意,因为他的一个儿子在麦地那做买卖。
三天之后,他们又在那个地方见面了,赛义德塔阿在那里专门等着他。
“你的生意怎么样?”他见了艾克拜尔就问。
“还好,”艾克拜尔对自己的活计感到非常满意:“我父亲说,要吃饭就要行动,那样福运才可以留存下来。我们用这些生意所得的钱过日子,还是很不错的。”
“你爸爸说得对!”赛义德塔阿坐到艾克拜尔的身边说,“没有行动的生活与行尸走肉是相等的。如果没有任何行动,我们怎么能在这个世界得到发展呢?懒惰、消沉在我们的宗教中也是不欢迎的。******教是讲生存的宗教,是生活的宗教,是让人不停顿地行动的宗教!你看看,你面前的海洋的力量在哪里?它的威力就在于永不休止地活动!它从不知道疲倦,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在翻滚着浪潮,因此,在它下面存在着众多的奇迹,上面才会有万吨巨轮游动……”
赛义德塔阿像是与同辈谈论,与同行促膝谈心似的,非常自然和深刻地说着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艾克拜尔也同样像是要弄清楚他那一席话的深刻含义一般,全神贯注地注意着每一句话的细节。这时,赛义德塔阿突然问道:“孩子,你愿意继续学习吗?”
艾克拜尔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愿意,老师。这是我梦寐以求的愿望!”
赛义德塔阿以一种父亲般的慈爱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好啊,这太好了!我没有看错你呀,孩子!”
赛义德塔阿那天第一次与艾克拜尔相遇的时候,敏锐地发现这个孩子很机灵、聪明,有很强的上进心。回到家以后,他又想了很久,觉得自己非常喜欢这个孩子。这位具有敏锐的眼光和正义感,并且对世界上的各种变化有着独到见解的善良学者,总想着哪怕是一天,也要用文化知识的甘露浇灌艾克拜尔那颗在颠沛流离的生活中干涸的心灵。
“我不是要把你从父亲、旅伴们身边夺走。”赛义德塔阿解释着自己的真实想法,“我是想让你在离开这里之前,暂时在我的经学院学习。学习知识是没有时间期限的。只要是人的子女都应该活着一天,就要学习一天。知识是属于个人的东西,任何人都夺不走。如果你愿意,我就把你送到经学院去,你的住宿吃饭都由我来承担,在那里你还可以认识许多孩子!”
艾克拜尔的心在舞动,在澎湃。对于这么大的恩典,他用任何的感恩之言也无法完全表达自己内心的喜悦。
“我愿意,”他急切地回答,“哪怕是现在让我扔下东西就去,我也愿意。可是,我父亲……”
“噢,我知道了……”赛义德塔阿像是早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你是想说,父亲会说什么,对吧!这样吧,你现在去做完你的生意,再回到这里等我。我两个小时以后来接你。你今天和我去我家认个门,明天带着你父亲一起来,我们一起商量一下,行不行?”
“行,我就在这儿等着您,老师!”
两个人暂时分别了。艾克拜尔为了早点儿卖完东西,在海边沙滩上的小路跑来跑去兜售着自己的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