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攻下海丰城之后，东征军指挥部调整了作战路线，马亮的所在部队成为中路，由陆丰、葵潭、普宁、揭阳、惠来、潮阳一带向汕头进发。马亮从海丰城出来之后，第一个目标就是陆丰。他率领的一营，仍然作为张民达师的先头部队。张民达师仍然是东征军中路的主力部队，并担负进攻陈炯明大本营指挥部——汕头的前卫部队。
而黄埔教导团的学生兵则作为分路出击的左路军，从陆丰、公平、海安、棉湖、普宁一线进攻汕头，刘阳、叶大明跟着蒋先云仍是左路军的先头部队。
陈炯明已经明确地意识到东征军的进攻目标开始冲着他的大本营汕头来了。他曾不断地催促林虎派出重兵增援，林虎一面应承着，一面借故拖延时间。他不太乐意帮洪兆麟挽救败局，特别是迂回几百里前往汕头救急，这是一步胜算不大的臭棋。
林虎原指望能在海丰外围给东征军以重创，谁知洪兆麟软蛋一颗，让东征军不费一枪一弹，长驱直入一举拿下海丰。海陆丰失守意味着汕头门户大开，想在潮汕平原围堵东征军无异于在田野上抓野兔子。这种徒劳无功的活儿他林虎是不会干的。
林虎有他的计划。他从东征开战以来，只在新圩、淡水一役出动了几千人马，但还不至于大伤元气。他至今仍有2万多的人马驻守在兴宁、五华、梅县、大埔一带，扼守了整个兴梅山区。这雄厚的实力让他踌躇满志、野心勃发。
新圩、淡水一役毕竟没有伤及林虎的筋骨，林虎觉得他目前最明智的选择就是作壁上观，待东征军打进汕头，消灭洪兆麟、叶举残部，赶走陈炯明，他再出来收拾残局。林虎有信心把打得筋疲力尽的东征军困死在潮、梅一带。
陈炯明对林虎的举动也并非无所察觉，毕竟跟随自己多年，内心的想法多少能了解一些。但大势已去，俗话说树倒猢狲散，儿子大了不由爷，他一介空头司令，又能对林虎怎么样？陈炯明毕竟不是当年的陈炯明了，当年的粤军总司令兼广东省长的陈炯明集军政大权于一身，吼一声，南粤大地都要抖一抖，林虎何不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现今的陈炯明面前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在潮梅地区举全力扭转战局，让东征军受到重创，让林虎口服心服地服从他的调遣。虽然林虎不主动配合出击，但他扼守着东江中上游广大地区，牵制了东征军的另一支部队和形成对右路军侧翼的威胁，多少也给潮、梅地区的严峻军事形势缓减了大部压力。
二
陈炯明十分清楚东征军的意图，洪兆麟的侦察部队不时地把东征军各路进军情况飞马告知：东征军分兵出击，迂回合围的进攻目标就是他的指挥中心——汕头。许济走海路，张民达、叶剑英走中路，蒋介石、周恩来的黄埔教导团走左路。陈炯明一边听，一边在军事地图上画圈圈，画到最后则在车陂、花鼓岩的两个地名上画上两道红线。
洪兆麟似乎领会了总司令的意图，用试探的口气说：“在车陂、花鼓岩一带伏击黄埔教导团是好时机。只是叶举的大部队远在梅县兴宁，我的部队又在抵挡张民达及许济部队进攻，无法集结优势兵力伏击教导团。”陈炯明没有正面回答洪兆麟，只是狠狠地说：“把黄埔这支学生军干掉，整个汕头战局都会扭转过来，这是一支孙中山的铁杆部队，是孙大炮嫡亲的部队，也是国民党、共产党、苏联三方培植起来的联盟军。”
经过陈炯明、洪兆麟一番缜密的磋商，一个庞大的堵截围歼计划已经形成，陈炯明抓起电话给叶举打了过去：“眼下情况万分危急，我们没有时间顾及许多，张民达、许济要进汕头就让他纵深开进，我们集中力量把黄埔教导团干掉，你立即命令李云复、钟绍部作好堵截战斗，并亲率部队赶来参加围歼。同时命令附近守军就近归李云复、钟绍统一指挥，司令部拨20万大洋犒赏各军，打死一学生军奖银五元，打死一军官奖银十元，总之不惜一切代价把这班学生军的锐气打下去。”
叶举为了完成反攻广州的庞大计划，已指挥先头部队打到广州近郊，牵制了联军的大部力量，并死死地扼守住东江中上游，在东江一带，除将惠州城交给杨坤如外，他据守东江上游，统治了整个东江流域，为陈炯明的反攻大业，征兵筹粮，可谓两肋插刀，肝脑涂地。东江开战后，叶举的部队大部分驻防在梅县的兴宁、五华等山区，为了解援潮汕危急，不惜昼夜兼程，火速增兵。并命令驻防在车陂、花鼓岩一带的李云复、钟绍部作好截击准备，计划在这里把东征军的左路军吃掉。
黄埔教导团的先头部队在离车陂不远的一个村落驻扎下来。叶大明对刘阳说：“洪兆麟让我们打怕了，一碰到黄埔军就像老鼠碰到猫似地躲。”刘阳也同意地点点头：“洪兆麟从虎门至广九铁路沿线一直和我们交战，没有一次得利，总是损兵折将，不怕才怪哩。”
蒋先云提醒大家，不要让胜利冲昏头脑，洪兆麟诡计多端，汕头地区更是他经营多年的老巢，更加不可轻敌。
先头部队选在一所公学学堂里宿营。学堂的左边靠着村庄，右边靠着路口，后边是一面山坡，门前是一片稻田，农会向导说：“这里距圩镇不足十公里了。”蒋先云为了安全，除了在四面布置了岗哨，还秘密地在山坡上安排了几个暗哨，又增加了一队机动巡逻队伍，后续部队距此也不过是三四公里的路程。
入夜，战士们经过一天的行军，都已疲劳至极，鼾声大作。刘阳、叶大明也睡得很沉很香。蒋先云可睡不着，半夜时分醒来，披着外衣，抓起手枪查哨去了。一出门天很黑，看不见路。蒋先云又回到床头摸索着拿手电，一摸索就把刘阳和叶大明给惊醒了。刘阳睁开惺忪睡眼问：“队长，有情况吗？”蒋轻声地答：“没有，我去查查哨，你们睡，别吵醒战士们，他们太累了。”蒋先云悄悄地走出了营房。
蒋先云带了手电，但还是没开。他在学堂的后边站了一会，想让眼睛适应一下黑夜，再摸索着上山，因为山上有他安置潜伏的哨位。他刚爬上半山坡，借着昏暗的星光，隐约看见对面的山边有一团黑影在移动。他想打开手电照照，又怕暴露目标，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看花眼，使劲地揉了揉眼睛，看到好像有一团团会蠕动的黑影。
他马上警觉起来，快速向山上的流动哨位爬去。还没到达山腰，就有一放哨士兵赶来向蒋先云报告情况，说山坡的北边也发现迅速移动的黑影，会不会是敌人的偷袭行动？话还没说完，山脚下学堂营地的哨兵就大喊：“有情况！”随着“砰砰”的两声枪响，哨兵“啊”的一声倒下。
蒋先云拔出手枪朝对面打了几枪，在寂静的夜里如一声惊雷，正在睡觉的战士们一下醒来了。刘阳、叶大明一个鲤鱼翻身，抄起机枪就往门外冲，一边冲，一边喊：“有情况！准备战斗。”刚一出门就被一梭子子弹打了回来，敌人的机枪封锁了学堂的大门。叶大明急中生智，拿起闩门的木杠，使劲地撞墙，“砰砰”地从后墙捅开几块砖头，从洞口钻了出来，迅速爬上了后山抢占制高点。
此时敌人从三面迅速包围了先头部队的营地。幸好蒋先云事先把潜伏哨位设在半山腰，扼守了制高点，与山下包围宿营地的敌人展开居高临下的枪战，掩护困在学堂里的战士们不断撤出。刘阳抱着一挺机枪拼命往山上爬，看到一块突兀的岩石，赶忙把机枪一架，“哒哒哒”地向敌军扫射起来，一下子封住了对方的火力。
被围困的部队乘着这个空隙迅速突围。有的从大门口冲出，有的从窗户墙洞钻出，还有的从屋顶瓦面钻出，纷纷往后山撤，慢慢地形成与敌人对峙的火力阵地。但是，由于深夜天黑，很多黄埔学生军辨不清方向，对地形又不熟悉，还是被敌人冲散了不少。
等到黄埔军大部队听到枪响赶来增援时，敌人早已走得无影无踪。直至天亮，被打散的学生军才陆续归队，一经清点，先头部队竟伤亡了近百人。敌人的这一次偷袭，让黄埔教导团的先头部队吃了大亏。
后来才知道，这次偷袭是洪兆麟的一个部下带队干的。他收买了一个当地的痞子打进农会，充当向导。当先头部队决定宿营之后，向导溜了出来，带着敌人包围了学堂，三个路口的岗哨都被敌人干掉了。如果不是蒋先云埋伏了几个暗哨，他又半夜起来查哨，东征军的先头部队损失就可想而知了。
因为这次偷袭事件，蒋先云、刘阳和叶大明的心情都很沉重。黄埔教导团的学生军打淡水都没有牺牲那么多人，竟在敌人的这次偷袭中伤亡惨重。那些朝夕相处的战友，睡前还嘻嘻哈哈地说笑，一觉睡下还没天亮说没就没了，怎么会不叫他们心里难过呢？
黄埔教导团的先头部队被偷袭之后，教导团休整了一天，直到许济旅赶来之后才继续向前开进，没想到4000人的队伍在车陂、花鼓岩一带又遭到了敌人猛烈的阻击，蒋介石只好命令部队发起冲锋。蒋先云带领刘阳、叶大明他们组成的奋勇队几次都被敌人的炮火和机枪压了回来，战斗打了整整一个下午，左路军始终没能前进一步，而且减员不少，这让叶大明和刘阳二人心急如焚。
车陂、花鼓岩一带是山区，也是李云复、钟绍盘踞多年的老巢。这里山坡起伏，村落稀少，交通闭塞，山道迂回。李云复、钟绍几千人的部队把左路军堵在了几条狭长的山坑里，无论从哪一个山坑冲开缺口，敌人都可以迅速地再度集结，从山岗上调兵重新形成新的包围圈。对方的目的很明显，他们要不惜代价在这里消灭教导团。
三
为东征军带路的向导带着刘阳和叶大明走过不少羊肠小道，绕过了好几座山坳，始终没有走出这片连绵起伏的山地。每处山口和制高点都有敌人的重兵把守。左路军指挥部和中路部队联系时断时续，从位置上已辨明相距有几十公里之遥。在这种情况下，后撤和固守待援似乎都不是办法，唯一的出路就是冲过去。冲出包围，打到海安、棉湖一带与中路军汇合才能脱险。
当天晚上，左路军指挥部又召开一次军事会议，部署一次更大的冲锋。会议决定由蒋先云带队，组织刘阳、叶大明等敢死队冲出包围圈，杀开一条血路，掩护部队迅疾通过，把敌人甩在后边。然后乘敌人追赶的时候趁其不备，寻找有利地形杀他一个回马枪。
冲锋开始前，叶大明在自愿参加敢死队的战士面前说：“指挥部有令，家里无兄弟的单丁退出，已结婚有妻儿的退出。”但敢死队员没有一个退出的。他们抱着必死的信心。叶大明的目光在黑夜里激动闪烁着，他对一边的机枪手说：“你给我压制住敌人的火力，敢死队都是好样的，跟我冲。”蒋先云的敢死队冲锋非常快速，刘阳、叶大明一马当先，很快抢占了前面一个高地，打开了一个突出重围的缺口。李云复和钟绍看敢死队来势凶猛，立刻要部下退守一个山坳，依靠对地形的熟悉，随之重新布置了包围圈。这让教导团根本没能达到预期目的。如果按这样打一步退一步，到天亮也打不进五公里，而且伤亡会更大。
东征部队只好暂时停止了进攻，再派出刘阳、叶大明跟着向导去侦察情况。
刘阳和叶大明跟着向导，摸黑走了好几个山头，发现到处都有敌军防守，他们悄悄地爬到坡顶，刘阳爬到一棵大松树上，从高处看去，黑压压的天幕下，尽是黑乎乎的山头，远处隐隐约约出现一丝光亮，那光亮越来越明显，并向这边缓缓地挪动。刘阳问向导前边是什么地方，向导说前面有两个小镇，离这儿大约有5公里。刘阳再仔细一看，那忽闪忽闪的光亮随着黑压压的人群越来越近，他不由得叫了声，糟糕了，敌人的援军已经到了。偷袭后路不成，我们必须立即回去把情况向指挥部报告。
蒋介石听到这个情况大吃一惊，他马上找周恩来商量对策。周恩来建议后撤，寻找有利的地势，让敌人以为我们败退，引诱敌人跟进狭谷的坑底，我军则乘着黑夜在两侧上坡，居高临下地袭击敌人。另一方面即刻派人与海丰李劳工联系，要求接应。同时把左路军的情况向总指挥部报告，让张民达师快速前进，向左路军靠拢。蒋介石采纳了这一建议，立即下达了命令，蒋先云率部掩护，其他部队立即后撤。
蒋先云的掩护部队只有一个连的兵力，分守在狭谷的两边山头。他把队伍分成两组，他带一组。陈赓、刘阳带另一组，大部队则从原来潜伏的山坡上迅速后撤。敌人果然发现了东征军的动向，枪声又猛烈地响了起来。透过炮火和机枪喷出的火舌亮光，能看见黑压压的敌人像成群的豺狗一样，疯狂扑了过来。
陈赓、刘阳屏住气，乘着黑夜的掩护，隐蔽在丛林里。他们不急着开枪，一定要等敌人冲到跟前再打。敌人以为东征军已经全线溃退，果然一窝蜂地蹿了上来。当敌人冲到离刘阳还有30米左右距离的时候，刘阳说了声：“打！”手榴弹一颗颗地扔向了敌阵。面对这突然而来的猛烈袭击，敌人丢下了几十具尸体，又退了回去。乘着这个空隙，教导团迅速退到了指定地点，重新摆好了阵势，等待敌人的进攻。
叶举在电话里向陈炯明报告：他的8000人马已经把黄埔军三重包围在一个狭长的山谷里，对方组织了几次冲锋欲想冲出包围圈都被打了回去。天黑以后，东征军又组织了几次冲锋未果，黄埔军只好后撤了。现在他正组织部队追击，而且援军2000多人也将投入战斗，用1万人的队伍包围3000人，黄埔军就是插翼也难飞走了。陈炯明在汕头的指挥部里，获悉叶举已经把黄埔学生军重重包围，他非常兴奋并对叶举下达了围歼命令。
四
敌人的冲锋又开始了，这次冲锋的敌人总结了上回的教训，不是提着枪冲锋，而是开着枪冲上来，远处敌人的机枪炮火又密集地射向刘阳、蒋先云他们的阵地，压得东征军抬不起头。那匹拉辎重的骡子也在炮火中丧命，救助伤员的药品散了一地，这一下可把王霞她们急坏了，那是救治战士生命的灵丹妙药，王霞哪里还顾得上炮火，她和其他队员拼命地拣药品，在抢救药品的过程中，两个宣传队员被炮火炸死。王霞额头被弹片划伤。
刘阳拼命地射击，突然，一颗炮弹在刘阳的身边爆炸，叶大明扑倒了刘阳，身边的几个战友立即阵亡。刘阳晃着一脑袋的土，对着被埋在土里的叶大明喊叫，但因为情绪激动，又连续作战，竟然暂时失音。他推搡着叶大明，敌人此刻却已经冲了过来。叶大明睁开了双眼，慢慢爬了起来，看到身边死去的战友，他眼里喷出复仇的怒火，一把抢过刘阳的机关枪，“哒哒哒”地向敌阵扫去。刘阳乘机又向敌阵甩出了一排手榴弹，敌人又倒下了一大片。刘阳不敢恋战，他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战友，含泪地低下头，又迅疾地消逝在夜色中。
此时的敌人又发起了冲锋，敌指挥官一看没有遇到火力阻击，知道掩护部队已撤退，立即命令快速追击。蒋先云、刘阳佯装败退，把敌人引进谷底，叶举的队伍从山头翻过，黑压压地又扑进了长长的狭谷，紧追不放，直至坑口。
已预先埋伏在这里的大部队早已作好了伏击的战斗准备，蒋先云、刘阳迅疾地闪进山边，摆开阵势，单等敌人追过来，一场恶战在这里一触即发。几千敌军源源不断地涌进谷底，整个山谷都是一片嘈杂的呐喊和匆匆的脚步声，还有军官耀武扬威地喊：“消灭黄埔娃娃兵。”刘阳心里这个气，娃娃兵？我们娃娃兵打你们这些豺狗，也不是白给的。他憋着一肚子气，待敌人走进了预设的伏击圈。
东征军的山炮突然“轰轰”地射向敌群，手榴弹从两边的高地甩入底谷，在敌群中开花。从爆炸的光亮中看到敌人东奔西窜，相互践踏，乱作一团。东征军的机枪、步枪对准敌人开枪，枪弹如雨，一阵鬼哭狼嚎之后，敌人丢下几百具尸体从山谷退了回去。刘阳带领几个战士，跳出掩体，搜集手榴弹，对方受伤的没死的士兵，呻吟着，却被一阵打过来的子弹打死，原来敌人看见几个教导团的士兵来拣手榴弹，故而开枪射击，结果打死了自己的伤兵。刘阳他们几个趁机跳回自己的阵地。
敌人又组织了冲锋，这次敌人乘着绝对优势的兵力和熟悉的地形，向东征军占领的高坡的阵地发起了进攻。正当双方打得异常剧烈难解难分的时候，东征军的侧翼又发现了大量的敌人，而且火力非常猛烈，接着右侧又出现了敌人的援军，火力更猛。
这次是李云复、钟绍亲自指挥战斗。刚才在山谷里的追击，让李云复吃了大亏，损失了几百人马。李云复醒悟过来，东征军不是败退，而是边撤退边寻找反击的有利地形。李云复已经断定，东征军不会后撤，因为无处可撤。因此，李云复改变了进攻策略，他让钟绍带兵从正面攻击，自己则从侧翼抄袭，刚好赶来参战的援军又被他安排到另一侧袭击东征军，于是一个三面的包围圈形成，东征军面临着全军覆灭的严峻局面。
李劳工在夜里正看着地图，一个浑身是血的黄埔教导团通信兵前来，把信件给了李劳工后，就晕倒了，他腿上中了一枪。接到黄埔军被李云复包围的消息，李劳工不敢怠慢，火速组织农民军。不够枪支，会员们就拿着火铳、梭标、大刀、长矛，甚至有的拿锄头、扁担等，举着灯笼火把，火速向战场赶来援救东征军。
五
黄埔教导团面对三面进攻的敌人，火力渐渐有些不支。不少战士中弹倒下，刘阳又带出部分人马阻击左翼的敌人，而右翼的蒋先云被敌人的援军压了回来，只好向正面的主力靠拢。刘阳、叶大明的机枪打得通红，敌人虽然倒下了一片，但从那敌军的尸体上又压过来了一群。敌军像拼了命的疯狗，踩着伤兵的身体，狂叫着冲过来。
蒋介石、周恩来再次紧急召集各旅团军官商议，决定留下蒋先云打掩护，其他部队继续后撤，如果不立即摆脱敌人的重围，真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大家都同意这样，正当蒋介石准备下令掩护后撤的时候，三面压境的敌人再次发起了更猛烈的冲锋。教导团此刻想撤退，已经来不及了。蒋介石只好命令部队各就各位，继续展开了新一轮更残酷的反包围战斗。
东征军的伤亡越来越多，敌人的包围圈越缩越小，东征军目前唯一的办法是坚守住阵地，看准敌人比较薄弱的地方突围，否则就拼尽全部人马。
战斗又打了起来，几千人的东征军被敌人压在了几个小山坡上，情势非常危急。指挥部已经命令两边部队向正面靠拢，命令蒋先云从正面打开一个缺口，冒死掩护部队从正面冲过去。
为了这个缺口，蒋先云、刘阳、叶大明在火力的掩护下，反守为攻，集中火力向正面的敌人冲锋过去。敌人的火力也异常猛烈，两阵对垒，双方都有不少伤亡。因为东征军集中了正面的火力，减弱了对两侧的防守射击，让两侧的敌人又逼进了一步。刘阳、叶大明他们已深知这一次冲锋，关系到黄埔军的生死存亡，早把安危置之度外，他们一人抱起一挺机枪，“哒哒哒”地杀向了敌群，敌人纷纷退向两侧。刘阳和叶大明都不同程度的受伤。
蒋先云则带一队人冲锋过去，同时向两侧甩出了手榴弹。乘着火力的掩护，又向前跃进了几十米，敌人向后退了一步。当蒋先云又一次准备冲锋时，敌人却先发起了冲锋，猛烈的炮火再一次封住了前进的道路，两侧的敌人又步步向主力阵地逼近。就在万分紧急的时候，蒋先云发现敌人的后边出现一条火龙，火光中密密麻麻的队伍向敌人后方逼近。枪声、炮声、呐喊声响成一片。刘阳喊了一声：“营长，我们的援军到了！”蒋先云立刻如同打了兴奋剂，高声地喊道：“同志们，我们的援军到了，冲啊！”战士们一听到援军到来，随即勇气倍增，纷纷端枪出击，杀向敌阵。
敌人看到无数的火把灯笼下晃动着黑压压的人影，也以为是东征军的大部队赶到，慌忙调头后撤。敌人一乱套，叶大明、刘阳他们立即从正面冲锋，农民军从后路堵住。敌人不明情况，搞不清是农民军还是正规军，仓皇中从另一侧慌不择路逃向黑暗处。而李劳工的另一队农民军也与敌人的侧翼部队接上了火，侧翼的敌人看到正面敌人溃退，也估计是援军来了，拔腿就跑，让蒋介石指挥的教导团和李劳工的农民军来了个两面夹击。
敌人抵挡不住，丢盔弃甲纷纷向黑暗处逃窜，而另一侧的敌军让粤军的一个旅追击，往山坳方向逃窜，刚好又与蒋先云和汇合的农民军狭路相逢。东征军一阵机枪猛射，敌人被打昏了头，抱头鼠窜，不知道是究竟来了多少援军，胡乱地抵挡了一阵，又东奔西逃。一小股敌军刚好又碰上了教导团的一队人马，本来压抑了很久的将士，这一下可逮到猎物了，一阵猛打之后，敌人又丢下无数尸体和武器向黑暗处逃窜。
这一仗，打得非常艰苦，也非常惨烈，但到最后东征军却反败为胜。东征军的黄埔教导团和建国粤军各伤亡了200余人，而敌人则死伤近千人，缴获枪支几千支，弹药一批。
李云复、钟绍向叶举报告，都说遇到了张民达师上万援兵的反包围，才被打散。叶举大声地骂：“统统的笨蛋，草包，狗屁张民达，张民达已快到普宁了。许济的部队还在汕尾的军舰里，你们包围的就是黄埔教导团和许济的一个旅，增援他们的是李劳工的农民军。”
李云复、钟绍大呼上当。
六
再说张民达师的先头部队马亮营，在中路进军至葵潭时，遇到了洪兆麟残部的抵抗，还没等张民达师的主力赶到，敌人就闻风而逃，躲进了潮阳县城，马亮一举占领了葵潭。
等师部进驻葵潭，张民达、叶剑英召集了营以上的军事会议，这时他们还没有想到左路军会在车陂、花鼓岩一带遭到敌人强势兵力的围攻。而许济的部队也已进入汕尾军舰，往汕头海面进发，张民达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潮阳县。打下潮阳县城，就可以直扑陈炯明的总司令部汕头了。
叶剑英分析了一下潮阳的守军情况，他说：“潮阳的主力部队是周潜部和洪兆麟的残部两个旅，合约兵力近万人。洪兆麟的残部是让我们一路赶着打的，早已成了惊弓之鸟，而周潜的守军则一直驻扎在潮阳城，还没有和东征军交过手。根据情报，周潜由于长期受到洪兆麟、陈炯明的排挤，对陈、洪都非常不满，如果我们能做做周潜的工作，策反他的部队起义，与东征军携手合作，则对我们进攻汕头非常有利，而且可以动摇敌人的军心，达到瓦解敌人、加速陈军失败的目的。”
张民达非常赞同叶剑英的分析。他说周潜原来和他有过交往，可否派人带上他的亲笔信前去和周潜商榷？如果周潜深明大义，反戈一击，则对我们大大有利。既打击了敌人，又壮大了东征军的力量。当然如果周潜负隅顽抗，甘愿为陈炯明当炮灰，只能下决心消灭他。
叶剑英还提供了一个重要情况，说海丰农会曾派人和周潜联系过，周潜没有反对也没有答应，但他对海丰农会有好感。海丰农会派人去潮阳建立农会，组织农民，周潜曾网开一面。洪兆麟命令他查封农会，逮捕农会骨干，周潜仍是敷衍了事。因为这个原因，彭湃和周潜也交情甚笃。
马亮说：“一进入汕头地区，洪兆麟声名狼藉，民怨载道，我们刚到公平、葵潭，到处都是反洪的标语，有些标语就写着‘此城遭洪劫！’‘已劫数次洪兆麟不得好死’‘东征军快消灭洪兆麟逆贼’，这些标语除了有些是当地农会积极分子写的以外，许多还是被洪兆麟压迫剥削得无处声张的人的自发宣泄，这些情况都是政治处的宣传队们了解到的。”
马亮还说，洪兆麟长期排挤打击周潜，军饷粮饷都得不到平等待遇，譬如洪把潮阳的一个小县城划给周潜驻防，而捐税收入又不是全部给周潜，而是派出他自己的一支嫡系部队在这里负责征收，至于武器弹药等都受到洪兆麟的限制和克扣。因此周潜对洪兆麟已经积怨很久。
叶剑英提议，派人带着张师长的手令去会会周潜，做做工作，只要有一线希望都要积极争取。
张民达决定由马亮与农会的同志负责去做策反工作，最起码争取周潜中立，做到不打东征军也不帮陈炯明。张民达对马亮作了些交待，并手写了一封书信交由马亮，马亮领命而去。
海丰农会的同志对马亮说，他见过周潜，而且是和彭湃一起去的，潮阳的农会就是他去组织发动的。他还对马亮说，周潜这人很有正义感，他对东江地区的连年战争也厌恶了。当地的百姓因为战争年年加捐加税，农民的日子过得非常辛苦，他对农会的工作还给予暗中保护。
由于时间紧迫，马亮和海丰农会的同志找来了两匹马，他们翻身上马之后，一路快马加鞭，很快就到了潮阳境内，驻守在这里的周潜守军拦住了马亮俩。马亮上前对士兵说：“我们要见周潜司令。”说着掏出一个大信封，上书：潮梅军第一路司令周潜亲启。士兵看了信封，又打量了来人，一口回绝：“不行，没有上司的指令一个也不准放行。”农会的同志说：“我们是农会来的。”守兵说：“农会来的也不行，你不知道东征军快要进攻汕头？要打仗了，你们回去吧。”马亮他们没办法，只好悻悻地回到了自己的防地。
七
马亮看着和自己一起回来的农会同志，问了句：“还有别的办法吗？见不上周潜，一切都是白搭。”农会的同志脸露难色，一时也没了主意，片刻之后，他突然想起一个人，那是周潜的副官，和彭湃特别熟悉，和自己也有一面之交。“要不让我一个人再去试试？”当马亮问明了情况之后，当即同意让农会朋友再去试试，他便在此等候消息。农会的同志去了几个小时以后，果然带来了一个军官，军官自我介绍说是周潜的作战参谋。马亮也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并说有要事面见司令，副官二话没说，带着马亮，乘马直奔周潜司令部。
周潜见到马亮没有过多的寒暄，他已从农会的人那里了解到来人的意思。他一伸手就要马亮的信，马亮立即把张民达的信递了上去。周潜看完信，眉头舒展开来，他把信折好，放进上衣口袋，招呼马亮坐下喝茶，并与马亮聊了起来，他问：“张师长、叶参谋长好吗？”马亮说：“很好，张师长、叶参谋长要我向你请安问好。”周潜向待在一边的副官参谋摆摆手，侍从们识趣地退了下去，周潜接着站了起来：“张民达、叶剑英都是我很敬佩的军人，我们在粤军的时候共过事，只是我万万想不到昔日的战友变成了今天的敌人。”马亮说：“张师长、叶参谋长说了，变成敌人的是陈炯明和洪兆麟，而你和他们永远都是好朋友。”周潜倒背着手在室内踱着方步，一会仰起头说：“民达、剑英知我也！”接着又在室内踱来踱去，一副深思熟虑，犹豫不决的样子。
马亮见状，赶紧见缝插针地开展了政治攻势：“张师长说你作战勇敢，胆识过人，深明大义，光明磊落，为何不与孙总理共谋大事，而非要与陈炯明、洪兆麟叛逆同流合污呢？”周潜长叹了一声，许久才说：“老弟言之过重，我是同流而不合污，身在江湖身不由己啊，这样吧，你先回去告诉张师长和叶参谋长，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事容我好好考虑一晚，明日一早你在防线外面等待，我会派副官回话给你。”停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补充道：“有言在先，我不会妨碍张师长、叶参谋长的东征大业，但也不一定会配合你们。”说毕转身送客，马亮立即站起，向周潜行了一个军礼，告辞出来，周潜的副官一直把他送到防线边界的路口。
马亮回来详细地向张民达、叶剑英汇报了和周潜见面的经过。张民达估计周潜所担心的问题就是东征军能不能彻底剿灭陈炯明，这种担心自有他的道理，但有一条可以肯定，周潜不会为陈军卖命，他有可能采取按兵不动，睁只眼闭只眼，放东征军进去打洪兆麟。叶剑英说：“如能这样，我们的目的也达到了。”
第二天一早，马亮准时在路口等待周潜副官的回话。出乎意料的是，周潜的副官出来后，没有给马亮任何回复和信函，却带着马亮一声不吭地回到周潜司令部，并说周潜长官有要事跟他面谈。马亮立刻产生警惕，莫非是周潜有了反悔，抑或是他的举动已让洪兆麟察觉，要提前对东征军下手？马亮镇定了一下，告诫自己，无论遇到什么变故，都要泰然处之。自己的安危是小事，战局的成败才是头等大事。
周潜见到马亮时，仍然没有过多的寒暄，还是向两旁摆摆手，示意侍从退下。他向马亮招了招手，马亮跨前一步，他再招手，马亮又跨前了一步。周潜突然拔出手枪，对准马亮的胸口厉声地斥问：“你究竟是张民达的人还是洪兆麟的人？说！如果是张民达、叶剑英派来的我马上就成全你当一名英雄烈士！”马亮被周潜的这一举动震了一下，稍即就镇静下来，笑着对周潜说：“我是张民达的人，你可以开枪打死我，但打死我一人，东征军照样拿下潮阳进攻汕头，周司令也是行伍出身的人，应该知道当兵的人哪一天不是把脑袋挂在腰带上？”周潜继续举着枪喝问：“凭什么说你是张民达的人？”“有张师长的亲笔信，有当地的农会干部带路。”马亮答道。“张民达的手迹可以伪造，农会队伍中也有我们的人，你还说是张民达的人，那你今天死定了。”周潜说完对外吼了一句：“来人，把他拉去毙了！”卫兵侍从一拥而进，把马亮五花大绑推了出去。马亮扭转头来对着周潜发出一声冷笑，高声地说：“只要我两小时后没有回到驻地，东征军的炮火就会把你的司令部炸成废墟。我死不足惜，你也死不足惜，只是你要为你手下的几千兄弟的生命考虑！”
周潜并没有立即枪毙马亮，而是把他关进了司令部的一间小屋里。他把卫兵侍从全部打发出去，留下心腹参谋嘀咕了一阵。参谋来到小房间里又把马亮带了进来，周潜亲自给他松绑，又给马亮递上一杯水：“马老弟，让你受惊了，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陈炯明、洪兆麟遍布耳目监视我，农会里也有他们的间谍，我不得不防啊！”马亮随即明白过来，原来周潜是怕他是洪兆麟派来试探的奸细，故上演了这幕苦肉计。
此时的周潜拉着马亮来到布帘前，他立即掀开墙上的军用挂图，在潮阳县城的布防兵力图上的三个圆点用指挥棒点了点。然后他走近马亮说：“第一个点和第二个点是洪军的阵地，第三个点是我军的阵地。你们从我的防地进来，直扑洪兆麟的两个兵力集结地，我从后路把洪部一截，两面夹击，接着进攻汕头。我想好了，要干就真刀真枪地和洪兆麟干，我的部队全部归顺广州革命军。”马亮大喜，紧紧地握住周潜的手：“周司令，太好了！”
翌日早晨，张民达师从周潜防地进入潮阳，根本没有遇到抵抗。周潜的守军为了迷惑洪部，只对着天空“砰砰”地放枪，如同欢迎东征军进城。洪部的守军以为张民达师与周潜接上了火，赶紧部署队伍从侧翼穿插过来，张民达师一下抄了敌军的大本营。待敌人打回头来，周潜的起义军又纷纷围了过来，两路夹攻，潮阳城一下就落到了东征军的手里。
张民达师和周潜的起义军冲出潮阳城，一路追击敌人，直扑汕头。洪部的残兵败将丢盔弃甲，四处逃散，一小股部队向大埔方向逃去。
陈炯明正在汕头的指挥部里等待着潮阳的好消息，突然接到报告，说在汕头海面已发现了许济部所乘四艘军舰，并准备从汕头港登陆，而右路军的黄埔军也从棉湖普宁一线直扑汕头。
陈炯明还没回过神来，洪兆麟一阵风似地冲了进来：“报告总司令，周潜倒戈，公开声明与救粤军决裂，今与张民达师一起进攻汕头。”陈炯明闻之如同被人打了一闷棍，一下子颓坐在沙发上，面色蜡黄，久久无语。
洪兆麟自知大势已去，为保证总司令安全，只好将指挥部从汕头市内撤出，转到停泊在汕头海域的“海筹”号军舰上。当陈炯明离开汕头的总指挥司令部时，他从汽车的玻璃上深情地望着街景，他实在不甘心这个经营多年的地方就这样轻易落到东征军手里。
登上了“海筹”舰后，心力交瘁的陈炯明又摊开了作战地图，他要在战舰上继续指挥汕头的战役，他仍想在这里与东征军再作较量，哪怕是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洪兆麟也不甘心就此失败，更不立即逃遁。他遵命将各路败退下来的残部汇集汕头，企图凭着汕头的坚固工事设施，再和东征军决一死战。同时，他想好了一条撤退路线，这退路分水、陆两路，一旦汕头失守，把陈炯明指挥部的舰船开往福建厦门停靠，而陆路上的部队一路往梅县山区撤退靠拢林虎，一路撤往福建，在闽粤边界山区休整。只要保护好陈炯明的安全，保存现有的军事实力，东征军就是攻下了汕头也未必能守得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