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秃鹫兴奋的鸣叫和骨肉撕裂的声音将福瑞唤醒。他发现自己依旧活着,然而他环顾四周发现,又有二十九名队员丢失了自己鲜活的头颅,只剩下一具具围满秃鹫的尸体。
所有依然活着的特战队员和福瑞本人,没有任何人伸手,去驱赶那些贪婪的不速之客。他们只是呆呆的看着那些食腐的猛禽疯了似的啄食自己同伴的血肉,面无表情。眼前血肉模糊的图景催逼着这些幸存者去想,自己的头颅还能被自己保管多久?下一个填饱这些畜生的那个人——
会不会就是自己。
作为指挥官,老福瑞还是第一个清醒过来。他缓步走上,挥动长弓将正在大快朵颐的秃鹫驱赶开,然后默默的顺次走到剩下的那三十几个呆坐在原地的特战队员面前,一个一个打过去,每个人都重重了赏了一耳光。
有的人被打醒,面色凝重的站了起来,点了点头。
有的人依然无法自拔,目光呆滞,颓坐原地。
甚至还有三个人,在挨了这一耳光之后,灵魂彻底瓦解。他们丢下武器,癫狂的嚎叫着,向远方跌跌撞撞的逃走。然而从他们逃跑的方向和踉跄的步态上,可以清晰的断定——
那不是迪兰祖的方向。他们已经彻底疯了,已经完全放弃希望了。
黄昏时分,远远的,迪兰祖营地高大的图腾柱在地平线上隐约的露出了身影。
福瑞带着最后的三十五个人踉踉跄跄的接近了迪兰祖。就是这十几英里,队员们走了整整一个下午。
看到营地,福瑞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他拍着手,大声鼓励着剩下的三十几号人,加快步伐,向着终点跑去。
然而等到看见营地巨大的石制拱门和一旁的木制藩篱,他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再次被无情扑灭——
营地外墙上,三十具黑色盔甲的尸体整齐的吊在藩篱顶端一个个向外凸起的尖刺上,在傍晚的微风中摆动,旋转。
失魂落魄的福瑞,近乎机械的与其他三十五人走进寂静的营地。外面吊着的三十个人,恰恰就是福瑞安排留守士兵的数量。也就是说,那个死神一样的杀手已经早他们一步闯入营地,杀光了他所有的戍卒。
随着戍卒全军覆没,往日营地中的喧嚣早已不在——营地中不再充斥着卫兵大声呵斥苦工的咆哮声,钢铁磨坊的炉膛也没有闪烁着他熟悉的火光,畜栏中也没有野猪与剑背兽发出的杂乱声响。
整个营地一片死寂,只有一幢幢建筑、一座座塔楼,背对着夕阳投下死尸一般的阴影。
萨多安帝国士兵们站在营地正中,茫然四顾。这四周的一切让他们无比熟悉,却又没有丝毫的亲切感。他们有的甚至摇摇脑袋,打自己一耳光,想要让自己相信眼前的景象并不存在,只是南柯一梦。然而正当士兵们茫然发愣的时候,福瑞突然发现,
营地正中,那个兵营投下的阴影上,居然站着两个人影。
好家伙,终于出来了。
尽管他一路已经饱受折磨,但是身经百战的老兽人还是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福瑞暗暗咬牙,先是佯装没有发现二人,然后向身后的特战队员暗暗做出了一个御敌的手势。突然,他闪电般抽出背上长弓,在电光火石之间控弦搭箭,猛然扭身向屋顶的人影射去四支龙齿箭。四支鸣镝呜咽之声大作,声势猛恶的直扑两个人影。
然而背对阳光的人影仿佛对老兽人的突然发难早有准备,其中一个只是双手轻轻一挥,一阵劲风陡然推出,强烈的风压将四支箭都歪歪斜斜的推了出去,掉在兵营房顶发出几声轻响。
但是响箭鸣镝,不只是福瑞击敌的手段,更是攻击的号令。
回过神来的三十五名特战队员纷纷解下腰间武器,准备对房顶上出现的两人来一个攒射。可是正在此时,只听房顶上刚才手挥劲风的人影大喝一声,双手掌心对圆,在双掌之间凝聚起一团碧绿的光球,然后猛然将双掌中的光球托向空中。
随着光球在空中发出耀眼的绿光,营地广场中士兵们的脚下骤然爆出一阵破土之声。福瑞心知不妙,他见机极快,赶忙丢下长弓,抽身一个鱼跃翻滚到兵营墙下死角,堪堪躲开了这次方式诡异的攻击。
可惜的是,聚集在广场上的其他士兵则没有这么好的身手,或者说连日的疲惫与恫吓已经让他们丧失了绝大部分的战斗力。刹那间,无数碧绿的橡木根须从广场上破土而出,拔地而起,仿佛有知觉似的卷起正准备掏出武器投入战团的萨多安帝国士兵。根须数量多到无以复计,瞬间就将这些惊恐的士兵完全吞没,并如同蟒蛇一般迅速收紧身躯,意图绞杀猎物。
广场上海量的根须不断涌出,很快就使广场变成一片波涛翻滚的绿海。接着,绿海急速收紧成一个几乎与兵营一样巨大的绿色半球体,将所有萨多安帝国士兵裹在其中。
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眨眼间,原本铺满黄色沙土的广场上,只剩下一个还在不停蠕动的绿色藤球。藤球表面的缝隙中,鲜血汩汩渗出,并夹杂着一些挤碎的尸块与残破的内脏,如雨一般洒了一地。
不大一会儿,绿色藤球停止了蠕动,挣扎与惨叫的声音也纷纷止歇。
福瑞从墙角缓缓起身。他抬起头,瞪着一只红色的眼睛,仿佛一只重伤的老兽,狠狠的盯着房顶上的人影。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已经没有比看清眼前两人更重要的事情了。毕竟,
作为一名指挥官,他已经败了。他的老巢已经全部被毁,他的部队,已经全军覆没。
然而房顶上刚才以一招就抹杀了他全部剩余士兵的那个人影,却好像已经脱力,缓缓软倒,躺在地上。另一个人影躬身抱起这个倒下的人,从屋顶一跃而下,站在距离兽人几步远的地方,将怀中抱着的人放在地上。躺在地上的人喘息着,努力挣扎着撑起半身,也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兽人。
“畜生,特拉奔尼撒一别,你已经多活十一年了吧。”脱力倒地的人影,正是“小熊”拉罗卡,而抱他下来的人,则是恩雅。
听到特拉奔尼撒这个名字,老兽人愣了一下,然后缓缓的点了点头:
“你……是那个精灵小孩。”
福瑞想起了十一年。
十一年前,福瑞带队夜行昼宿,偷偷绕过安德烈斐纳,偷袭了琼林精灵境内的特拉奔尼撒岗哨。在那一夜的屠杀中,神圣联邦几百口人被迪兰祖杀的一干二净。可是百密一疏,有一个精灵女人趁乱,偷偷从死尸堆里爬出来,跳上一匹受伤的琼林豹逃出特拉奔尼撒岗哨,怀里隐约还抱着一个孩子。福瑞在夜色之中对着逃走的女精灵射了一箭,正中女精灵后心。虽然射中要害,但是女精灵咬紧牙关没有从坐骑上摔下来,飞豹逃出岗哨。福瑞以其必死,也就没有再追下去。因此就这样,女精灵才得以抱着孩子侥幸逃脱。
“没错,我母亲带我逃出特拉奔尼撒,一直将我送上前往莫伍德的驳船。可是她,”小熊牙关紧咬,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中挤出。“可是她却再也没有从船上下来。”
他从怀中颤抖着掏出一支断箭,丢在兽人脚下。这支断箭以黑龙牙齿作为箭头,外表包银,箭头中间镂空,里面有一个小球。微风拂过,躺在地上的箭头就会发出呜呜的轻响。
这正是福瑞所独有的龙齿鸣镝。
福瑞点点头。
“你是唯一一个活着见过迪兰祖军徽的联邦狗。来吧,”福瑞说着,缓缓解下胸甲。“死在你手里,也是我的命。”
他伸开双臂,弯腰要将胸甲放在地上。然而不想就在此刻,福瑞突然抄起地上的断箭,促然甩手射向恩雅双眼。同时整个人闪电扑上,抽出肋下匕首,猛的朝躺在地上的小熊咽喉扎来。
可是恩雅早就做好了老兽人暴起的准备。决死一刻,或擒或阻,对恩雅来说都已不可能。因为福瑞并没有顾及自己的生死,只想拼上自己的性命来击杀眼前的琼林精灵,拼个同归于尽。
不得已,恩雅使出了杀招。
她并不理会兽人飞掷而来的断箭,而是迅速的伸出右脚向斜后方划出一个半圆,并以划步右脚作为支点,祭出踏影步,瞬间来到飞扑而至的兽人身后。随即她锤交双手,自右至左猛力横扫,如同敲钟一般,猛然击中腾至半空的兽人后心。福瑞闷哼一声,绿色的身躯如同一只棒球被球棒击中,向一旁飞出五米多远,一头撞在兵营的土墙上。
土墙被福瑞的脑袋撞开一个大豁,顿时烟尘四起。口鼻窜血的老兽人筋骨寸断,眼看不活,却还是努力想要撑起半身。然而胸部以下完全失去了知觉,这让他又扑倒在碎石之中。小熊看到兽人依旧还能暴起伤人,于是挣扎着缓缓站起,捡起地上兽人遗落的高阶督军长弓,将弓弦套在重伤匍匐的兽人脖子上,然后伸出右脚,踩住兽人的后背。
“妈,原谅我。”小熊闭上眼睛,猛的拉紧了弓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