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了三日,一来是那日吐露了心声后六长老还非得灌我几杯酒,一边灌,还一边自言自语,小十七快忘了吧咱别做这些美梦了。我听的原本就糊糊涂涂的了,六长老却还没忘记我得罪了她的事,趁我喝醉,揍了我一顿。
我醒来的时候,脑子晕晕的,是喝酒的缘故,可后脑勺格外疼,我不敢问六长老。
活了这两万来年,我还是头一遭醉酒,昨晚依稀听见六长老抱怨,怎的我上七十二天两千多年了,喝酒的本事却没学会,丢人,忒丢人。我实在是冤枉,从前尊主看着我,从不许我喝酒的,原以为到了七十二天后,做了神使,总是会有机会喝酒的,那时虽不大喜欢,但终归还是期待的。有次好不容易得了机会与曲顾去南极无量山苍怀神君处做客,苍怀神君拿了自己酿的美酒给曲顾尝,也顺带赏了我一杯,我轻酌一口,便不省人事。后来百花司里的百合仙子阴阳怪气地说,我很是有心计,让曲顾受累,从无量山那样远的地方将我抱回了百花司。我无心辩驳,我说不过她,再者我很是愧疚,我觉得我给曲顾丢脸了。
后来我向曲顾请罪,表示这个酒量我也不是故意的,还有他其实可以等我醒了我自己能走回来的。曲顾一眼没看我,只是说我已睡了一整日,不见得能醒,无量山毕竟不是百花司,不方便叨扰。我悻悻的,一句话也不敢再说。虽然曲顾解释说,苍怀神君的仙酿太烈,也并非是我的过错,可从此之后,曲顾再不让我喝酒,我便也没有机会练练自己的酒量。
故而我实在是冤枉,我盯着六长老,委屈巴巴。
六长老此时不知从何处摸出来一件衣裳,白色的长裙,上头织着银线,是流光寒夜的形状。我不知六长老何时学会了这样细致的手艺,但想必也是准备了许久的,说不准绣的时候,她的食指被挨个刺破了个遍。
我接过衣裳,不知该如何。我还没穿过白衣裳,曲顾爱穿青色长袍,作为他的神使,我也时而穿着青衣配合他,这样显得我们百花司主仆比较友睦。
白衣清冷,我见过七十二天上许多穿白衣的神君,总能比旁人多几分清冷,自然,我见过穿白衣最为清冷傲岸、不易靠近的,还是辰止上神。不知怎的,我拿着这件白衣,忽然就想到,若是我也穿着白衣,是否能够更配得上辰止上神几分。自然,我有时迷了心窍,的确还不能接受我与辰止上神的天差地别,不是一件白衣能够消磨的。
六长老见我神情恍惚,以为我是不喜欢她的手艺,便揪着我的耳朵,让我赶紧滚去换了。等我换了衣裳,才知道这其中的玄妙之处,那衣裳被六长老倾注了灵力,像是屏障保护着我,穿着倒是能够舒活我的筋骨。六长老面冷心热,我一直都知道。将灵力锁在物件上,是件耗费心力的事,六长老再厉害,也是不知要修养多久才能恢复的,至于六长老为何这般做,我也猜得到,她是怕我在七十二天不如在渺林修炼容易,更怕我被人欺负,便只能尽力护着我。我心中很是感动,伸手就抱住了六长老,她也是没想到我会有此举,还来不及躲,被我抱着挣脱不开。
六长老比我高出一个脑袋来,说是我抱着她,其实更像是我窝在她的怀里,我一边掉眼泪,一边告诉六长老,不必担心我,我机缘过人,结识了好些上神,都十分护着我,谁都不敢欺负我。六长老满脸嫌弃地推开我,让我别多想,做件衣服给我而已,没有别的用意。我抓着六长老的手,蹭了又蹭,六长老忍了又忍才没打我。
我回渺林呆了三个月,没等到尊主出关,也没等到好友回来,再待下去曲顾怕是会生气了,我作为神使,总不好整日待在渺林玩闹。故而我趁着一日天气正好,向诸位长老告辞,我离开的那一日,六长老又送了我好几件衣裳,让我时时穿着,上面都是其他几位长老的手笔。我收下衣服,三跪九叩,回了七十二天。
曲顾见我终于回了七十二天,很是高兴,让后赏我去后院池中打捞浮萍。他还真是心狠。
我捞了一整日的浮萍,腰酸背痛,看着那些绿油油的浮萍,我心情倒是通畅了,只是劳累太久,不免有些头晕目眩。但我还不忘将我从渺林带回的礼物送给曲顾,其实也是很寻常的东西,渺林的灵石而已。这些灵石放在身边,能够增进灵力,就算不呆在身边,放在床头,也有五色光辉,很是好看。这样的东西未必能入曲顾的眼,但就放着好看,也无伤大雅,我每回都带给曲顾,他从不推拒,我也不会进他房中看他是否放在屋内,但他收下,我便知足了。
我看着曲顾,他明白了我的心思,我冲他笑笑就往兰瑜宫去。我为司文准备了渺林的花草种子,兰瑜宫不如百花司里百花齐放,司文也不如曲顾对花草上心,不会瞧不上我渺林的花草。当然,我渺林的花草也都是上品,,司文识货,每每都很喜欢。
我敲开了兰瑜宫的大门,司文正在作画,我有些失望,怎得不是在下棋呢。见我来了,司文停了笔,笑道:“怎得换了身白衣,是瞧见辰止穿白衣好看?”我有几分被撞破了心事的不好意思,将手里的布袋扔给司文:“你胡说什么呢,这是我六长老为我做的衣裳。”
司文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用手拨开布袋,看了看里头的种子,便叫净良来,种去后院。司文后院有一小块地方,种满了我渺林的花草。司文倒了杯茶给我,说要回赠我一个故事,我说我不是来听故事的,司文便反问我要做什么。
我其实很苦恼,我回渺林究竟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向六长老倾诉心事么,可六长老告诉我我与天界上神云泥之别,到底心事也没能得到排解。反倒是回到七十二天后,我在百花司后院里捞着浮萍的时候,想得倒很通透,不管是仰慕也好,爱慕也罢,我不过也就是想靠近辰止上神一些罢了。
我问司文,要如何才能再见到辰止上神。
司文并没回答我,只是告诉我,不要对辰止上神动心,那代价不是我可以承受的。我就当司文是在胡扯了,哪有什么代价不代价的,何况他怎得就能说我有非分之想。我告诉司文,我也不过是见到辰止上神,这原本也就只是一个微末的小神一些浅薄的愿望罢了。司文反问我已经识得了他与司战这样闻名六界的上神,怎么还不肯知足,非得要认识认识辰止。
我思索一番,在这七十二天上我还有什么话是不能与司文说的吗,于是我告诉司文,我总觉得辰止上神似曾相识,自然我岂能有那个身份识得辰止上神,可这感觉就是十分奇妙,我百思不得其解,故而十分想认识辰止上神。
我撒谎了。
我这两万年来头一次撒谎,是为了蒙骗司文,让他相信我并没有对辰止上神有什么非分之想。其实我也不算是撒谎,除了陷于辰止上神那好看的皮囊和不俗的气度外,那似曾相识的感觉也的确是想让我靠近的缘故之一,只不过是我说了一半,留了一半。
司文不再似笑非笑,像是被我的理由说服了,只是他不肯与我行个方便,只让我自己去敲辰止上神的门。我也并不盼着司文能帮我做什么,虽则他们皆为上神,交情匪浅,交往方便,但是为了我而特意请来辰止上神,并不值得,我也不会好意思。至于我来向司文讨个主意,他却直接让我去敲辰止上神的门,我不好反驳他,但的确觉得这委实是个馊主意。
我向司文告辞,慢慢走回百花司,我走得很慢,因为在想我该如何才能再见到辰止上神。走着走着,便走到了辰止上神的清渊宫门口。清渊宫与其他的宫殿都不一样,清渊宫外围绕着河水,据说是从天河中引来的水。这水在清渊宫门口流了几十万年,沾染了辰止上神的气泽,变成了非比寻常的神水,多少神仙都盯着这清渊宫门口的水,想喝上一口,增进修为,无奈谁也不敢得罪辰止上神,故而也就只是敢远观,不敢动手。
我在清渊宫前的一个角落里蹲着,冥思苦想我该如何。思来想去好像都想不出结果来,我既做不到硬闯清渊宫,也没有那个机会能偶遇辰止上神,若是像兰瑜宫那样的宫墙,我爬一爬也是没什么的,可清渊宫偏偏隔着一条河,更不必说辰止上神看着就不好亲近。
我等了太久,腿都蹲麻了,无奈还是没有主意,于是只好站起来,揉了揉腿,回百花司去。
世事艰辛,只好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