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天气微凉，从窗外吹进的带着水汽的云雾沾湿了我的发梢。
我住在船底的一个小房间里，隔壁就是轰轰作响的蒸汽房。我睡不着。
“星一君。”我听见有人在喊我，打开隔板一看，原来是小寻。
“我们出去走走吧，今天的天空很漂亮。”她小声地说。
夜间清凉的风忽然间抚在我的脸上。我披上一件长衣，之后小寻带着我上了夹板。
木板上洒落着从云缝里飘落的月光，船身两边巨大的帆呼啦呼啦地响。船尾是一个高高的平台，站在上面向下望，可以看见懒洋洋的螺旋桨和云雾飘渺的大地。这里也没有其他人的打搅，我们坐在栏杆旁，让双脚悬空在大地之上。
头顶上，是更加无限的天空。静谧的天宇，耳边只传来帆带来的的风的声音。深蓝色的天空，月光照亮了我们四周的一小片云，只留下头顶上，淡淡的光晕。
我从来没有在这样的高空上仰望这熟悉的月空。
“我们离开多久了。”小寻突然问。
“几天吧。从出发到现在。”我想了想，回答她。
“不不不，我说的是从离开你的家到现在。”狐小寻纠正道。
“我是初五来到这里的。”这一点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端午节。
这时候，云层为月亮腾出了一道长长的裂痕，透明的月光随即倾泻而下，无声地扫过整个世界。我这才发现，今天是个满月。
初五的月亮还是弯弯的羞涩。没想到已经到了十五号。
十天了吗？时间过的好快。
爸爸还在家里等我。
“你想回家吗？”小寻问我。她望着我，她的眼睛就像这片月光一样透明。
我原本想摇摇头，却又看见了她的眼睛。我不能说谎。
“其实，我和你一样。”小寻的视线回到了天空上的云。“我的姨妈其实并不坏，在我印象中她还是蛮好的，她只是为了全家人着想。我妈妈早早就离开我了，全是姨妈一个人把我养大的。当然妈妈要是还在就更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我的妈妈。我还记得四年前一个秋天的傍晚，医院重症病房窗外的那一抹黄昏。
“我不想再失去我的爸爸。”小寻说，突然将自己的头埋在自己的怀里，好像差点哭了出来。
初夏的夜晚有些冷。
“对了。”我想缓解一下气氛，这时的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取出了我的小包，翻了翻，取出了小寻送给我的一缕发丝。它被我用一条细细的红色丝带捆着。“你告诉过我的，当我们分开的时候，用这个东西就能知道你好不好。可是这要怎么看呢？”我问。
小寻抬起头，看清楚了，似乎又笑了。
“你还没有把它忘了，这真太好了。”说着，她接过发丝，放在月光下静静地看着，之后说：“其实你知道的，我不是一个人类，我只是一个狐狸。如果我很好，那么这段头发就是健康的黑色。如果我快要不行了，这段头发上的灵力就会消失，它就会变成原来的红褐色。”说着她又还给了我。
“你们也睡不着？”
身后响起了一串轻柔的声音，我们转身看去。原来是司空忘川。
“很抱歉，打搅你们了吗？”他问。不像我们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那时的月光将他的脸映照得非常冷俊。
我和小寻一起摇摇头。我们邀请他坐在我们的身边，在这片晶莹的月光下。
“星一君，我真羡慕你能有这么一个谈得来的朋友。”小川对我说，“从小到大，没有人敢做我的朋友，因为我的家庭，尤其是我的父亲。他不允许我和任何人交友。他曾经对我说过，除了自己的影子，不应该再相信任何人。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小时候，我总是一个人玩，一个人看书，一个人仰望天空上的云。”他抬起头看着似水的月空，“于是在外面，我就总是希望能给别人一种冷酷，正义，与世格格不入的大侠的印象。看到同龄人羡慕的表情，我也就满足了。”
“父亲对我的教育也很严厉，他在我的身上寄托了太多的愿望。我们司空家族原是上古程州先王的重臣，也曾是一个威震四海的望族，同时还是风神的后裔，拥有神明的血统。但随着先王崩离，程州君侯执政，再加上一年又一年的战争，家族里的人也都各分东西，司空家族就这样衰败了下去。我是父亲唯一的孩子，他希望我可以重新得回曾经属于司空家族的辉煌。”
“我觉得你好像不太喜欢你的爸爸。”我问他，只是不知道这个问题有没有冒犯。
“你说的没错。”小川回答说，他似乎并不介意在别人面前提他的父亲，“我从来没有见过我母亲的模样。在我母亲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离她而去。而在她死的时候，我父亲依然没有去救她。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都不允许我问他关于我母亲的任何事情。他一点都不爱我的母亲。”
“这是真的吗？”我有些小小的吃惊。
“我的名字原本叫作司空望川，这是我母亲在我出生之前就为我起好的。但等到她去世之后，我父亲就将我的名字改为忘川。我相信你也能猜出这其中的涵义。”
之后，我们几人又都陷入了沉默。
只剩下月光在我们四周缓缓流淌。
突然间，天地间的月光突然暗了下来，从我们的头顶上传来了风的声音。我们抬头望去，一只大鸟，一只我从未见过的巨大的鸟，伸展着无比宽大的双翼，在极高极高的天空上向北飞去。
翼若垂天之云。这就是传说之中的鹏吗？
最后它消失在最远的天际，只留下一道长长的尾云。
天之苍苍，不知道它眼中的大地是什么样子。人类，只是天地间的尘埃吧。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还是小寻打破了宁静。
“我们马上就可以到达太湖了，越过太湖，我们就将进入风花国。”小川回答说。
我很好奇，这个世界居然也有个太湖？
“太湖是什么样子的，它大吗？”我问他。
“太湖乃万湖之祖，当然大喽，不然怎么叫太湖呢。它面积万顷，方圆千里，不见边界，天下没有湖可以比得上它的。生活在太湖里的就是太龙王，海内龙王之祖，相传是应龙神的后代。”小川告诉我。
“到了风花国，就不再有雀家的势力了，我们也要自己保护自己。”司空忘川最后说。
小川话音刚落，整艘船突然发生一声巨响，船体也出现了猛烈的倾斜。与此同时，船底还冒出了明亮的火光和滚滚的浓烟。
报警的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船上了的乘客也陆续跑出了船舱。
“小川！出什么事了？”司空晋看见小川后立马跑到他的身边，“晚上不睡觉，和这两个小东西凑在一起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拥有司空氏的高贵血统，行为是不能太随便的。”他大声呵斥着。
“我……”小川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下面怎么回事？”船长朝船底大声询问。
又是一串爆炸的声音，接着传来了机工的声音。“锅炉爆炸了！我也不晓得怎么回事。”他喊着，“控住不住了，底舱烧起来了！”
整艘船开始下降，两面巨大的帆也出现了火光。我们还听见船底马匹的嘶叫。
“幸好纳良没有和这些低贱的畜生待在一起。”这时候，司空晋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听见不远处雀应侯在问船长。
“让船体安全降落，之后再想办法。”船长毫不犹豫地说，接着他又朝着机工，伙计大喊：“收底帆，不要让它烧着！升顶帆，快！如果你们不想让船直接砸在地面上！看看气囊有没有漏气，那玩意虽然涂上了石棉，可还是会爆炸的！”
所有人都手忙脚乱地忙碌起来，只是船下降的速度却越来越快，一阵大风吹过，船体又向另一个方向倾斜。
“前方看到达太湖了！”又有人喊。
“不要让船掉到水里去！”船长回应道，说着，他跑到船头向下望，“让船降落在湖边的草滩上。小心一点。”他接着喊道。
我果然看见了远方一层被月光照亮的湖面，同时我还看见了被火光映红的地面，荒草在风中发了疯地摇摆。
一声巨响，夹杂着木头碎裂的声音，整艘船狠狠地撞在了地面上。夹甲板裂开了一条缝，火焰从船底的机房里面喷涌而出，一下子点燃了悬挂在船四周的帆。
“弃船！”随着船长一声令下，舱门随即被打开，几条软梯也被扔了下来，所有人开始手忙脚乱地准备下船，只有船长还镇定地站在船头指挥着一切。
小寻和我，还有司空忘川，最先顺着梯子下了船。接着是司空晋和他的随从，东野获和雀应侯随即而下。之后是那几名随行的士兵。用不着人去驱赶，底舱里的马匹早已嘶吼着，从船体裂缝中钻了出来。
再后来，下船的是船上的伙计和技师。船长先生最后一个下了船。
下船之后我们向远处跑去，身后的火光照亮了前方，方便了我们看清脚下的道路。我们最后跑上了一个小小的土堆上，看一转身就看到不远处通红的飞行船，还有在它四周，被火光映红，随风摇荡着的芦苇。
船长站在船边，背对着我们，他望着熊熊燃烧的船，我们看不见他的表情。
“糟了！”我突然听见身旁小寻着急的声音，“她还在船上！”
“是谁？”我问她，同时看了看四周。小寻没有回答我，只是向飞行船跑去。我这才想起来，所有人都下船了，除了那个小女孩。
我立马去追小寻，让她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小川，你给我回来！”我身后传来司空晋的声音。我转头看去，原来是司空忘川，他也跟着我跑了过来。
“你们两个力量不够，我也来帮助你们！”他在我身边对我说。
我们跑过如同雕像一般的船长，他的脸像黑铁般映着金红。
“太危险了，你们快回来。”他朝我们大喊。
“还有人在里面。”我们头也不回地回应道。
刚刚来到船体的旁边，我们就感受到了一股汹涌的炽热。我们跟着小寻从船身的缝隙中翻进船体，滚滚的浓烟熏得我们睁不开眼睛。司空忘川召唤出了一阵冷风，驱散了少许的烟雾，但很快火又升了起来。
“小寻，你知不知道她在哪里？”我问她。
“应该在我的房间里，但这儿烟太大了，我看不清。”小寻回答说。
“原来你在这儿！”突然间，我听到了司空忘川的声音。我看见，浑浊的空气之中，小川的手上出现了一个灰褐色的小家伙，原来是他的耳鼠子尾。
“他刚刚一定是和那个孩子待在一起的。他可以为我们指路。”小川告诉我们，说着，他将子尾放在地上。子尾顺着墙壁旁断裂的木材，灵活地爬上了一截处于高处的横梁。之后它打开自己大大的耳朵，向下一跃。令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它飞了起来，踩着小川为它引出的风，一对大耳朵轻巧地划过空气，向更深处飞去。
“快走！”司空忘川提醒我们。
有了耳鼠的帮助，我们很快就在炽热的船舱里找到了嚎啕大哭的小女孩，当时她蜷缩地躲在一扇破裂的门后面。她一看见小寻，就哭喊着扑进她的怀里。
“别哭了，别哭了，姐姐这就带你出去。”小寻安慰她。
就在这时，她们头顶上的一根大梁发出了碎裂的声音，燃烧着的木梁开始向下坍塌。
“危险！”我大喊着，上前一下子将小寻从横梁下方拉开。大梁随即坠落在地面上，发出了一阵巨响，溅起无数的火星，还卷起了浓浓的黑烟。我的小臂上还出现了一小块灼伤。
大梁倒塌后，整个天花板也出现了松动，又是一根梁柱砸在我们身边的木板上。
“这里要塌了，快跑！”小川拉住我的手。
来不及了，就在我们转身的一刹那，一块巨大的木板塌了下来，一下子堵住了我们回去的路。又是一声巨响，我们身后地面也塌了下去，木板掀起了大量的火花，来自底层的熊熊火焰一下子窜了上来。
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四周是一个燃烧着的通红的世界。
这里太热了，浓烟熏得我睁不开眼睛，还流出了泪，喉咙也呛得难受。我开始觉得头有些晕。
“怎么办？”我问小寻，声音嘶哑。
“我也不知道！”她一边说着，一边用自己的袖子捂住嘴。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到了我的妈妈。
这时候，一个声音传进我的耳朵里，就像来自天堂的声音。“少年们，这边！快走！”那个声音这样说。
浓烟中，我看到，是船长！他用自己的身子掀起了堵住道路的木板，他举着通红的木梁，为我们开辟了一条没有火焰的道路。他的身影无比高大，就像一个巨人。
我们没有犹豫，迅速从他的身边走过，走过他身边的时候，我似乎听到了他的手燃烧的声音。
“你也快走吧！”我们对他说。
“船长要和船共存亡！孩子们，出口就在前面，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他的话音刚落，一面墙倒了下来，砸在了他的身上。
“船长！”
“你们快走！”他的声音传来，只是我们已经看不见他了，他的身影已经被浓烟所遮盖。
船长为我们打开了一条通往船外的捷径，我们很顺利就走出了船。
一下子呼吸到来自远方太湖夹杂着水汽的洁净空气，看见满地的芒草，我们这才知道我们得救了。迎接我们的是敬之离，看起来刚刚他一直在船底等着我们。他先接过女孩，再用自己强有力的臂膀帮助我们从三四米高的船上下来。
“快走！”他凶凶地对我们喊。
这还用得着他说，我们早就放开了脚步，从这个危险的地方快快撤离。就在我们跑了几步路之后，身后一声巨响，原来是船顶的气囊发生了爆炸。我看见一个巨大的火球从船顶升起，包裹着整艘船，最后化为一团恐怖的红黑色的云，升上了天空，最后只留下一片飞行船支离破碎的残骸。
船长，和他的船永远同在。
我们回到了大家所在的地方，他们都在等着我们。就在我们兴冲冲地带着女孩回到人群中的时候，突然，司空晋一把拉过小川的衣服，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同时大声骂道:“混帐东西，你不要命了是不是？你还记不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根本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我不要你管！”司空忘川捂着通红的脸，对自己的父亲喊道，“你根本就不理解我！”
听了小川的话，司空晋二话没说，上去又给了他两个耳光。
“司空晋先生，孩子还小，一时冲动，就不必太较真了。”雀应侯在一旁劝他说，“何必呢，是不是，既然都安全回来了，我们应该高兴是不是。不过话说回来。”他又转向我们，“这个孩子是谁？走的时候雀少主也没有和我说明白。”
很明显，他指的是我们辛辛苦苦救出的小女孩。
“她是个人类，是我们在一个竹林里面发现的。她可能知道一些有关于大明塔的事。她是人类军团遗漏下的孩子。”小寻告诉他。
“她是个人类？”雀应侯惊讶地说，在场所有人也都吓一跳，“可是我一点都没感觉到她是个人类。”他说，“虽然我也猜不出她是什么物种。原来如此，怪不得少主再三叮嘱我要保护好这个孩子。”
后来人们在湖滩边点起了一堆火。趁着火光，雀应侯开始检查随行的行李物品，看看有没有什么没来得及从船上转运下来的东西。马匹兽骑们安排在湖边休息。那个小女孩已经睡着了，包裹在一张棉毯子里，依旧紧紧地抱着她的心。士兵们都佩戴好了武器，以防在这个荒郊野岭出现任何的危险。司空晋则带着小川以及他的随从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四周围发生的一切。东野获站在湖边，静静地看着广阔的太湖，还有月夜里，若隐若现的星。
“那个你就是东野获吗？”敬之离走到东野获的身边问他。虽然隔着一小段距离，我还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恕老夫多言，我听说你可是个优秀的占星师，为什么没能早些知道刚刚发生的事情？”
“即使我知道，我也无法阻止。”东野获淡淡地说，目光依旧望着无垠的水面，“这是占星的准则。”
“好吧，我就相信你这次。”敬之离嚷嚷道，“但趁着个机会，你给我预言一下接下来发生的事吧。”
东野获望了他一眼，笑了笑，一言不发，开始抬头仰望比太湖更加辽阔的苍穹。过了一会儿，又笑着摇了摇头。“我看见，陌生的星宿，原本处于南方的天空，却出现在了北方，它没入了太湖，又重生于最黑暗的南方天幕。”
也许这是占星的语言。敬之离自知没趣，走开了，留下东野获继续遥望远方。
既然飞行船没有了，那么现在我们最要紧的事情就是赶紧找到一种交通工具，带我们渡过这一片浩浩汤汤的太湖。
我们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沿着太湖向东走，由一位认得路的机师带路，过了半个钟头，我们进入了一个位于太湖边上的小镇。
这是一个湖滨小镇，烟雾蒙蒙的太湖水面上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只只小小的帆舟。这里有一个不算大的码头，几艘大船挤靠在岸边，忙碌的人们正在装卸货物。
“各位大人，在这里有船可以送你们越过太湖。”带路的机师告诉我们，“不过我们就不和你们一起去了，我们只是船上的伙计。雀少主和我签的契约是在船上工作，那些危险的地方还是你们自己去吧。很抱歉。”
“那好。”雀应侯略做思考又说，“不过我还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飞行船究竟为什么会起火？”
“我不知道，我当时只听见了一个类似于爆炸的声音。对了，我记得我们在锅炉房里还发现了一个印着雀家标志的小木匣子，只是我们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就没去管它。”机工回答说。
雀应侯只是微微点点头，之后便带着自己的队伍去码头寻找船只。趁这个时间我们吃了点东西当做早饭。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并告诉我们他找到了船。
那是一艘大型的货船，是雀应侯花了二两黄金的代价才和船主谈好的。船上除了装货外，还搭了不少过湖的船客。
清晨的太湖很平静，太阳从天的那一边升起，一下子照亮了广阔的湖面，让无限远的水际抹上了一层亮丽的金黄。
只是我看见天边出现了一层黑色的低云，离我们还很远。
一个钟头之后，黑云飘到了我们的头顶上空，这时，明媚的阳光不见了，只剩下阴蒙蒙的天空。湖边上还刮起了风，让人有点微冷的感觉。
船上的水手也许预测到了雨水的来临，开始为货物盖上防水布，降大帆，做风雨前的准备。
“真见鬼！”我听见一个从我身边走过去的水手的低声抱怨，“一大早的就不是好天气，要忙活死人啦！”
只是这云层愈发地诡异，刚刚还只是一小层，很快，天空就满是黑压压厚重的乌云。风也变大了许多，在无垠的太湖上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巨浪，船上的缆绳在风中发出了呜呜的声音，整个船都在剧烈摇摆。温度也在急剧地下降，最后，天地间变成了一片没有阳光，黑暗混沌的世界。
这一切似乎显得不太正常。
“这个船上有个人类！”不只是谁发出了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船上有人类，太龙王发怒了！”
就像是一枚炸弹被点爆，船上大乱。船上的人们都大惊失色，有的还发出了哀嚎。很快，我就被又愤怒又恐惧的人们给揪了出来，所有人都围着我，又不敢靠近我。要不是雀应侯他们的保护，我想我一定会被他们扔到水里去。
“怎么了？”雀应侯站在我的身边，厉声问着激动的人们，手中的剑已经有一半出鞘。
“人类！太龙王最恨人类！这个人类他会给我们带来厄运的，我还不想死……”一个人说着，声音里面带哭腔，“我要回去，一会儿就要有大风暴了，我要回去！”他哭喊着。就在这时，一阵飓风吹来，夹杂着汹涌的水汽，整艘船出现了剧烈的颠簸，就像坠入了悬崖，又被一只大手推向了天空。所有人都无法站稳，全都半蹲在低上。
一道闪雷划过黑色的天空，轰鸣的巨响夹杂着人们的哭喊，在倾盆大雨中被飓风撕裂。我看见有的人死死抱着船杆，都不敢睁开眼睛。
“司空晋先生，你不是会驭风之术的吗？”我听见敬之离对司空晋说，“请你让风小一点吧，我怕会有危险。”
司空晋却露出了一脸不屑的表情，但仍将右手放在胸前，做出了施法的手势。很快，整艘船便被一层风膜包裹了起来，虽然还是很颠簸，天气依旧恶劣，但已经为船抵挡住了一些风雨。
等到风浪稍稍变小，船长来了。“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他朝雀应侯怒吼着，“快把他扔下去！”
“请你冷静！”雀应侯说着，雀家士兵们很快形成了一个方阵，将我围住，“我奉雀少主之命，谁也不能伤害他一处。”
“我不管你什么雀少主！”船长似乎情绪有些失控，在狂风中，他的声音似乎还带着哀求，“为了我船上二十几号人的命，求你把他扔下去吧。不然的话，别说要保护他，就连你自己都保护不了啊。太龙王惹不起的啊。”他说着。
“把他扔下去！快把他扔下去！”所有的人也都跟着嘈杂地喊了起来。
“你们就忍心把一个少年扔进湖里吗？”雀应侯怒吼着。
“我们还有小船，对了，我们还有小船！”船长大喊着，叫来了水手，“给他准备小船，不能让他把一船的人都害死。求你了，他能不能活全看他的造化，但我要对这艘船负责啊。”
面对这些失控的人群，我有些害怕了。幸好小寻就站在我的身边。
又是一阵大浪袭来，船身发生了侧翻，甲板上也进了水。这时，水手们已经把小船吊进了水中，我侧眼看去，那是一艘单桅小泛舟。
“求你了。”船长最后对雀应侯说，“要不然，就别怪我们对你们不客气了，即使拼了命我们也不怕，我想我们毕竟还是有几十号人的。小船能坐三个人，这个少年一定坐得下。”
“怎么办？”雀应侯问站在身边的东野获，“你不是占星师吗？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东野获只是笑了笑。“陌生的星宿没入了太湖，它会出现在南方。没关系的，就让他去吧，命中注定，他的路还很长。”我听见他这样说。
“那好吧。”雀应侯转身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愤怒的人群，“对不起了。”他说。
事到如今，我只好点点头。
“那我和你一起去吧。”狐小寻突然在一旁说，“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走。”
“你不是很怕水的吗？”我问她。
我的话让她一愣，小寻又转头看了看四周汹涌的湖水，似乎有点退缩了。“和你在一起，我就没关系了，我不怕。”她最后说道。
听了她的话我的心里暖暖的，也没刚刚那么害怕了。
“还有她。”小寻接着对雀应侯悄悄地说，“那个女孩，也许这些人还没有发现……就请你照顾了。”
“我也要去！”说话的是司空忘川。只是他的话音刚落就被司空晋打断，“混账！你给我闭嘴！”他的手抓在小川的肩上，眼里充斥的是能吃人的怒火，小川被吓得都不敢说出话来。“你要走快走！”他最后冷冷地对我说。
“不过我们的确需要有一个人和他们在一起，这两个少年的力量不够，无法保证自己安全。如果没人愿意的话，那就我去吧。”雀应侯又说。
“让我去吧。”这时候，敬之离自荐道，“有我在，这两个少年是不会有危险的。”
“那好。”雀应侯点点头，“敬之离先生，我们会在风花国国都等你们。”他最后说。
最终我们还是上了小舟，只有三个人。
很快，我们就和大船隔开了距离。我们的前方，是依旧处于恐惧之中的人们，身后，是汹涌未知的黑色的太湖。
大船最终从我们的视野里消失了。
我看见一条巨大的龙卷风，卷起了直冲天际的水柱，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一条巨大的青色的龙，从水面钻出，飞向天空，环绕在水柱的四周，它的周身包裹着蓝绿色的荧光。最后它俯冲了下来。我看见了它恶狠狠，苍白的双眼。
小舟就像大海里的一枚芥草，一个大浪袭来，悄无声息地坠入了最深的水底。
最后一刻，我又看见了太龙王鳞片上绿色的光。之后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什么也听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