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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姚氏送了信,借了缘由请了嫂子卢氏来家说话。

卢氏正记挂此事,听了信就颇有些心神不定,匆匆将家中事务交待了几个心腹婆子,也不张扬,只让几个家仆陪着,一径儿往萧家来了。

姚氏一路迎到了二门口,见了面,一把攥住她嫂子的手就往里走。

卢氏瞧她形容憔悴,笑容勉强,不觉心中一紧,只不好就在路上问起,待进了屋,见姚氏摒退了从人,这才连忙发问:“姑奶奶急着让我过来,倒是何事?莫是臻姐儿闹出事来?”

姚氏这憔悴,正是昨夜心焦不得入眠所致。

此时不由对卢氏道:“嫂子心中记挂之事,是万万不可了,从此休要再提,莫害了臻姐儿一命。”

卢氏奇道:“这话从何说起。”

姚氏便与她这般一说:“……一身脂粉,满口胡话,下起手来,又没个轻重,咱们家虽不说大富大贵,但女儿也是娇养的,如何受得了这等混世魔王?就是我那婢女也受不住,现在还躺着呢。”

卢氏听得心惊肉跳的:“竟有这等事!我当他是个好的,不过年青浮躁,年纪大些便好了,不想如此暴虐。”

姚氏叹道:“如今我倒后悔,当年没将他接来。如今他被他外家养野了性子,反教我担惊受怕。我家老爷虽说成日里对着他横眉冷眼,心中却将他看得要紧,就是他冲撞了我,我家老爷也是要劝我受着。”

卢氏就不由欲言又止。自家姑奶奶这点小心思,她不是不知道,当时没劝得了,此时再来说她,倒是马后炮了。

姚氏见卢氏叹气,知晓她还是心中有些不舍,便有意让人叫了瑞春过来。

待瑞春捂着脸来了,姚氏只道:“好丫头,委屈你了,这年轻女孩儿伤在面上最是要紧,我记得我家原有种膏药去淤消肿最是有用,便教我嫂子来时带了一罐,且给你用着。你这份委屈我记着呢,大少爷是醉了,你莫往心里去。”

瑞春忙福了福身,口齿含糊道:“多谢太太、舅太太,婢子是胡打海摔惯了的,怎会这般娇气,那还要太太、舅太太费心,粗养几日就好了。原是婢子不识眼色,怎敢怪到大少爷身上。”

只因萧源打了继母屋里的丫头,其实说起来也不是小事,只姚氏不敢借题发挥,只在心里替自己委屈,连带的也替瑞春委屈了,看她如此懂事,更是觉得她好。当下让婆子捧了膏药出来。

瑞春一直捂着脸,此时才放了下来,伸出两手去接膏药。

卢氏看她面上肿起高高的一块,挤得半边眼睛都看不清,又紫里泛乌,不由得嘶了一声,倒替瑞春害疼。

瑞春接了膏药,千恩万谢的下去了。

姚氏看她嫂子沉着张脸,便叹了口气:“看着了罢,他从小习武,为什么得了皇帝看重嫂嫂都忘了?一头黑熊都能撂倒,寻常姑娘家如何当得他一拳半脚的?要真出了事,找他偿命也晚啦。”

卢氏忙道:“我自然不会再如此糊涂,我是替你操心。”

姚氏道:“这苦日子倒快捱到头了。我家老爷只说待他成婚,便让他分开去过。我便轻省了。只老爷要寻个精明厉害的来辖住他,我却是犯愁,何处寻这么个主。今日请嫂子来,也是为着这事,嫂子好歹替我想想。”

卢氏失笑:“这往何处寻去?”

卢氏被瑞春这伤吓得连饭也没用,就领着一头雾水的姚臻急忙忙的回去了。

朱沅令雀环一番打听,也是失笑。知道萧源在替她打算。

萧源若想娶她,也不只这一个法子,但朱沅嫁过去若脾气不收着些,便会惹人非议,婆家毕竟不比娘家。

只他自己先将这罐子摔破了,朱沅来日也都不用憋屈自己,只怕越悍还越讨喜了。

朱沅原先应了他,还有几分是为了应付沈娘娘这一关,此时倒心中真正趁意,只念及花无百日红,不免又叹了口气。

姚氏翻来覆去,绞尽脑汁,也不过列出三个人选,等萧见行归家,用过晚膳,两人洗漱过后便对坐商议。

萧见行一听之下,头一个人选就先摇了头。

此女自幼巾帼不让须眉,师从乃父,很有些拳脚功夫,性情泼辣爽利,难得又有些娇憨。说来倒是个好人选,只不过攀她不上一品威武大将军的千金,萧见行这个小小的大理寺五官,还是不要发梦的好。

姚氏也是心知肚明,只是实在拟不出人选,怕萧见行以为她没用心思,只得勉强拿来填数。

第二人选是骑都尉杨耀之女,此女因年幼丧母,杨耀一直未续弦,这后院之事竟慢慢落到长女杨敏蓉肩上。只她没个长辈领着,因此深居简出,燕京的大小宴会是鲜少出现,姚氏也是好容易才想起她来,像是听人说过是个大方爽利会理事的。

萧见行盯着看了半晌,便道:“是高攀了些……不过人道是丧妇长女不娶,这杨氏也只得低嫁。源哥儿如今虽品阶不高,却正在御前听用,实也不算辱没了她。只是还得再用心打听打听,能见上面才好。”

姚氏不禁为难,萧家同这杨家,素无往来,杨敏蓉又甚少外出,想见她却是不易。

说话间萧见行看到了第三个人选,赫然是朱沅。

提起她来,倒是熟悉许多,姚氏、萧见行都是照过面的。

萧见行心中也有数,只说:“且先打听着杨氏,这朱氏却是太厉害了些……”

姚氏此时倒是想早早将这桩差事了了:“老爷切莫远香近臭,这朱姑娘,容貌是上上之选,又有几分手段,妾看她便是辖不住源哥儿,就这样貌也拴得住源哥儿。老爷和朱老爷品阶相同,没有高攀低就之说的。她母亲柳氏也是个贤德省心人。她幼弟虽说还小,看着也是聪慧的,将来不至拖累人。难得比邻,除了朱老爷有些贪花好|色,倒没闹出别的丑事。老爷且到何处去寻这样知根知底的一家?”

萧见行道:“她对庶母且下得去手,怕是个混不吝的……”

姚氏笑道:“她要不是这性子,对上源哥儿岂不是挨打的份?老爷是怕她往后不孝罢?但瞧着如今朱老爷倒也并无不妥,没说她一字半句‘不孝’的,想来是那做妾的不安份。且儿媳妇同公公,能说上几句话?反倒是要做婆婆的我都不怕,老爷还怕什么?”

萧见行怒道:“你且先打听着杨氏,将‘甩了这烫手山芋’的心思且放一边!”

姚氏唬了一跳,连忙应下,低眉顺眼的服侍着萧见行。

朱沅在家中歇了三日,虽然沈娘娘是说过不必着急,但她也定了明日回宫,。

这阴沉诡谲的深宫,连她也觉得让人难以透气,不过即躲不过,也就无谓做出些胆小怯事的姿态了。

她站在抄手游廊下,看着庭中的树荫下女先生正在说书,朱老太太正听得入迷,柳氏坐在一旁服侍着,沉哥儿正伏在柳氏的膝头。小孩儿耐不住性子,几番要吵闹,都被柳氏按住。

朱沅看着沉哥儿憋闷的样子,不由好笑。

正笑看着,赵姨娘便由个婢女扶着,沿着游廊一路来了。

赵姨娘一眼看见朱沅正嘴角含笑,侧身而立,便下意识的想躲开,犹豫一刻,又觉着何必露出这幅害怕的样子,实是灭了自己威风,往后可如何是好。她便定了定神朝前走了几步,笑着道:“大姑娘怎的站在这风口上,虽说天还有些热,到底入秋了,没得受了风,可要受罪了。”

朱沅偏过头来,目光在她的腹部一转,虽不是很明显,但也看得出有些隆起了。

朱沅便道:“怎么赵姨娘不知道么?我自习医术,这保重自个身子之事自是拿捏得住的。倒是姨娘,看此气色……像是补得过头了,恐怕对胎儿不利呀。”

赵姨娘脸色一变,直以为朱沅是讽刺她近来受用太过。朱沅威风归威风,她到底是她庶母,如今又有身孕挡着,倒也不必惧她。

想着赵姨娘便哼了一声:“大姑娘学医没得几日,话倒真敢说。”

朱沅也不言语,走近两步,便拿住了赵姨娘的手腕。

赵姨娘连忙一挣,岂知朱沅用了巧劲,赵姨娘只觉手上无力,竟然挣之不脱,这一惊非同小可,直以为朱沅要动手。须知赵姨娘早买通下人,知道贾氏如何被朱沅修理过,如今贾氏还见了朱沅如同耗子见了猫呢。她自恃如今母凭子贵,再不敢拿自己有孕的身子去冒险的,连忙就嚷道:“大姑娘要做甚!”

这一嚷,便引得柳氏同朱老太太都看了过来。

朱沅若无其事的松了手:“不过是给姨娘诊诊脉罢了,何需大惊小怪。”

赵姨娘将信将疑,但也未觉身子有不妥。

柳氏身边的宵红已经是得了柳氏的话过来了,冷着脸对赵姨娘道:“夫人发话:姨娘莫作些轻狂之态,且收些声,莫搅了老太太听书的兴致。”

赵姨娘一口银牙咬碎,可恨朱临丛不在家中,只得忍了声气道:“是。”朝着柳氏、朱老太太的方向福了福身,见柳氏并没招她过去,便沉着脸转身离去了。

朱沅只看着赵姨娘的背影,微微一笑。

宵红传完了话,堆起笑容朝朱沅福了福身:“大姑娘,这一出‘红鸾记’,老太太听着觉着好,让姑娘无事便一起去听书呢。”

朱沅点了点头:“你替我回了祖母,我明日就要回宫,且有些事要理,闲了休说陪着听书,我这且有些段子,要说给祖母听呢。”

宵红得了话便去了。

雀环按捺不住,看着宵红走远了,方才悄声问朱沅:“姑娘,你方才是何用意?”

朱沅笑道:“也没什么,当真只是给她把了把脉。”

雀环道:“那……”

朱沅摇了摇头:“你且等着好了,我不在家,你同含素只管每日打扫屋舍,做些针线,替我打听着消息,却莫去冲她。若冲出什么事来,我爹说一声打杀了你们,我可是身在宫中,救你们不得。”

雀环听她说得要紧,吓出一身汗来,旋即又撅着嘴道:“只是看她那轻狂样,有些碍眼,明明有些不清不白的……”

她看朱沅脸色,连忙又道:“姑娘且放心,含素姐姐一早说过,姑娘屋里的人,断没有同个姨娘闹起来的,婢子但凡她出现,都是低着头不去看她的。”

朱沅笑道:“知道乖就好了。你性子急,凡事多听含素的话,不求你立功,却不要犯事。”这语气,很是亲呢了。

雀环听得朱沅这话,确是为了她好,不禁心中感动。她双手合什:“也不知婢子是修了什么福气,有姑娘这样的好主子。”

朱沅只笑着看她,却不说话了。

自从前世,雀环为了她被杖毙,朱沅心中对她只有亏欠的。虽然碍着旁人目光,并不能待她过于优厚,但心中却真正的要替这丫头着想,务要令她平安,来日嫁个厚道的丈夫,好好的过这一生。

待入了夜,萧源又如期而至。

他驾轻就熟的猫了进来,只见朱沅一身青缎衣裳,下头穿着玉色的绸袜,趿着香色的绣鞋,歪在榻边看书,丰美而光滑的青丝垂着,将她的脸都遮了半边去,显得少了些平素的凌厉,微微露出的一段雪颈,更如玉脂般细腻。

萧源便凑了过去在挨下坐了:“沅姐姐看什么书?”虽这般说,却趁机将头贴近了些,嗅了嗅她发丝上的香气。

朱沅便抬了眼,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

萧源只觉这点小心思被戳破了,面上一红,但又舍不得做出正经样子不去瞧她,仍是目光不住的往她面上、颈上去看。

朱沅啼笑皆非,竟然十分自然的拧了他耳朵,将他越凑越近的头推开了些:“且正经些,同你说,明儿我便回宫了。”

萧源只觉心里一沉,面上就下来了,瞪着眼看她:“沅姐姐如何不多留几日?我们一年见面的次数,一只手也数得清,姐姐好狠的心”

朱沅见他平素混世魔王一般,此际却做些小儿女之态,心中又好笑,又柔软。

手下的力道便放轻了些:“宫中形势复杂,既然无法不回宫,那末离宫久了也是不妙……你在御前,也需当心些。”

萧源难得正经起来,坐正了身子,沉吟片刻才低声道:“沅姐姐,我瞧着皇上,怕是不好了。”

朱沅比萧源还清楚这事的起源,不由微微点了点头。

萧源皱着眉头:“御医虽说无事,不过********,皇上的身子,是一日比一日亏败了。如今是皇后娘娘日日陪在皇上身边,我们一干武骑侍从也只能远远的看上几眼,皇上是许久未曾同我们说话了。以前他是常常来了兴致,便让我们同他去演武场比试。”表现出色的武骑侍从还大有赏赐,萧源许多财物便是这么来的。

“我瞧着情形不妙,皇后娘娘像是完全把持住了清元宫,皇上只听得进她一人的话……这些御医,也像是看她眼色说话。太子又不在京中,只怕快则一月,迟则三月,清元宫恐要生变。”

朱沅微微有些讶异,不想萧源瞧着粗疏,倒也细心,又十分大胆,如此设想,一般人怕是想也不敢。

这一番话,十分要紧,不是同谁都能说的。只一个非议皇帝、皇后娘娘,便可入罪。

萧源却是毫不隐瞒的同她说了,不由得朱沅心中不感动。

只听他道:“我只觉着皇后娘娘并非瞧着那般贤良,得势之后腾出手来,恐怕要对沈娘娘不利。沅姐姐却是沈娘娘身边的得意人,我只怕会牵连到姐姐。姐姐且劝沈娘娘当心,此际且莫争宠,倒是远远的避着清元宫为妙。”

朱沅微微颔首,沉吟片刻才道:“到此关头,真要有事,我是躲不过的。”

萧源脸色一沉,哼了一声:“我自会盯紧了清元宫,凭她是谁,想伤到沅姐姐,我也放她不过。”

朱沅听得心中柔软,难得犹豫半晌,才悄声道:“你莫冲动,鹿死谁手还未知……太子也并非当真就这般痴傻的离京撂手不管了,自有后着。情势复杂,你也需仔细,莫让人当了枪使。”

这话中的关切之意,萧源立即捕捉到了,刚才的凝重顿时一扫而空。他立即眉开眼笑的涎着脸贴近了些,看朱沅并无反对之意,便去嗅她的发丝:“我省得……,嗯,真香!”

等了一会不见朱沅斥责,又得寸进尺的将脸渐渐的贴近她的颈项,用唇鼻去蹭她凝脂一般的肌肤。

朱沅只觉得颈项间一股热息,又被他蹭得发痒,不由得又伸手拧了他耳朵将他的头推远:“你且消停些,瞧着是个好的,偏又像个色中饿鬼。”

萧源只粘着她:“我对别人再不这样的,一年里也见不了沅姐姐几次,姐姐且容我一二。”

朱沅只觉得对着他,多数时候竟是哭笑不得,只得问道:“你家中这出戏唱得如何了?你爹爹可还嫌弃我?”

萧源这笑就挂不住了:“只差一分火候了。姐姐莫多想,管旁人作甚,只消知道我定会一世捧着姐姐,任什么都听姐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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