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芸在迎来怀胎第三个月时终于是跟金钟仁把婚礼办了,吴世勋请了假从S市回来同我一起当了伴郎伴娘。在抛捧花前夕,金钟仁说,接捧花什么的你就别掺和了啊,反正下一对不就是你和吴世勋了么。
吴世勋听罢笑眯了眼,戳着我的脸问我要不要嫁他。
我扬手拍掉他不安分的爪子,摇头说不要。
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像个要糖的小孩般晃着,“喂秦沐,真的不要啊?我可是S大里一枝花呢,你不怕我跟别人好了不要你么?”
。。。。。。
铃声大作。
我抬手去摸床头柜的闹铃,利索地按掉。
最近是太累了吧,否则怎么会突然梦见时隔两年多的事。
梦里的吴世勋在我阖上眼后再次清晰出现,穿着笔挺的黑西装,给他清冷的眉眼染上几分成熟味道,脖上的领结和一笑起来就把那副拒人千里的样子丢到了十万八千里。完完全全,就是小孩样啊。
怕困意上头再躺就要睡过头去,掀开被子坐起来。大抵是睡眠不足,方才起身又猛,脑袋一阵晕眩,我瘪嘴在心里跟自己保证今天绝对不熬夜了!
掐在上课铃响时分迈进了办公室,来不及好好喘口气,张艺兴就端着水杯从我身边晃悠过去,不动声色地提醒了一句,“今天你值周。”
史主任那阴云密布的脸,包括他无比喜感的地中海发型一下就蹿进脑子来。我突然有种,果然梦到吴世勋就没好事的烦躁感。也不多想便一把抢过张艺兴手中的咖啡仰头喝尽,把包往他手里一塞转身就走。张艺兴也已开始习惯我异于早前款款淑女的行为,拿了包咖啡粉再次走向饮水机。
还没找到史主任,就先碰见了带着值周牌子的金俊绵。也来不及跟他打招呼,就想走,却先被他喊住,“小沐,你去找史主任么?”
“对啊。。。。。我一起床就把值周这事给忘了。”
他露出让人安心的笑容,“别去了,我早上替你站的岗,跟主任一起。他刚被林书记叫走了,你就跟我一起去巡检早读吧。”说罢,指了指走廊另一头。
成为无私奉献的人民教师的第三年,在带完吴世勋那届之后的高三学生去年也顺利毕业。除了奖金之外,学校让我接任了高一学生,以及和金俊绵搭班。史主任在安排完毕后,拍着我的肩十分欣慰地说,数学张艺兴老师,物理金俊绵老师,再加上你这个语文老师,好好培养培养接下来继续看你们这个班发光发亮啊。我本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点头应答着,安慰自己还有两年的好时光可以过。这一晃却又一年过去,眼瞅着高三的脚步就近了。
“小沐,你昨晚没睡好么?”金俊绵把头从评分本里抬起来看向我。
我摇摇手说没有,只是睡晚了。
“老师这职业就是注定操劳命,但你毕竟是个女孩子,可别把身体弄坏了。”
“学长放心吧,你看我壮得跟牛似的,哪会那么容易倒下。比你这个班主任可是要轻松多了。”
金俊绵脸上还带着笑意,耸耸肩,染了些无奈的口吻,“班主任就是苦命。”
跟金俊绵前后脚走进办公室, 刚落座,张艺兴便探头来问情况。我忙着整理待会上课要用的课本资料,头也不抬地答着他的话。
“又是俊绵替你啊?”
“什么叫又。。。。。。”
他抿了口咖啡,“上次开会迟到,不也是俊绵替你做的总结报告么。”
“对。。。。。。”我撑住头,这么说起来,总结报告的事还没好好感谢学长,“晚上你有安排么?”
“暂时还没有。”
“那晚上请你吃饭。”
张艺兴听罢便露出酒窝,“今个儿吹什么风啊,秦老师要请客?”
“想请学长吃个饭,这不是不能让你独守空闺嘛,去不去啊张老师。”
“当然去!不吃白不吃!”
九月中旬的枫叶还未红透,银杏摇曳在风中有翩翩欲落的样子,还有夜间不时袭来的冷风,都标识着凉秋已绕在周身。
地方是金俊绵挑的,门口两排花篮还未撤下,应该是近日才开的。据说是他父亲的朋友家小孩开的私房菜馆,位置稍偏环境倒是很好,兴许是才开张,顾客并不多。他走在前头领路,很是熟稔。
张艺兴走在我身侧,笑嘻嘻地凑近了,“我听过这家,据说价格也挺高端的。破费了啊秦老师。”
“张老师,你只是个打酱油的好吗,还是你想下次办公室聚餐时好好挥霍一把?”
希望你们没有忘记,张艺兴在我正式任教前就升上了年级组长。办公室老师聚餐虽然难得,但与学生一样未进入高三炼狱前,总还是有空闲时间的。
张艺兴果然立马忿忿不平起来,“秦沐!下次聚餐你要胆敢再带头宰我,我就,再也不跟你换课了!”
“你们聊什么呢?”金俊绵已站在包厢门口等待,我忙丢下还在不满中的张艺兴朝金俊绵快步走过去。
饭吃到一半,凌芸的电话就拨了进来。去年凌芸生了宝宝后金钟仁就将酒吧的股份转给了别人,说是为给孩子树立一个正面的健康的形象,彻底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断绝了关系,现下便安安心心搞自己的创业公司。而上个月听说是签下了个大客户达成了今后长久以往的稳定合作关系,全家去了日本度假,昨天才刚回来。
“你在哪呢?”
“跟学长他们吃饭,怎么了。”
“哎熊熊别咬袜子!”听那边折腾了会儿又重新拿起手机,“我说你待会过来趟呗,明天是周日你今晚不忙了吧?从日本带回来的伴手礼还没给你啊。”
我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汤,“好啊,我吃完饭就来。”
金俊绵和张艺兴都要开车,我酒量一般般也就没有对酌几杯。无酒的饭局自然散的快些,金俊绵起身从椅背上拿下外套问,“小沐,你要去凌芸那儿么?”
“嗯,他们家前几天去日本度假说是给我带了礼物让我去拿。”
“行,那你待会坐我的车吧。”
“那正好啊,我还得去接女朋友下班。”张艺兴略痞气地将车钥匙套在食指上甩着,“秦老师谢谢款待,我先走了啊。”
“张老师慢走不送!”
坐在副驾驶座,金俊绵开出一段路后伸过右手打开了音乐,一串叮叮咚咚的钢琴声飘出来像首催眠曲。
“小沐,你跟艺兴好像关系挺不错的。”
我闻声收回了凝视窗外的视线扭过头来,“嗯,是蛮好的。毕竟之前实习那会儿就是跟他搭的班。”
“啊对,”他温雅的笑挂在嘴边,踩下刹车停在白线前,“你跟艺兴带出来的那个吴世勋,可是名噪一时啊。”
意外地从别人嘴里听到了许久没有被提起的名字,我一时接不上话来。金俊绵是不知道我和吴世勋那档子事的,从头至尾都不知道。而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末了只能摆摆手,“哪里,我没做什么。”
绿灯亮起,松了刹车继续往前。早上那股没来由的无力感瞬间又缠绕了全身,好在方才是最后一个路口。
车子绕进小区,在金钟仁新购的小别墅前停下。金俊绵跟父母同住,也在这个小区。看他拐过一个弯,直至车屁股消失在建筑群中,我才抚了抚裙子上的褶皱按下门铃。
凌芸开的门,一只手上还拿着奶瓶俨然是准备喂食的妈妈模样。
“你们这饭吃的可真久,我家熊熊这都上夜宵了。”
我把包随手扔到一边抱起了趴在沙发上撅着屁股咿咿呀呀的金熊熊,“哎呀宝贝儿你又重了。”
熊熊咬着一截手指盯着我,凌芸看他扑闪地眼睛,开始又一遍的认人教导,“熊熊,是姑姑哦,姑姑记得吗?”
金熊熊倒是一点也不买账,晃着小脑袋,“麻麻。。。。奶奶。。。喝。”
“跟你爹一样除了睡就是记着吃了。”凌芸把泡好的奶粉稍摇匀,试了温度才递给我。
“你俩这爸妈也太不给劲了,我哪年哪月才能等到这小子主动叫我声姑姑?”
“急什么。”她替熊熊掖了掖口水兜,“我们家熊熊这是害羞。”
还没等我再揶揄几句,后门就传来金钟仁那略带兴奋的声音,“儿子!你老子回来了!哎。。。秦沐,你来了啊。”
怀中的金熊熊忙丢掉了奶瓶往声源处望,嘴角还有奶渍,黏黏地喊着,“粑粑!”
他大步流星走过来一把抱起熊熊,举高颠了颠又乐呵呵地亲了一大口才舍得坐下来歇口气,当然我已经对这样的父子情深画面毫无感觉了,据凌芸说这是每天都会上演的一幕。
秋夜渐凉,金钟仁将我送到单元楼下便立马调转车头回家陪儿子去了。单手拎了大包小包抽出一只手来开门,与凌芸家显然是形成反差的一室清冷。月光随凉风进了窗,孤寂像双无形的手突然蒙住了我干涩的眼睛,在大片黑暗中,毫无征兆地,想起了那对一笑就弯成月牙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