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鸭血粉丝自然没有吃成。
看着明达黑色的背影一点一点的离我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一个黑色的墨点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竟然没有太多的感觉，或者如我想像中的那样尴尬难过亦或是掉眼泪，就只是有些许的悲哀，为我曾经自以为爱的轰轰烈烈的冲动固执而悲哀。
手机响了一下，是明达的短信，很长的内容。我很佩服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竟然可以打出这么多的字。
叶子，这些天我一直都想约你出来，跟你说声对不起，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其实我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你的伤心难过郎跃都告诉我了，他希望我能慎重考虑事情，认真做出选择，叶子，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女孩，也明白郎跃的良苦用心，但是你我都长大了，年少时我们不懂的心事，现在也早已看透，叶子，郎跃是个不错的男孩，看得出他对你很用心，我想，他会带给你我所不能给你的你想要的生活的。
对不起叶子，你会很幸福的，祝福你们！
我突然感觉到从未有过的一种耻辱涌上来，我早已把这段可笑的过往置放在了记忆之外，小心翼翼的维护着自己可怜的尊严，甚至不敢见路遥，仿佛整件事中都是我在对不起她。而现在，自己却成了那个一直念念不忘无法释怀的痴情人。
我心里的委曲和压抑不住的愤怒终于冲着身后的郎跃爆发出来了。
估计郎跃已经从我刚才看短信的表情中猜出了事情的大概，所以很识趣地向后面退了几步，又很自觉地解释说：“叶子，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会在这儿碰到明达，真的没有想到…你说，他怎么会在这儿呢？这大白天的，又不等人，瞎逛什么呀一个人？对吧，叶子…你说…”
郎跃脸上的紧张表情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慌乱不已，让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特别是他语无伦次的逻辑，如果是在平时，肯定会成为我攻击他的又一个把柄，可是现在，我不能那么做，再说也做不出来，没那心情。只能泪眼汪汪的用愤怒的眼神代替我所有的语言。
其实那天我也就只是说了两句话，反反复复地问了他两个问题，但是他却没有给我一个答案。
我让他看着我的眼睛，很平静地轻声问：“你和姜明达很早就认识是吗？”“今天是你约他来这里的对吗？”
我想，郎跃也许是真的紧张了，不然他不会两眼通红的局促地来回搓着手不知所措，眼睛里似乎要掉下泪珠子来，嘴里一个劲儿地重复着：“叶子对不起…对不起啊叶子…”似乎他除了这几个字再也想不到别的词出来。
我忽然就很难过，特别的难过。
就像当初知道了明达背后的那个女孩是路遥一样的难过，像是被人玩弄于手掌之中多年，后来才发现他们都是我打心底里承认的真心想要维护的朋友，而我却一直都围在他们身边，乐得屁瓞屁瓞地看他们如何把世间玩转的天花乱缀。
我一直盯着郎跃的眼睛，心里一点一点的沉下去，像是有一个无底洞，等着它向下坠落。感觉不到边际。
我转身想要快速这里，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似乎有无数只眼睛盯着我看。真是一场讽刺的闹剧。
胳膊被郎跃抓住了，抓得很紧，底哑的声音里全是忧伤，“叶子，你听我解释，我知道是我错了，但是我真的是想让你能幸福，我不希望你每天都那么压抑的伪装自己的痛苦，我…我没想到事情怎么会是现在的样子，叶子，你打我骂我都成，要么，你就哭吧，但是不要这样看着我不说话好吗？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你高兴些…叶子…”“够了！”我冷冷地看着他，如果说刚才我只是很难过的话，那么现在足够可以称为绝望。
有一滴水打在了手腕上，湿热的。
也许是郎跃的眼泪吧，我没有再抬头看他一眼。
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郎跃，我有些恶心！”
真的，我是真的恶心，因为就在我闭上眼的瞬间，明达的脸就浮了上来，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带着得意的微笑，嘲弄地将嘴角上扬，编辑着刚才的那条短信。
我想起很久很久之前，明达给我讲的他在小时候的一个故事：有一次放学时，在他家楼下的墙角处，看到了一只可爱的流浪猫，心里想正好今天的作业不多，于是就带着它在自家楼下跟几个小朋友玩到天黑，但是后来又不能把它带回家里去，所以就用自己平时积攒下来的所有的零花钱买了很多的猫粮，又把它送到了原来的地方，临走时还一直依依不舍，回头看了几次。后来，在连续好多天里，他做梦总是会梦到那只小猫，再后来，就渐渐淡忘了这件事，只是偶尔看到别人家的小猫时，会小小的想念一下，但是他们家从来没有养过猫。
当时我在听他说这些童年里的趣闻时，心里还特别的感动得一塌糊涂，评价他从小就是那么爱心十足。
可是现在，我突然就感觉，自己的处境和当时的那只流浪猫真的是一样的，陪着别人走过了那些孤独苍白的年华，忽一日，那人想到离开的时候到了，于是用华丽的语言解释了一番后，再华丽的转身走远，终于消失在了我的生命当中，直到看不见任何他来时的痕迹。
唯一可以让我回忆起这段过往痕迹的，或许只有那些曾经温暖过我一时的猫粮吧。
可是，曾经也确实为了他而那么不顾一切过，即使现在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让自己学着去无所谓。
但是，在转身告别时，那句“再见”，真的就还能再见吗？
还是，再也不见？
莫小菲日记
2005年04月03号星期日
今天是礼拜天。
下午时，我在与妈妈住院的相反方向的医院里看到了苏芊芊，她坐在轮椅上被于洋推着，在一棵光秃秃的树下晒着太阳，脸上是一种我从未在她身上看到过的恬静与从容，不再像以前那样做作娇柔，很像一个纯净的孩子。
于洋站在她身后很平静，细心的给她指点着面前藏在一片草丛里的，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顽强存活着的，各种我叫不出名字的星星点点的黄色小花。
我在远处看着眼前的场景，真像是一副美丽的画面，让我不忍打扰。
心里有些悲伤。
我在想，如果我走过去了，一切还是否还会这般和谐？
或许，我不应该过去的。
“苏楠，送我回去吧，我，看到芊芊了，她现在很快乐，不是么？”
“恩”。
刚转过身时，苏芊芊突然叫了起来，“哥，你来了怎么不过来啊？”
停下脚步，我缓缓地回过头，苏芊芊脸上的表情由欣喜瞬间转变成了愤怒，判若两人，我甚至有些怀疑刚才我的眼神是不是出现了错觉。
她气愤地一只手摇着轮椅上的把手，另一只手指着我叫到：“莫小菲，你来这里干什么？不要脸的！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你满意了是吗？你得意了吧！莫小菲，狐狸精！你给我滚！滚出去！......”
苏芊芊歇斯底里地骂着，我平时听过的，没听过的，一股脑儿的都在耳边回响着。
苏楠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跑过去抓住她的手说：“芊芊！小菲她是专程过来看你的，你不要再瞎叫了！”
“她专程来看我？你以为她安了什么好心呀，她巴不得我早死了呢！哥，你不要被她给骗了，不要脸的东西，跟男朋友已经分手了还没脸没皮的到处纠缠！见不得别人比自个儿过得好！”
我抬头看了于洋一眼，他低着头默不作声，我看不到他脸上的任何表情，可是那种姿态，很忧伤。
我硬着头皮走向前，蹲在苏芊芊的轮椅旁边。
“芊芊，无论你今天怎么说我，我还是想让你知道，你一直都是我心里最想感激的人，不仅仅是因为你帮我照顾了妈妈那么久，其实我知道，你很善良，我，对不起...”
苏芊芊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猛地推了我一把，我没有留神跌坐在地上。
“你在这里假惺惺什么呀莫小菲，你不就是来看我的笑话来了吗？还提什么妈妈，我告诉你，那是你的妈妈！你们都是一样的东西！狐狸精！”
然后我听到“啪”的一声响，苏楠正满眼通红的瞪着苏芊芊！
我不禁愣住了，于洋也抬起了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我从地上站了起来，抓住苏楠又要举起的胳膊，“你干什么呀苏楠！你疯了！”
于洋也快速推开苏楠，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苏楠，别冲动，芊芊她现在受了伤，情绪不好。”
苏楠倒退了几步，可是举起的手并没有放下，而是握紧了的拳头一下子打在了于洋的脸上，瞬间有血滴从于洋的鼻子里流了下来。
苏芊芊哭着喊：“于洋，你没事吧于洋？莫小菲，苏楠，你们给我走！你们都给我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们了！滚啊！”
看着眼前的一切，就像是正在进行着一场硝烟弥漫的战争，这是我从未意料到的。
我也从未看到过苏楠发这么大的火，情绪这么激动。
突然觉得，一切都好陌生。
或许，我选择来这里的决定，本身它就是错误的。
我真的就不该过来的。
大脑一阵晕眩，然后失去了知觉。
眼前是一片红红白白的画面。
睁开眼睛时，是在苏楠的车子里。看到我醒来，苏楠赶紧把车子停了下来。
“你怎么样了，小菲？现在还难受吗？”
看着一脸关切的苏楠，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哽咽着说不出话，苏楠以为我还在想着苏芊芊的那些话而难过。
“小菲，芊芊她不懂事，可能现在情绪又不稳定，所以胡说八道，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你身体这样，是不能生气的，小菲，我替我妹妹给你道歉，你别放在心上好吗？”
我眼泪流得更快了，“苏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是你的亲妹妹，现在又因为我而出了车祸，你怎么还可以为了我打她呢？”
许久，苏楠才转过身看着我，眼睛里竟然也蓄满了泪水。
“小菲，不怪你，真的不怪你，我妹妹的脾气我清楚，自从我妈...走后，她就一直被娇惯纵容着，我早该打她这一巴掌的，或许，她就不会这么蛮横不懂事了...”
车厢里一阵沉寂。
我沉沉地想要睡去，然后突然听到苏楠说：“小菲，你恨我吗？”
“我为什么要恨你？”
“因为...我刚才打了于洋那一拳。”
我沉默着，心里有一股浓重的悲伤压抑着胸口。
空气里到处弥漫着悲伤。
苏楠，我们都长大了吧，我们，都过了曾经记忆里那个美好的季节，是么？
我，还有悲伤的理由吗？还有，爱与被爱的资格吗？
一切的爱和美好，早已随着这么多的悲伤，慢慢的随着岁月的风，飘得不知影踪。
“苏楠，打开广播好吗？”
许魏清淡略带忧伤的嗓音缓缓飘了出来，配着木吉他声，带着无欲无求的感觉，歌唱着曾经每个人年少时的心情。
曾经的你。
那一刻，我看到了后视镜上自己的脸，想起青春这样的字眼，我们年少时的那段看似轻描淡写的时光，一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车子缓缓启动，然后我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于洋，忧伤的面孔，紧锁的眉头。
其实，我多想能够抚平你的那道忧愁。
车子向前驶去，我和苏楠并肩坐在一起，离你越来越远。
如同曾经我和你在每一个清晨黄昏时分，一起走向那个巷子的尽头，再一起带着梦想回家，也如同现在苏楠带着我，慢慢离开那个被我抛弃在忧伤里的你。
其实，在车轮一圈一圈转动着，快速带我逐渐远离你的时候，我真的是感觉到了，被熟悉的世界一点一点放弃的感觉。
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曾经了。
再也看不到曾经的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