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方落,嫔妃中静了下来,连常皇后脸上都难看起来,想她身为皇后之尊,也不敢如此折辱宫妃,如今皇上为了讨好贵妃,如此不识大体,怎能让她不恼怒。
却见林萱站起来恭敬回到:“皇上有差遣,臣妾原不敢不从,实是前日大病了一场,双手无力,连太后头风犯了来传臣妾,臣妾也未敢应了,只怕耽误了太后病情,还请皇上、贵妃娘娘恕罪,令传太医医女诊治为好。”
刘明舒看昭平帝一番话说的让自己处于风火浪尖上,心中早已暗悔失言,那林萱自己在宫外也见过,十分恬静不争的一个女子,她本就有好感,并无折辱她之意,却被昭平帝给弄歪了,赶紧道:“昭仪妹妹请坐,本宫不过才来宫内,哪敢劳动昭仪妹妹一番,不过是小疾,皇上想是开开玩笑,你莫要当真了。”
昭平帝说完话看众妃和皇后反应,已是知道不当,看刘明舒一番话描补得极是妥帖,又心下高兴,也微笑道:“啊是朕玩笑了,你既是禁足期满,那无事也可来贵妃宫里坐坐,也省得冬日无聊。”
一时之间,殿内尴尬气氛稍缓和,德妃又说了个笑话,倒是引得殿内重又欢声笑语。
常皇后却是吩咐了下身边的宫女下去后,也笑道:“今日难得皇上这么早过来,便叫公主过来一见。”话音才落,只听到铃声叮当,一团小小的红色身影在身旁奶娘、宫女的扶持下,蹒跚着走出来。
昭平帝喜道:“初阳居然会走路了?”
常皇后笑道:“可不就是这两日才会的,才学会站起来,便急着要跑,摔了也不哭,一双眼睛只乌溜溜的看着人”
昭平帝喜得不行,直上前一把抱起初阳公主,只见那小小的人儿粉雕玉琢,长得与皇后相似,杏眼桃腮,头发梳着两个小小鬏儿,各扎着两个小玉莲花绳,身上穿着大红小袄,手脚项上均带着璎珞铃铛,十分可爱讨喜,看到皇帝抱她便咯咯地笑起来,居然清晰地吐出几个字:“父皇!”昭平帝几乎乐晕了头,只见她又要挣扎着下来要继续走路,昭平帝只得放她下来扶着她看她一步一步迈着小小红绣鞋,走得甚是憨态可掬。
一时之间下边膝下犹虚的众嫔妃或羡或妒,便是林萱也忍不住注目那小人儿许久,心中酸涩难耐,忽然后悔自己之前的避孕来,如若当时留意一些,现在没准也能有个孩子,不论是男是女,都能带来至大的欢乐,至于男人,她心中冷笑:这种不靠谱的生物,要来有什么用?
一旁的刘明舒也心下微酸,自己初来宫中,皇帝温存小意,皇后仁慈大方,宫中无人为难,又处处尊敬,是曾过了一段舒心的日子,孰料皇上总是要理政事的,自己关在宫中,长日漫漫着实难耐,又是天寒,御花园也没什么好景致,不免时常想起从前与好友风中纵马狂奔,高崖上饮酒高歌的恣意妄为的日子,甚至,想起了不应当再想的人,她眼前浮起那总喜欢微微笑露出双颊浅涡,击剑唱歌的身影,闲着的时候,翻书便想起从前抢韵联吟,递相赠答,弹琴又忆起从前酬唱时光,打棋谱少不得忆起当年输棋赖子,更不提煎茶煮酒、练舞打球的种种时光,一时又悔自己没有鼓起勇气私奔以至于关入这金子牢笼,面临这般无聊寂寞的境地,一时又愧自己对不起昭平帝百般温存小意,然而看着他已经儿女双全,妻妾满堂,心里又酸涩愤懑起来。
转眼已是新年。去年太后不在禁中,皇后怀孕,年过的甚是冷清。
今年太后虽然还在生病,皇后却已腾出手来,少不得一番筹备,花团锦簇的过了个大年。
林萱自己一人呆在冷清宫室里,想起去年身边还有香附豆蔻在一起吃饺子,忽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老朽不堪,坐等着腐败。
大年几天,朝中放假,昭平帝选了个晴天,带着刘明舒跑到京郊皇家猎场去骑马玩了玩,虽没有猎物,却也让刘明舒连日抑郁不欢的心情转好,面上出了笑容,昭平帝也趁机受了不少福利。
到了元宵,京城的元宵灯节,从初八开始放灯,至十五日热闹到了顶峰,一直延续到十八日,十五当夜,昭平帝带着着后妃上了正阳门楼观灯,与民同庆,正阳门外,从城楼上往下看,只见灯棚彩楼连绵不绝,栉比鳞次,林萱看到这似曾相识的圆月花灯,想起去岁中秋快意楼之夜,只觉得眼睛涩然,风太大而灯光太亮。端坐在正中央的昭平帝却也想起了去年中秋之夜,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缘分使他们得以重逢;同在城楼上的刘明舒也在想着那一夜,却是檀板轻拍,与朱允炆合拍而歌的那一夜。众人各怀心思,在城楼上直观灯到人定才回宫歇息。
元宵方过,昭平帝便又忙着去安排春闱诸事,今年是****之年,这是他登基以来的第一次会试,国中举子已是云集京师,这是昭平年的第一批天子门生,若是得以中榜,那是以后对子子孙孙都有谈资的,是矣今科会试,颇有些名士狂生前来。
才出年,朱允炆便与花铉几乎参加了京中各种文会,结交各地士子,他们都要参加今年的会试,又一起押题做文互改,忙碌得不得了,刘廌懒洋洋地道:“至于吗你们,从建章军院出来,参加武试,轻松松便过了,授个武衔不知道多轻松,偏要去挤那独木桥。”
花铉道:“高祖定都燕京,北倚雄关,南压区夏,实乃万年不拔之基,把这苦寒地带建成了个花锦世界,远夷莫不畏服,争来朝贡,正是四海无虞国太平之时,走武将之路,实无甚出头之日。”
朱允炆也笑道:“其实刘兄不如也和我们去参加参加文会,到底你今年也要参加武闱的,不若也结交一二名士,日后仕途也有所裨益。”
刘廌嗤之以鼻道:“所谓名士,多的是恃才兀傲,悖谬乖张之辈,更甚有的有文无行,久而秽迹恶声,使人不屑。”
朱允炆和花铉哑然失笑。
转眼便到了二月九日,礼部主持春闱会试开始,文试完后武试,一连半个月,京城的主要话题都是围绕在会试上,各家茶馆的说书人,说的也多是一些“赵伯升茶肆遇仁宗、众名姬春风吊柳七”之类的本子。
转眼春闱榜发,朱允炆、花铉都高高的榜上有名,已是稳稳的一个贡生在手,直待殿试了。而武举则无需殿试,只拟了前三十名呈圣上预览,亲定名次,刘廌自也是榜上有名,马步箭及枪、刀、剑、戟、拳搏、击刺乃至营阵、地雷、火药、战车,兵法、天文、地理,样样均是军院功课,他们小时候又曾得过青田先生细心教导,如何不通,自是成竹在胸。
朱允炆看了放榜,回房准备殿试,却见祖母招人来唤。
朱老夫人面色舒缓许多,应是对他的成绩较为满意,缓缓地说道:“本来不想影响你殿试,但是想了想不想你以后怪我,南京魏国公府今日来人,要求殿试后无论名次如何,都要举行婚礼了,如今魏国公及夫人,已是亲送了女儿到了京城,只待你殿试后完婚,我与你父亲、嫡母都商量过,也选了吉日,打算订在三月十五。”
朱允炆默了半晌,低声道:“全凭祖母、父亲母亲做主。”
朱老夫人抚摸了下他的头道:“好好温课吧,当今皇上仁慈,未必会在殿试上卡你,无愧于心便罢了。”
日子飞快,转眼便到了殿试的日子,朱允炆低头随着一众贡生迈入太和殿,只觉得宫殿壮丽显敞,殿上青砖乌沉沉地反射出自己的身影,龙座高高在上,他侧头看到远处宫殿的飞檐高柱,殿角金柱上有龙纹凸起,心中落寞地想:“那个人儿,想必就在那宫墙深处吧。自己和她,终归是有缘无分。”
隔了一会儿,昭平帝升殿,诸生三拜九叩,朱允炆行礼之时快速扫了一眼,皇帝头戴九龙冠冕,面前有垂珠,和那日建章军院一样,看不清楚面容,随后说话,果然正是那多时不见易晨的声音,朱允炆连日猜想成为现实,心下清明,礼毕,诸生又转去体仁阁笔试,他默默地听题后凝神奋笔疾书,什么都没有想。
今年早春甚暖,京城已是有桃花淡淡的开了几枝,金殿传胪这一日东长安门外早早就围满了人,直待发榜。
待到进士、王公百官皆随榜而出,文武状元率诸进士等随出观榜。只见两名年轻男子,率在文武进士之先,一名风骨秀异,神态闲雅,正是归仁伯府次子朱允炆,一名身材魁梧雄伟,神彩毅然,乃是诚意伯嫡长子刘廌。围观众人跪听圣旨后,金榜高挂,消息如长了翅膀般的通过各家仆人以及报子们飞向各处。
自高祖始,武举一甲三人也可和会试头甲三人一同游街夸官,这日文武状元、榜眼、探花六人炫耀恩荣,披红挂彩,上街夸官,真所谓春风得意、风光十足,两边状元均是潇洒年轻少年不提,今年的探花又是格外风骨神清,秀逸非凡,宫花簪在帽上,更显得唇红齿白,貌如好女,正是那东丘郡候府的小侯爷花铉。满城轰动前来看文武三甲游街,几乎全是年轻儿郎,又有人传抄考场答卷,果然是篇篇锦绣、字字珠玑,新奇藻丽、含蓄雍容均有之,人们直惊呼少年天子少年臣,正是两相宜。
自此春闱一捷,“建章四杰”出了文武两名状元,一名探花,一名贵妃,名扬海内,建章军院当年入学报名考试者陡然提升,而大街小巷的茶馆说书者,也改说建章四侠义结金兰惩恶扬善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