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三日,与世隔绝的卿若芷与凤逸然才算是定了离谷的日子。
这日清晨,卿若芷身着以浅蓝为辅的淡紫色宫装,堇色眼影绘在一双凤眸上,发间一根和田玉钗,并无华贵,却清透润泽,含蓄雅致,不饰珠宝,一袭墨绿丝裙,如青鸾婉立,的的确确与素日的张扬有着很大的区别,若非是早前认识她的怕也难以置信,卿若芷实则是这般含蓄隐忍之人。
她望了望外头已是东方吐白,嘴角不由得带了一抹笑。今日,是她的生辰。不知道凤逸然,究竟是晓得还是不晓得,她今日便是本分地在房中待着,没事儿就稍稍练些女红,否则日后要绣,还拿不出手,真真是毁了她一世英名呢。
烛光摇曳,微微淡下的光迷离着卿若芷的眼,卿若芷突觉眼前一黑,还未来得及反应又是亮了起来,只是头轻微的疼痛在提醒她适才并非错觉。她走进蜡烛,将光挑亮了些,随即又坐下,难得有耐心地拾了一幅图样,是香包的样式。七夕便是下个月了,若是可以,那一日她希望能同凤逸然乞巧,将这香包送给他。这么想着,卿若芷的脸颊便浮上了两朵红霞。
她忙敛了敛心神,继续打量起那图样,不过半刻,便是记下了,然后是用笔在一块布料上淡淡的绘了绘轮廓,旋即又是挑取线的颜色。几番斟酌先是用了最不常用的颜色练手。约莫着快绣好一半了,卿若芷也是找到了感觉,她忙丢下布,将从凤逸然那儿坑来的冰蚕丝蜀锦剪下一小块,熟练地做成一个结实的香包,然后一心一意、一针一线地绣下了图样,夹带着内心的爱,绣进了这个雪白的香包中。
“叩叩”此刻已是午膳时,凤逸然才来寻她,卿若芷心中忽然恼了起来,但想着还有半天也就作罢,只得闷闷得随他用餐去了。
自从二人入谷来,卿若芷发现凤逸然总会在不知不觉中备好了饭菜,也不知是他烧的,还是托个隐卫带份外卖,总归是花样繁多的。可今日吃着到很不一样呢。
虽然口感顺滑,但在调料与材料的味觉上还未达到最完美的均衡状态,以至于吃久了便产生了一种苦涩味。卿若芷心中了然,知晓这次怕是凤逸然亲自下厨,做了一早上才好的心意,内心甜极了,等着凤逸然说些什么,却发现凤逸然竟是做到了食不言。
她撅了撅嘴,心中想着看谁笑到最后,尔后便略微不爽的侧开头,借着头发挡住瞧他的视线。可当她移开视线,凤逸然便看了过来,目光痴痴,却是夹杂着几分无奈。卿若芷再转来时,凤逸然已是看向她身后的建兰,缓缓将目光移到她的身上:“一会儿陪我到溪边走走吧”卿若芷心中有几分怪异,却也是允了下来。凤逸然淡淡一笑,又移开了视线。
卿若芷脾气也是好的,心觉凤逸然定是有事,便不去扰他,用膳后,悄悄收拾了碗筷拿去洗了。正当她洗着时,却是被人从身后搂住了。卿若芷看着那人白色的衣角,微微一笑:“怎么了?”“卿卿,我可真是累着了”
卿若芷笑容微僵,立刻转过去:“玉,怎么是你?”东方玉轻轻一笑:“不然呢?卿卿,怎么几日下来不认得我了?”卿若芷这才打量了一番东方玉,见他一袭白衣,不由微微颦眉:“你平日里不喜穿白衣的”“卿卿,我若是穿得奢华,招摇过市,不是肆意招惹东方华的死士吗?”卿若芷沉声的嗯了一声。
“卿若芷”此时,凤逸然恰巧从屋中走出。卿若芷一惊,东方玉的瞳孔微遽,“玉太子?”凤逸然显然不知道东方玉也来了,他的目光停留在玉搂着卿若芷的手,卿若芷连忙侧身避开,然后走到凤逸然身边:“凤逸然”凤逸然不知为何,竟是扯了扯嘴角笑道:“你倒是好心情”卿若芷不敢相信,如此消极颓废的话会是凤逸然说出的,她将手抬起,去抚摸凤逸然的脸,吃惊的问道:“凤逸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昨夜盈水来信,在你帐中发现了一幅画。你可知,画的是谁?”卿若芷挑了挑眉,看向东方玉:“他?”凤逸然冷笑了一声:“果然。”卿若芷只觉太阳穴微涨,收回手却又抬起头,视线直直对着凤逸然:“你今日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得这般?明明昨日还是好好的。还有,盈水又怎么在我的帐中?”
凤逸然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让盈水到你跟前侍候,然后让清啼将你的印信以及我的部署传给盈水。”卿若芷猛地退了一步,险些跌倒:“凤逸然,你怎么可以善做主张”凤逸然看向卿若芷:“卿若芷,你又该如何解释你与东方玉”卿若芷可笑的说道:“我与玉之间坦坦荡荡,没有什么需要解释。凤逸然,清者自清,你不要胡加猜测”“那你手臂上为何没有守宫砂?”凤逸然嗤笑了一声。卿若芷羞红了脸:“凤逸然,我不祈求你爱我,乃怕前几日你都是骗我,我也不在意。可你不能这般羞辱我。我有我的骄傲。我爱你,并非是我的错,你没有资格歧视我!”
凤逸然见她如此偏激,心中升起了几分狐疑,但思起昨日那封信,怒气又是噌噌上涨:“我骗你?我不爱你?卿若芷,你倒是可笑。”卿若芷双目含泪却还是倔强地不让泪水浸湿自己的面颊,挤出一抹笑意:“爱建立在信任之上,你不信任我,那我们连爱的基础都没有”
东方玉难得见凤逸然发火,而自己还是发火的源头,心中本有几分快感却见卿若芷如此痛苦,心生不忍,还是转身离开了。“嘶……”卿若芷忽然感到太阳穴跳的厉害,不消片刻就是天旋地转的了。凤逸然纵有再大的怒火,见卿若芷如此,也是上前抱住了她:“卿若芷!”可她已是低低唤了一声“逸然”,便合目晕去。
凤逸然一时心慌,那边东方玉听着动静,也回头来了。他冲过来一把推开凤逸然,接过卿若芷,去替她把脉。虽然对于东方玉的动作有些不悦,但凤逸然还是焦急的问道:“如何了?”东方玉诧异的望向凤逸然:“这脉象是平稳的,理应是不会昏睡过去”凤逸然皱了皱眉,不信任地也去替卿若芷把了把脉,却是与东方玉一个结果。片刻过后,凤逸然抱起卿若芷,进了自己的房子。凤逸然后脚刚进,东方玉就跟了进来,却被岚错挡住了:“玉太子,请回吧”东方玉退后一步,不悦的看着他:“你从哪儿冒出来的”岚错不搭理。东方玉哼了一声,有关切的看了眼屋内,想了想自己也是没有资格,不由自嘲一笑后,转身离开了。
凤逸然看着床上昏睡不醒的女子,心中的焦急无限扩大:“卿若芷,便是我冲动了,你醒来好吗?求你,快些醒来吧”他紧紧抓着卿若芷冰冷的手,亲自感受她流逝的体温,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无措。
卿若芷睁开双目,却是身在了三途河边的彼岸花丛中。“沈清,不,卿若芷”前方一个眼熟的白衣女子亭亭玉立,手中拿着一盏灯笼,盈盈笑着,望着自己。卿若芷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竟是一件白衣,样式却是陌生。卿若芷迈步向阎罗月走去:“阎罗月,我又死了吗?”“这倒不是。”阎罗月掩嘴一笑,“只是暂时的魂魄离体”“为什么?”卿若芷眨了眨眼,疑惑的问。“你的灵魂穿越时空,来到异世却是几经波澜,在异世,你的未来是空白,也就是说,在那儿你的未来由你自己书写,你可知道?”阎罗月垂下眼帘,微正神色。卿若芷点了点头。“你若是行差走错,只要改的及时,倒也不会有多大的影响,只是希望你能遵从本心”阎罗月再次道。
卿若芷垂目问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因为我希望你能够没有遗憾的离开。卿若芷,你的借尸还魂已经让你未来发生了改变,你的未来已经不能让我们书写了。你的命运被改写了,被你自己改写了,你的命运是掌握在自个儿手中的。卿若芷,你要相信自己,要记住,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物都是呈对立面的,你看到、听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真相,往往被谎言遮掩。”阎罗月一长篇的话泼了下来,倒是让卿若芷醍醐灌顶。
“你的时间不多了”“在你二十一岁以前,了却你的红尘往事吧”“你的灵魂要被送回21世纪”“你本非异世之人,来到异世,就当是一场梦”“你只是异世的过客,悄然来到,又倏忽离去”
卿若芷在眩晕中回到身体中,脑海里的话始终挥之不去。她想睁开眼,却发现动弹不了,终于在记忆中找到了一句几乎被遗忘的话:“灵魂离体有一个副作用就是你的身体会有一定时间的僵硬,回魂后,不要急,等一等就好了”
约莫是过了许久许久,卿若芷才是睁开了眼,而屋外,已是启明星高挂,显然是已黎明了,自己十六岁的生日就这样在争吵中结束了吗?她动了动身体,却是惊得身旁人醒来。“卿若芷,你醒了?”卿若芷看着凤逸然,难得的狼狈呢。卿若芷顿时红了眼,眼泪再次润湿了她的凤眸,但此次却是感动。凤逸然将卿若芷抱入怀中,柔声道:“是为夫的错,娘子莫要生气了,就原谅为夫吧”卿若芷将头埋在凤逸然的肩头卿若芷,呜咽道:“你怎么可以这般待我,我又没做错什么,守宫砂是我自出生便没有点的,这件事宫里人一清二楚,你还说你查过呢,根本就是草率行事。你怎么可以冤枉我,你怎么可以!”说到后面,已是哽咽了起来。她抬起头,张嘴狠狠地咬了下去,不一会儿便是见了血,凤逸然只是闷哼了一声,没有阻拦。凤逸然的白袍本就有卿若芷泪水浸湿的水渍,此时又多了血。
卿若芷咬完就后悔了,她捶着凤逸然的胸膛:“你为什么不躲开,为什么!凤逸然,你是不是想要借此让我原谅你”凤逸然无奈的抱着她,轻声哄到:“如果这般就解气,娘子多咬几口都可以。”卿若芷泪水哗哗直流,紧紧抱住凤逸然哭着,有委屈的泪水,有伤心的泪水,有痛苦的泪水,也有感动的泪水。
屋外,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男子,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凤逸然安慰着卿若芷睡下,才起身离开了自个儿的屋子。走出门,他的目光就凛冽了几分:“岚错,方才可是东方玉?”“回公子,正是。不过玉太子见着您在里头,矗了一会儿便离开了,样子很是伤神”岚错禀报道。凤逸然满意地笑道:“也好,这般也能让他私心。至于卿若芷守宫砂之事,你去查一查”“是,公子”
凤逸然背手站在院子中,看着东方吐白的天空,内心的信念更加坚定不移,卿若芷,只能由他来守护,其他人都没有资格,即使是她的兄长、生父。
“哥哥”南宫雪芸走进自己的寝宫,便见南宫千站在窗边,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垂在一旁。南宫雪芸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哥哥怎么来了?”南宫千冷笑了一声转过来:“我的好妹妹,如果哥哥说,让你去做长公主,你可想?”南宫雪芸眼睛都亮了起来:“哥哥有法子?”“自然有。妹妹,接下来几日,你都安分的待在寝宫里,除却每日去给母妃请安,那些宴会都推了吧。南京城,怕是不平静了”南宫千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与南宫雪芸脸上的笑容倒是极像,不愧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呢,臭味相投,狼狈为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