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闭上眼睛，面前出现了一把刀身薄如蝉翼的匕首，小巧而锋利，刀把上的一颗赤色宝石最为夺目，但此刻不论金刀银刀，能作为武器的就是好刀。
只听得咣当一声，一把匕首落地了，我知道，这就是我要的刀。
……
我从鹅卵石地面上拾起闪耀着寒光的匕首，还没来得及在刀上用我的血开光，只听背后传来一声不可思议的低唤：
“柠儿。你回来了。”
听得出来，叶千的声音是颤抖的，显然自从那日落春苑一别，他就没有再幻想过百里伶柠会再次回来。
“叶大哥，你负了我。”
不知是哪来的自信，我竟直直转过身来面对叶千，水袖里的手却不受控制地抖着。这样一来，面前不过十步之遥的男人就能清楚地看到我手里的匕首。
“今日柠儿约你在此，不过是想要个说法。”我微微调整了刀尖的角度，对准了自己。
当然不是真的想不开要替百里伶柠死，只是我需要一个契机来给刀完成没有开过的光。
叶千没有再开口，只是静静目睹我割开自己的手腕，几滴嫣红的血打在地上，没有消散，匕首上的些许血液却无声无息地被刀尖吸收而去。
“叶大哥，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柠儿说吗？”我壮着胆子向前走了两步，从手腕上不断涌出的血液在地上绘出一道长长的印子，可能是充沛的灵气所致，我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摇摇头，对于今日和七炼的婚事，他没有一句解释，甚至不带一句对百里伶柠的安慰话。
我上前环腰抱住一袭红衣的叶千，虽然他没有回应，但却也没有将我一把推开，显然他是在动摇着的。
手中的匕首一路上扬，寻到了他后心的位置，正要下手时却被远处一块飞石准确地击中了穴位，我一手捂住伤口连连后退，也顾不得刺杀的计划是否功成了。
“大胆刺客，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打我家王爷的主意。”
几乎是与我同时的，几十名影卫从各自的隐蔽点蹿出，在叶千面前跪成了一排。
“属下来迟，请王爷处罚。”
领头的是个娇小女子，一身黑衣亦遮盖不住她如花般的年纪，稚嫩的嗓音在叶千身下响起，而居高临下的他却不为之所动，淡漠道：
“若有下次，自己动手解决。”
“你不是百里伶柠。”叶千示意手下捡起冰冷地面上的匕首，顺手接过，边把玩边继续道，“伪装成这样，是想刺杀我？”
我停止了后退，从容地扯下一块衣角，自行把伤口包扎起来，故作镇定道：
“既然你猜到了，在我死前，想向你问清一个问题。”
叶千挥挥手，示意身边影卫退下，兴致勃勃道：
“哦？说说看，或许本王心情不错，满足你的遗愿也不一定。”
“当初为什么要抛下她？”
我攥紧了衣袖，临死前也要把这个问题搞清楚，至少不能白白丧命于此。
叶千背过身去，借着微妙的月光能够找到药王山的方向，远处此起彼伏的，便是药王山的轮廓。在皎洁的月光下，倒是添了几分水墨画的意韵。
“我爱她，才会抛下她。”
停了许久，风中传来这样一句话。
“我不明白。”揭下脸上的赤红伪装，我笑道，“爱是自私，是陪伴，是占有。”
他转过身来，月光下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是跟我一同笑起来，笑声中夹杂着几分苦涩：
“本王又何尝不想给她一世长安？只是长安两字眼，离皇家太遥远。”
皇室的女子，就是为联姻而存在。而嫁入皇室的女子，就是为绵延子嗣而存在。总之，皇室这两个字，就是爱情的克星，只要拥有了皇室中的爱，就无异于日日饮服一帖慢性毒药，最终被侵蚀成一副空壳子。而叶千更是深谙这个道理，于是才选择了七炼作为自己的王妃。
“你若见到她，帮本王捎一句话给她。”
“你不杀我？”我仿佛在瞬间看到了希望，追问道。
叶千笑笑，瞬间又回复了那个不苟言笑的王爷形象：
“今日是本王的大喜之日，且不杀你。如果你见到柠儿，让她好好活下去。”
我接过他递来的匕首，果然，他到最后也不肯对亲口百里伶柠说一句他爱她。
“如果我告诉你，现实中的百里伶柠已经死了，你相信吗？”
咬咬牙，我终于下定决心告诉叶千实情。
他却没有如我想象般悲伤，只是点点头轻哦一声。良久，像是想通了什么，问道：
“照你的说法，我现在存在的地方只是个梦境？”
我收起匕首，继续道：
“不仅你存在的是梦境，连你自己也是死后的百里伶柠心中执念化成的泡影。正因为幻境中你的存在，她才无法摆脱，无法轮回。”
叶千俯下身子，摘下一朵茉莉花置于鼻畔，闭目深吸一口气，茉莉的浓郁香气立即充斥了整个鼻腔。这种清楚的感觉，是梦境中会存在的吗？
“我该怎么相信这不是你编造出的谎言？”凉薄的唇贴在洁白的茉莉花瓣上，深邃的眸一眨不眨，散发出不屑的意味。
“如果你不信我，我大可以呆在这里陪你，待到我灵气耗尽，百里伶柠的魂就会永远被锁在她为自己织就的梦里，陪伴你们这些虚构的泡影。机会只有一次，信不信由你。”
我没有做出争论，只是摆出一副爱答不理的架势，要么他死她活，要么玉石俱焚。
叶千最终还是信了我，缓缓开口：“是不是只有梦里的我消失，她才会醒来？”
我抽出腰间别着的匕首，点头回应道：
“你是要自己解决，还是要我帮你？”
他缓缓上前接过匕首，将茉莉花别在我耳畔，嘴角微微上扬赞叹道：
“真美。如果我死了，柠儿也会有像你一样的大好青春。”
仿佛能够听到刀刃刺穿心脏的声音，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悄然而下，我想，这就是世间最美的爱情。
【我的爱不能给你一世长安，但我愿倾尽一生抵你半世长青。】
——叶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