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这下终于可以进入正题了。
“约我出来有事吗？”或许马纪云是明知故问。
李佳妮看了一眼窗外，回过头来，道：“大叔，你确定我妈现在正在公司里上班？”
马纪云愣了一下，便露出不解的表情，“没错，现在是上班时间啊。”
李佳妮沉默了一会儿，思考着什么。
思考着，该怎么开口问她要了解的问题。
然后接下来，马纪云看见对面的这个小女生变化幅度不是很大的脸上，表情似乎有点不轻松了。
时间就这样过了差不多两分钟。
马纪云很有耐心地等待着李佳妮纠结完。
等李佳妮视线再次对上马纪云时，她这下快刀斩乱麻，劈头就问：“听说你跟我妈求婚了。”
幸好马纪云只是刚拿起水杯，不然对面这娃肯定会马上变成水鸡。但马纪云还是被呛到了，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他赶紧放下杯子，很是狼狈地咳了几声，好不容易才缓和过来。
“嗯……你都知道了？”
马纪云显得有些紧张。
李佳妮点点头，她分明看见那张脸上有些发红的两腮，也不知道是不是呛出来的。
“而且我还知道，大叔也有一个女儿，今年5岁，你离了婚，现在是单亲家庭。”
“我希望你不会介意。”马纪云道，话里，有着诚恳。
“大叔年纪比我妈大好多，而且长相不是太出众。”李佳妮就像是在念一份调查报告。
这个孩子太……太不像话了，怎么可以对长辈这样说话。但，马纪云到底还是语瘪了……这毕竟是事实。
马纪云是一个有过破碎家庭阴影的人，这种人对婚姻难免已经不太自信，很容易被人说几句后就像他这样……萎了。即使马纪云在商场上有多么豪气干云，遇到这种事也会吃瘪，因为这明明是不同的性质。
李佳妮就当做没看见，继续说下去：“至于我妈呢，她还很年轻，长得可以勉强用漂亮来形容，就是脑子有几条线是搭错的，所以很天真，性子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很容易受骗上当。”
“如果大叔够了解我妈的话，就应该知道，我妈是未婚生子。”
还在自卑中酝酿着的马纪云顿时吃惊地看向李佳妮。
李佳妮不意外他的这种反应。
“那年她才20岁，一个半工半读的大学生，进了一家企业里实习工作，工作勤奋，人又少根筋，结果被上司欺负了，才怀的孕。”
李佳妮说着，垂下眼帘，注视着杯里偶有微颤的水面，像是在看一段她没经历过，却了如指掌的过往。
48
“即便大叔是个男人，也会知道这样的女人接下去会有多辛苦，家里人不理解，那个上司又不认账，只有几个好朋友或多或少的帮助。她决定把孩子生下来，只是因为她认为轻易地扼杀一个生命是有罪的。”
“不过，她放过的，却是两条生命，之后，我和我哥就出生了。”
“你还有一个哥哥？”
“后来被那个上司抢走，这已经是快十三年的事了。”李佳妮说得有些风轻云淡。
马纪云想咽一口口水，可他却忘了怎么指挥大脑。
“而我，就是这么被李小白抚养长大的……20岁后，所谓的大学生活，别人的双休假日，别人的节假日，都和李小白这个人没关系，因为她必须努力地拼命地赚钱，因为家里有我这么一号人物存在，
“换做是一般人都要累垮了，可她还能每天笑得跟白痴一样，老实说，我很佩服她。所以，我并不希望因为个人原因，绑住李小白，她的人生本来可以更好的。”
“听说她已经答应大叔了，”李佳妮总是“听说”来“听说”去的，“那大叔呢？现在大叔是什么想法？”是否会因为听了她的这些话而改变主意呢？
马纪云开不了口，因为他还在震惊之中，因为他发现自己遇到的竟然是这么一个伟大的女人。
“有这样子的过去，对每个人来说都会是种阴影，可是李小白看开了，她已经从过去走出来，那大叔呢，是不是也该从自己的阴影中走出来，男人一点，还是……”
李佳妮看过去的眼神突然阴森，“大叔会看不起我妈？”
“不是、不是，”马纪云赶紧解释，“我不是，是、是佩服，和你一样。”
马纪云苦恼道：“只是这样，我会怕我配不起李小姐。”
马纪云脑子里此刻浮现出的是一张笑得纯粹的脸，他实在无法想象，当受伤在那张脸上出现时候的样子。
没有谁能配得起，只是因为你比较合适而已。李佳妮道：“我本来是想给李小白找一个帅气一点的，至少家庭正常的人，大叔显然两点都不符合。”
“…我很抱歉…”马纪云一脸歉意。
“但是我错了，”李佳妮看见马纪云随即露出的疑问，“这种人，给不了我妈安全感，他们没有过往的阴影，不会真感同身受李小白的辛苦，相反的，条件太好，越不可能完全体谅她，过去可以是无形的，但我这个包袱一直都在，
“这种人给不了李小白安全感，他们甚至对婚姻一点经验也没有，凭什么说可以给李小白带来幸福。”
“李小姐从来没当你……”是个包袱。
李佳妮没等他说完，“但是大叔却可以，我看得出大叔是个好人，虽然离过婚，但这也算是一个优势，大叔会比谁都更懂得家庭的重要，会更加珍惜李小白的，对吗？”
“我……”
“大叔和我妈的处境是平等的，这样李小白才可以得到该有的尊重……这样，我才能放心地把李小白交给大叔了。”
“还是说，大叔有其他想法了？”李佳妮的眼神再一次犀利。
“我，可以吗？”马纪云疑问。
“我想，李小白需要的已经不是一场天马行空的少女恋爱了，她需要的是平等的对待，平等的尊重，一份可以让她安心的踏实，这是大叔都可以给予的，所以我想，大叔会比任何一个脸蛋长得好看的男人都适合我妈。”这就是为什么李佳妮已经在心里同意了这件事的原因。
49
“可是，我……”
“如果，大叔还不能从自己的阴影中走出来的话，那么我这就去告诉李小白，大叔认为我妈是一个很小心眼的人。”
马纪云不解李佳妮为什么会突然扯到这点，“我没有这意思过。”他有些急了。
“没有吗？那大叔认为自己可以包容我妈，为什么就认为我妈包容不了你？”
“！！！”马纪云一个震撼，极其诧异地看向李佳妮。
李佳妮表情严肃，声音格外寒冷，“大叔不但小心眼，而且自卑，因为大叔没有信心可以带给我妈正常的幸福家庭。这样就算了，你还很自私，是不是怕我反对？大叔就想着抓住我妈不让她去追求其他幸福，凭什么认为自己没能力还担心我妈跟了别人？”
“我没有，从来都没有。”
“没有，那你还担心什么，我现在就到上面找我妈，说你们不可能。”
“不，不要。”
“凭什么不可以，大叔可以像个男人一点找回自信，能够给我妈幸福，能保护我妈吗？”
“我，我可以！”马纪云赶紧道。
李佳妮很欠揍地别开眼，“我没听到。”
马纪云猛地就拍案站起来，大声叫道：“我可以！！”
这一喊，惊涛骇浪，小餐馆里的人纷纷吓了一跳地往这儿瞧过来。
终于，某人淡漠的眼里流露出了些许的赞许，嘴角的笑，终于是有感而发的了。
50
马纪云像是花光全身力气吼出这三个字，他一脸坚定的怒焰，大声地呼气。一阵热血沸腾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一件多么牛B的事情。
马纪云赶紧坐下来，脸上立刻写满了尴尬。
但他还是笑了，这回笑得好畅快，仿佛以前被封锁的那种自信和能量都被吼了出来，找回来了一般。
“嗯，我听到了。”李佳妮很简洁地回答。
马纪云这才意识到自己中了这娃的激将法。
老天，这个孩子真有一种将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可怕能力哪~
马纪云开始有些体会李小白面对这么一个出色的女儿时的压力了。
不过，他真的该很感谢她才是。
“谢谢。”马纪云道，他好像回重回了以前的状态。
李佳妮当做没听见，喝了一口水，也把自己的笑意吞了下去。她要做的事还没有结束呢。
“我妈以后就交给大叔了。”
“我一定会照顾好李小姐的，请你放心。”马纪云诚恳地说。
这话李佳妮相信，她看人一向蛮准的。
不过，她得把该交待的事情交待了，“还有些事情，我想大叔应该知道。”
甚至，该拿起纸笔记下来。
“什么事？”马纪云道。
“关于我妈的一些习惯。”李佳妮思索了一下，该从哪一方面讲起呢。
51
“我妈不会干家务，不是不肯干，是不会干。”
这是一个很让人难以启齿的缺点。
“如果大叔不想两三天就买一个新锅，修一下拖把的话，最好叫我妈离这些东西远一点。”
在一定程度上，李小白是一个破坏高手。
马纪云道：“这一点你放心，我的另一个爱好就是下厨，至于打扫，有钟点工。”看他这么快就接受，也没疑问几句，看来是有见识过的。
李佳妮松了一口气，“她这个人不会盘头发，大叔要嘛就让她剪了，要嘛就每天早上帮她扎个马尾辫就好了。”
马纪云回忆起李小白没有回家的这几天，都是披头散发的。
“我妈喜欢米菲兔，她的睡衣、拖鞋、OK嘣……几乎所有东西上都有米菲兔的图案，大叔要是来过我家一次，就能见识到了，这一点请大叔见谅，”
“我妈到现在还很喜欢吃零食，都老大不小了，大叔得禁她一点。”不能再太纵容李小白了。
两个人要在一起，就应该相互了解。李佳妮只是很顺便地给马纪云指导几条捷径。
“我知道了。”马纪云道。
接下来，李佳妮不知道还说了多少李小白的生活习惯，虽然大部分都是有打小报告嫌疑的。
马纪云认真地听着，把一点又一点记在心里。同时，他惊讶地发现，李佳妮对李小白的了解，就像是要把李小白看透明了似的，就是他对他女儿，他都无法了解得那么透彻。
李小白说自己的女儿太冷漠，其实李佳妮只是安静地把李小白的一切看在眼里。
52
等李佳妮讲完，时间已经过了快近一个钟头了，之间，她没有停下来喝过一口水。
“好，差不多就这样了。”李佳妮突然停下来，她看了眼墙上的钟，心里愣了一下，原来自己讲了这么久。
看来剩下的只能大叔自己慢慢体验出来了。回头喝了一口水，李佳妮从不把尴尬表露得太过明显。
“我都记下来了，谢谢你能告诉我这么多。”马纪云感激道。
这下，李佳妮给眼前这位大叔打的分数更高了。
这个男人，脾气也太好了吧，而且很有耐心，光是这一点，他已经战胜了许多人。
李小白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李佳妮也就安心多了。
在放心之余，李佳妮又不小心疑问兼庆幸，为什么他的老婆会和他离婚呢？
“如果你现在不满意了，可以马上拒绝。”李佳妮很明白自己刚才说的都是些什么。
“我明白，”马纪云道，“而且，在听了这些后，我就更不知道有什么理由放弃这么一个好女人。”
“好…女人？”李佳妮不记得她说的这些有哪一点能让李小白和“好女人”挂钩。
“李小姐真的是有很多可以让人感到快乐的地方，很可爱，简单，踏实，也就只有她才能教育处像你这么懂事的女儿。”
他是这么真诚的夸奖，两个都夸。
李佳妮却不咋地领情了，她的心情却突然变得不好了。
哼，这些快乐以后都是另一家人的了。
“以后，我还希望你能多告诉我，关于你妈的事。”
“恐怕没有多少机会了。”李佳妮直截了当地开口。
53
李佳妮很坦白，“我是在嫁老妈，之后，我不会和你们一起生活的。”
“怎么了吗？”马纪云听到这，不禁皱起眉头问。
“我已经长大了，可以独立。”李佳妮道。
“你年纪还小，不是吗？”马纪云倒不这么认为。
“再过没几个月，我就18周岁了。”
“可你还在上学。”马纪云突然想起李小白说过的话，李佳妮一次也没向她要过钱，即使是学费，生活费。
“明年我就要参加高考了，到大学同样要一个人，”李佳妮不以为然地说着，“早一点适应总是比晚一点适应的好。”
“我们可以帮你。”
李佳妮立刻很不给李小白面子地堵回去：“只要大叔不让我妈来打扰我学习就好。”
这话说得，的确不给情面。
“佳妮，”马纪云突然这么叫她，李佳妮并不感到意外，“有时候，你不该这么独立，你让你妈很没有安全感。”
“安全感是你给她的，”李佳妮依旧风轻云淡，“放心，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
相信吗？李佳妮早就已经把自己上大学的钱攒好了，就像自己小时候要提前存好学费上小学，上初中，上高中一样。
如果说她还不能够独立，那绝对是大人们对小孩的操控欲太强使然，面对这一点，大人也是不理智的。
“你，跟你妈说了吗？”马纪云问。
“如果大叔肯帮忙保密，她会很晚才知道。”
“你觉得我应该保守秘密？”
“我觉得大叔应该知道怎么样才能顺利娶到我妈。”
她，李佳妮，也许已经超脱了一个女儿的身份，她分明是以一个家长的身份约的这次谈话。
马纪云能做出怎么样的拒绝呢？某个娃说的话可是很有份量的。
马纪云这下只能苦笑，“看来我只能答应了。”
小餐馆里开始有了些人流，这种时候，原本对啥都不介意的老板娘会开始介意起店里的这么一两桌占着桌位只聊天的人。
李佳妮这一桌显然已经成为了老板娘目光扫射的靶子之一。
“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李佳妮道，她站了起来。
“现在快到吃饭时间了，你不吃了再走？”马纪云道，他跟着站了起来。
老板娘的眼睛发了亮。
“不用。”这个回答可以证明一件事，李佳妮现在很不正常。
正常的情况下，李佳妮是很喜欢接受白吃的午餐的。
“我有事，而且不能打扰你们两个吃饭。”另一个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我走了，大叔再见。”李佳妮微微一笑，转身走出了餐馆。
马纪云又坐了下来。
老板娘的眼睛又危险地眯了起来。
马纪云沉默了半晌，抬起头来对着店员叫道，“服务员，两份牛排饭。”
“好的，请等一下。”
老板娘这回眼睛不仅亮了，而且移开了。
54
逐渐熙攘的人群里面，另一个人突然出现。
“哇~是牛排饭~”李小白一就坐，看见那碗牛排饭，脸蛋是说不出的容光焕发。
马纪云体贴地帮她扳开一次性筷子，“趁热吃吧，这可是今天的第一份牛排饭。”
“谢谢。”李小白欣然接过筷子，她已经准备好要大快果盈了。
嗯嗯，下班不用挤着队伍就能吃到午饭的感觉真是太美好了。
马纪云就喜欢看李小白吃饭时候的样子，这是一种享受，会让他感觉他们正在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
马纪云的胃口也被搞大了，拆了另一双筷子低头跟着又大口又满足地吃起他那碗美味的牛排饭。
两人吃了好一会儿，完全不受那越来越热闹的周遭影响。
可，李小白吃到一半时，突然停下筷子。
李小白想到什么了，只见她一脸小心翼翼地看向对面的马纪云。
“怎么了？”马纪云注意到了她的“窥视”。
“小佳，小佳有没有来找过你？”李小白突然想起这件事。
马纪云沉思了一会儿，不想隐瞒地点了点头，“有，她有来找过我，还跟我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
从李小白脸上完全可以读出一句话：Ohmygod！！！
“她，她说什么？”李小白显然很紧张，呼吸也跟着急促了。
马纪云懂的，李小白关心的不是他听到了什么，而是她女儿怎么说她。
这是一个面对女儿很没有自信心的母亲。
“她说……”马纪云显然有点故意卖乖。
“什么？”李小白赶紧竖起耳朵，毕竟现在餐馆里的声音沸沸扬扬的。
马纪云思索了一下，“她说你是一个头脑很简单，思想很单纯的人。”
“……”这…这是小佳对她的评价吗？李小白显然受到的打击不小，原来自己在女儿心中的形象竟然是这么傻蛋的一个人？！
“所以，你女儿命令我，必须花100分加100分的心保护你，不能伤了你的心。”
失落的眼帘困惑地提了起来，李小白的视线重新对上马纪云的笑脸。
李小白不懂了。
马纪云道：“因为你是一个伟大的母亲。”
“伟大到只懂得自己辛苦一点，只要孩子过得更好一点就好，因为心里只有这个想法，就其他想法都再也装不下了的母亲。”
李小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佳，真的这么说？”
李佳妮是没有这么跟马纪云说过，但是马纪云感觉得出来，“相信我，在你女儿的心里，你一直都有一个无法撼动的位置。”
“因为她知道，你有睡觉踢被子的习惯，知道你喜欢看很浪费纸的肥皂剧，喜欢……”
马纪云说着。
李小白听着，思绪仿佛回到那只属于她和女儿的时光……
原来，睡梦中，总有双手帮她盖好被子，是真的。
原来，有这么一个孩子，非常讨厌肥皂剧，却总是有她在的时候就把电视转到在播肥皂剧的频道，说是“培养睡意”。
原来……
好多，好多的美好，让李小白忍不住泪水盈满了眼眶，只是一个轻轻的颤动，泪水便划过脸颊。
为什么她都没发现呢？
马纪云见状，赶紧停下细说，无措间，抽出几张纸巾递给李小白。
“李小姐？”
李小白接过，“谢谢，抱歉，我…”失态了。但她就是没办法控制住自己，话说着竟然也哽咽了起来。李小白只能低下头，在周围人发现后的疑问中尽量掩去那哭笑兼备的羞红表情。天知道她现在幸福得都要冒泡了。
像个男人一点。马纪云在心里提醒自己一句，在吞了一口口水后，他离开自己的座位。
“想哭就哭出来，没人会笑话你的，因为你有这么好的一个女儿。”马纪云坐到李小白身边，伸手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上。
怀中的女人哭着，听到他说的话后更是不小心放开了声音。
“呜…我…”她其实是想笑的。李小白想这么说来着，可是现在好像哭比笑更能表达自己心中的那份激动。
周围侧目的眼光越来越多，却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世界仿佛就属于这么两个人。
马纪云感谢着李小白没有推开自己，感谢着李小白在喜怒哀乐时，自己能在她身边给她肩膀，感谢着李佳妮的同意，感谢着上帝。
李小白哭着，心里由衷地感谢着命运对自己的眷顾。
55
夜，是属于安静的每一个人的，因为它不允许太过喧哗。
宁静小区703号门被打开，然后小声地关上。
李小白轻慢地走进厅里，看着那一扇关着的房间，想象着自己的女儿这会儿会是在床上睡觉了呢，还是坐在书桌前看着书。
厅里，一股淡淡的香味飘至李小白的鼻尖，引领着她走进厨房，打开锅盖。
里头是一碗鸡蛋糊，旁边附着一张黄色的便利贴：“我的早餐，勿动。”
李小白笑了笑，端出那碗鸡蛋糊时，碗还热着，温暖着她的全身。
端着鸡蛋糊轻悄悄地来到女儿的房门前，李小白干了一件事，那就是很干脆地大咧咧地席地而坐。老实说，对于一个穿着裙子的女同志，她这个动作不是特别的雅观。
不过李小白显然是很乐在其中，她把后背靠在门上，“嘻嘻”地笑出声来，下一秒又赶紧闭了嘴。
吓吓，万一吵到小佳了那还得了。
李小白淘气地吐了吐舌头，对着那碗捧在手心里的鸡蛋糊既小声又虔诚地说道：“开动啦~”
于是，她吃了一口前一秒还心疼得要命的鸡蛋糊。
暖暖柔柔的感觉瞬间在李小白的舌苔上化开。李小白忍不住叫了一声：“好吃。”
好吃到连眼泪都不小心流了出来。
李小白却全然没有注意到一般，径自一口一口地吃着。
“好吃。”
“好吃。”
放任泪水肆意地落下，她的心里此刻装满了满满的幸福。
鸡蛋糊仿佛在这一刻成了李小白的最爱，好吃到让她中午才止住哭泣，现在又要哭鼻子了。
为什么又哭了呢，因为她真的好幸运，因为她有这么一个可怕又可爱的女儿。
56
正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的李佳妮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外面的动静。
她没有起身，在房间外的那扇门被打开的声音传来后，便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直到听到厨房里的动静，她才起身躺到床上去。
被窝里探出的手，把书桌上的台灯关掉。
本来，一切都该在李佳妮准备好睡觉了的时候结束，谁知道——
黑暗中，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屡屡传来。这屋子的隔音效果本来就不好……
“嘻嘻嘻…哦…”
“我开动啦~”
“嗯，好吃~”
“好好吃哦~”
李佳妮尝试过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耳朵，但实践证明这隔音效果也不是很理想。
于是床上的人翻了个身……
干脆把脑袋整个塞进被窝里……
“好吃~”
“好好吃~”
“嗯~好吃~”
被子猛地被很粗暴地掀开，黑暗中露出某人并不是一般生气的眼睛。
“——”李佳妮无声地从牙缝里嘣出这么两个字，从那嘴型并不难看出：该死。
李小白吃就吃，还乱发个什么声音扰人清梦！
外头的某人还在很不自觉地感慨着。
“好吃~”
“……”
李小白一定是故意的，还在她门口吃！这是李佳妮的又一重大发现。
李佳妮豁然起身，穿上拖鞋就要往门边冲过去。
这么一个动作的瞬间，李佳妮产生了一个很不理智的想法——以后再也不煮什么鸡蛋糊了！
鸡蛋糊仿佛在一瞬间，成了某人在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食物。
直到李佳妮走到门后，伸出手抓住那门把，下一秒她却停顿了下来。
门外，继续微弱地飘进李小白断断续续的声音。
“呜…嘻…好吃……”
“呜……”
“嘻……”
那声音里，哭泣与笑声交织在了一起。
那是一种破涕而笑的感动，一旦被人发现，那人也是不会愿意去打断的。
门把仿佛被灌死，打不开了。
李佳妮的火气登时间化为四周黑色的空气。她沉着脸色，到底还是松开了手。
手触摸上那门板，李佳妮听着外头的涕泪交错。
转个身坐到地板上，让背靠在门后。
此刻，李佳妮与李小白的距离是近还是远？
母女俩就这样，背靠着背，品味着各自心中的五味。
57
“佳妮，要不你去休息一下吧。”
恍惚中，李佳妮听到这么一句充满担心的话，回过神来时，她发现自己正身在打工的快餐店里，而自己就站在给人点餐的服务台后。
糟，她分神了，在上班呢！赶紧甩了甩脑袋，强打起些精神，李佳妮转过身对上一脸关心地仰望着自己的小雨姐。
“我没事。”她笑笑，但此时的面部神经并不是怎么活跃。
“没事？没事会这么心神不宁？昨天你才因为家里有事请了假，人家已经够担心的呢。”
说到这，小雨姐马上露出探索的眼神，身子朝李佳妮突然凑近，话锋也跟着一转，她很小心，极~其好奇地问：“你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这人呐，要不八卦那还真不叫人了。
李佳妮有种想要在大冬天里汗颜的冲动。
“大姐，上班呢。”她不得不提醒某位好奇宝宝。
“什么啊，你没看见现在没人点餐吗？”小雨姐不以为然道。
李佳妮放眼望去，餐厅里的餐桌上，顾客们吃的吃喝的喝，柜台这会儿还真的是一个要点餐的人影儿也没有。
奇怪，这叫周末吗？
同志，今天下雨呢。
“而且，”小雨姐这下可理直气壮了，“大家都很关心你。”
大家？
“就是！”身后突然排山倒海地传来了会吓人一跳的声浪。
李佳妮回头一瞧，原来大伙儿都趁着没客人的空挡聚集过来，带头的竟然还是那位传说中最见不得员工偷闲的经理。
李佳妮从来都没有见过她这位经理啥时候像大家所说的那么“敬业”。
传言不攻……自破。
“呃……我去擦桌子。”回头，眼角瞄见一桌顾客起身准备走人，李佳妮立刻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她是该打从心里感谢那位客人的适时相救：亲爱的客人啊，要不是因为现在不方便，不然我一定会送你一块蛋挞……为自己的抠门找理由。
才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脱身，李佳妮就要从一群好奇宝宝中挤出去，有这么一位不速之客光临了。
“欢迎光临…”见了来人，小雨姐的尾音一收，突然扯开嗓门大叫，“啊！”
受了惊的顾客纷纷朝柜台那边投去“怎么了”“干什么啊”“被吓到了”的眼神。
经理被那么一叫，有些来气地皱起了眉头。
小雨姐顾不得这么多了，迅速地给周遭赔笑脸的同时，也迅速地把还没能挤远的李佳妮一把抓了回来。
“你来帮客人点餐，我去收拾桌子。”说完人便一溜烟的不见了，也不管被扯回来的李佳妮愿不愿意了。
好吧，那她就帮人点餐吧。李佳妮有点无语了。
这家店里的活宝太多了。
“要吃什……”
李佳妮抬起头，下一秒愣住。这个客人怎么长得这么像一个很不受她待见的人？
经理见了来人，会意，这会儿终于像了个领导人物地板起脸孔，朝着她身后的大部队就劈头斥去：“看什么看什么，上班时间是让你们休息的时候吗？你！”
“我去炸薯条！”某同事突然瞬间移动。
“你！”
“我去炸鸡块！”风般神速。
“你！”
“我…我，我去倒垃圾！”反正就是要找个理由消失就对了。
终于剩下经理一个人了，只见她托了托下巴作沉思状，“我得去看看还需要进些什么货。”说完，她便转身走人，仿佛从刚开始的出现到现在，她都只是一个不小心路过的。
58
“给我来份B餐。”伊简歌式的语调调。
喝！李佳妮这会儿可算清醒过来了，什么长得像，分明就是同一个人好不。
伊简歌抖了抖衣服，今天这雨下得实在有点大，即使带着伞，衣服淋湿的面积还是不小。
“拿钱来。”李佳妮看着伊简歌那副落汤鸡样就有点不舒服。
天哪，这是她的服务态度吗？
当然不是，只不过伊简歌是个特例而已。
伊简歌很习惯地笑了笑，被雨折磨了后的脸还没来得及恢复红润。他递过钱。从一定程度上，这位男同学是有点自虐的。
李佳妮阴着脸，她的心情本来就不是很太平，看着他，这会儿都打起浪了都。
“想跑医院就直说，大雨天的还跑出来撞鬼。”她接过钱，不忘自己在那里嘀咕着。
显然伊简歌的听力不错，他的嘴角一下子扯的幅度更大，“你关心我？”
李佳妮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其实她想说如果他真想跑医院，大可直接让她打一顿的，这样双方受益不是更美好。
于是，趁着找钱的空挡，李佳妮很“低调”地继续放话：“每个礼拜都花钱吃这些东西，激素那么多，同学，还在长个子呢，小心激素吃死你，长不高就完了。”
她分明就是在砸店里的招牌，好在现在周围没其他人。
李佳妮话说完，似乎感觉到什么不对，给钱时，眼神儿没忍住地就往某人的头盖骨方向对去。
丫！这小子已经够高的了好不，而且都高了她要半个头了。
一米七，加上半个头……如果有人发现伊简歌这么经常吃这种东西还长得这么高——那肯定是一个错误宣传。
李佳妮的脸更暗了。
光线都被伊简歌遮着了，能不暗吗？
说错话，能不更暗吗？
伊简歌回应她的话是：“如果不是怕太显眼，我肯定在这里叫一份套饭外送。”
在人家店里明目张胆地叫着其他店里的外送，无疑是想被激光射死。
“哼，地沟油。”李佳妮都没发现自己快变成一个愤青了，拿起盘子餐纸走到后头帮某人配餐。
“没办法，”伊简歌说得好像是有人拿着刀架在他脖子上，“谁让这里，地灵……”
这句话李佳妮怎么听怎么觉得怪。不过她没心情想，配好B餐便将盘子端到伊简歌面前。
“人杰。”直到李佳妮面对着他，伊简歌才意味深长地把没有说完的话接完。
“嗯？”一句话拖得这么长，再加上某人实在是没认真在听。李佳妮没能搞明白他突然又迸出的两个字是啥意思。
某人眉头才皱起来，伊简歌已经迅速地将汉堡和可乐放到柜台上，自己端着盘子转身走人了。
又来？！李佳妮赶紧将汉堡和可乐放到柜台下边。
老实说，她已经收得很习惯了。
突然想起一件事。前几天这小子来她学校拿衣服不是很不爽地走人了吗？
李佳妮总隐约觉得那一次是和那一顿早餐有关。
原来早餐没吃会突变成炸弹？这基因突变的~真是难懂。
不过今天看来，那臭小子好像没事了。
李佳妮探究地瞧了过去，伊简歌又坐在餐桌上翻着他那本厚厚的法律书籍了。
“正经。”不小心有点嗤之以鼻。李佳妮有时候真的很愤青呐。
不过，没生气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