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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回到骞岭城,虞从舟故意晚了一个时辰再去地牢。或许让她看清刑室内满室的刑具,心中有了警慑,她就会先心怯三分。

他走下地牢,看见她微蜷着身体,一肩靠着刑室的一面灰墙,侧身跪坐着。她侧脸贴着墙壁,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她身体微微地在发抖,因为绞着她双手的铁链子在她背后不时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楚姜窈听到他与一干人等走下楼梯的声音,蓦然转过头。虞从舟便刻意以寒戾的眼神与她相对。他看见她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拉住脚踝上的铐链,以为那样可以借一点力来镇静自己。

虞从舟长袍拂地,随步履一起一沉间,翻惹寒风。他一直走到她面前,略微弯了腰,凝着她的眼睛冷冷说,

“我给过你很多机会,可惜,等不到你坦诚相对。你只是愈发心无顾忌。”

楚姜窈嘴唇发抖,缩在石墙边说,“哥哥,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狭荣道之行,是我故意让你听见的。你帮了我一个忙,也让我对你彻底的失望。”虞从舟的眼光如井中的水,没有波澜,却深不见底。

她的泪水倏忽涌上,但颤抖地停留在眼眶里,没有落下。原来从舟一直都在怀疑她,认定是她泄露了虞军的秘密行踪。

“我……我没有走漏消息,我一直和你们在一起的,我没有走漏消息……”她心酸地摇着头。

“障眼法!”杜宾在一旁淡淡说。

到了这时,她还在扮演无辜,从舟仰身苦笑一声,睨看她道,“你和我们一起……那小盾牌呢?那日到了骞岭之后,就再未见过他了。”

“他……”姜窈此时百口莫辩。她如何能说,数日来,她把一个男子一直绑在自己帐内?

“他去了哪儿?!”樊大头在一旁吼道。

“他……我不知道……”姜窈终是垂了头。

“没有内奸会自己乖乖认!俺就帮你松松口!”

樊大头早已失了耐心,他一把揪起楚姜窈,拖过数尺,扔在刑房中央,回身从鞭架上抽出一根,狠力地抽打在她身上。她趴在地上不敢喊痛,身体却止不住随他的鞭笞微抖。

数鞭之后,樊大头见她脖颈,手臂上只不过被抽出红痕,骂骂咧咧地又转身换了根硬鞭子,这一鞭下去,立时见效,她终于忍不住叫出一声。鞭力将她衣裳割破,霎时皮肉翻绽。她猛地一转头把脸深深地埋在石板地上薄薄一层枯草茎中,呜咽声渐被压抑。

看不见她脸上痛苦的表情,但些微的呜咽已使樊大头酷性大发。她的右臂,右背上划上一道又一道深红色的血口。她双手紧紧扯着腕上那条短短的铐链,肩背急促起伏,发出艰难喘息的声音。

樊大头一收鞭,喝道,“到底说不说!”

她没有反应,脸仍自埋在草茎中。樊大头一步上前,拽起她上身,她低着头,闭着眼,嘴里还紧咬着几根枯草。

樊大头又是一阵猛晃逼喝,她慢慢松了口,枯草摇摇摆摆飘落地上。

她侧头看向从舟,嘴唇张翕,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整句来。

她真的要招了么?虞从舟反而心头一紧,若她承认是伏间,那便是五马分尸的死罪,他到底该如何处置……

她忍住痛咽了口口水,努力地想大声一点,但嗓子里迸破出来的声音还是又哑又拙,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求你,信我。”

这话在虞从舟听来竟如此熟悉。他曾经无数次对自己说,“她不是,她不是的,信她……”但一波一波的变更,将他的失望愈发推至风口浪尖。他没有音调地重复道,

“‘信你……你真的不是’?你当真敢说你不是暗间?!”

楚姜窈心似沉冰,的确,她有什么资格让他相信自己?她分明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暗间,一个害过他的人,一个连血液都沾着无间道苦秽的人。

她无言以对。

他心字成灰。

杜宾立于一旁,盯着她缓缓说,

“若你不是暗间,那时在狭荣道中,伏兵未出之时,为何只有你一人早已知情,不敢前行?!”

这一句审问,令楚姜窈再也无法辩解。她垂下头,瑟瑟地闭了眼。杜宾道,

“因为消息就是你泄露的,因为你早就知道秦兵的埋伏之处!”

楚姜窈开不了口。难道这算是默认?!虞从舟霍然站起,冲到她身边,一把将她从樊大头手中揪过,心痛地喊道,“你到底为什么要卖国投敌?!为什么!蝼蚁尚迷途知返,你到底何时才能醒悟!”

她眼中的泪水大滴大滴滑落,一尺的距离,她看着他的眼睛,却无话可说。她用力一闭眼,强自忍住不再哭,对自己暗说,

‘不许哭,不要哭,你哭起来像东施效颦,只会更令人厌恶。’

从舟见她闭了眼,根本不肯看向他,手中一抖,再无气力。她的衣服从他手中滑脱,她又摔落在石板地上。

樊大头哼了一声说,“内奸岂能指望他们自己醒悟!”

樊大头话落手起,数鞭又砸下。他力气甚大,伤上叠伤,令她浑身颤栗,每一寸皮肤似乎都发烫刺痛。樊大头见她没有像平常囚犯那样,随他鞭力在地上翻滚逃爬,只是一直以右臂,右背扛刑,显然是左臂的箭伤之处仍然吃痛,她害怕鞭子会打在她的箭伤上。

虞从舟被一种莫明的压力钉在石板地上,眼前光影似乎尽被血红浸染,心痛入魔。他紧紧捏着腰带上悬的一枚硬玉,手掌发抖,指节发青。

渐渐的,楚姜窈反而觉得痛感没有那么难熬了,或许意识已经开始麻痹。她微微眯开眼,却视线涣散,只觉得看不清天旋地转。

这个当口,樊大头却忽然停了鞭子。她咳喘一阵,他突然双手抓上她的头发,把她揪了起来。她经不住头皮撕扯的酸痛,忽然又有些清醒。

她半晕半醒间,看见虞从舟的轮廓,忽然朦朦胧胧道,“求求你,看在姐姐的份上,再信我这一次……”

她话还未说完,虞从舟手指猛地一紧,手中佩玉骤然碎裂,碎玉片迸散各处,他手中残余的半片割破他掌心血脉,浓绛色的血大滴大滴溢出,跌落地上。

“到现在你还敢提你姐姐?若你爹爹,姐姐知你叛国通敌,他们泉下亦不会容你!”

这一喝一吓,楚姜窈完全清醒了,看着他淌血的手,慎得再无半句话。又听见从舟沉声道,

“事到如今,你还在博一枚感情签?你一直都在利用我,利用江妍的临终嘱托!”

感情签……她忽然苦笑一声说,“哥哥,你和我既做了兄妹,除了感情签,我早就一无所有。”

听见她的笑声,从舟心中似乎也变得一无所有,“笑得出口,可见痛不及心。我本以为你柔弱怕痛,没想到,你熬刑的本事这么强……”

这是从舟第一次夸她‘本事强’吧。她垂了眼,怔怔地牵起一抹涩涩的笑,

“‘不是本事强,只是脸皮厚’……”她重复着他从前常对她说的话。

樊大头最烦囚犯受了刑还敢笑,简直是嘲笑他审讯的能力,他一把将她匍匐推倒,大声斥道,“你想要博什么签,俺都有!”说着他从木筒里抽出一根两尺多长的厚竹签,猛地拗断成两截。他扔了一截,握着另一截走向她。

竹签折断的裂处尖利不平,有些地方锐如剑锋,有些地方钝如锈锯。他突然将断竹签戳进她右背一条伤口的血肉翻裂之处。她眼不可见,心无准备,顿时痛得厉声惨叫。樊大头继续将竹签断处沿着她长长的伤口慢慢划切下去,原本鞭痕立时翻绽开两倍宽,血肉中渗出透明液珠,很快又被漫溢而出的鲜血淹没。她整个人霎时弓起了身子,剧烈颤抖,手腕,脚腕都被铐链刮磨得现出血痕。膝盖愈发不听使唤地在地上来回拱磨,一直将身体拱到墙脚,她才知退无可退。

过去许多年中,主人逼她熬过很多苦刑。她以为自己可以忍受各种肉体的痛苦,却没有想到,她无法忍受自己在从舟眼前像一只狗一般颤颠滚爬。

心碎的力道瞬间将她的精神撕裂。

痛苦中,她想起自己那个小小的愿望,忽然很想从此解脱,解脱在从舟的手上。那不是,她和自己说好的终章么?

竹签划到伤口末尾,樊大头抽出断签,又毫不手软地戳进她另一道鞭伤,再次割磨。她的惨叫声愈加尖锐。

虞从舟再也按耐不住,一声“住手”刚喊出口,却听楚姜窈断断续续地说,

“我招,要我招什么……我都招……”

樊大头拔出断竹签,一脚撩过她右肩,一用力,将她踢转过身来。她背上的伤口触在地面枯草根上,痛得浑身痉挛。樊大头喊道,“招你是不是内奸,是谁派你来的?!招出你用什么办法和他们传递消息,赵营中还有谁是你同党?!”

楚姜窈睁开眼,费力地侧过头,看向虞从舟说,“我是,我是内奸,是暗间。我是……秦国派来的暗间。”

话至此处,她泪水汹涌滚下,烫痛脸颊,心知永世的黑夜就在这一瞬来临,再也不会有黎明。

“……数日前,我让小盾牌偷偷出营,把狭荣道的军机带给了秦军……我,没有别的同伙了……”

“死内奸,你说的俺们都知道!竟敢耍俺!捡重点说,消息怎么加密的,投递去哪儿,你的头儿是谁,他藏在赵国何处?”樊大头捡起断竹签,又指向她伤口,她惊恐地摇着头,喃喃道,“我不知道,求求你们,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你怎么传消息!”

“是……”她一时语塞,满眼都是无助的痛苦。眼看樊大头的竹签又要逼来,她胡乱说道,“我只负责打探,是小盾牌负责传送消息的,我真的不知道细节……”

她明白樊大头酷性被激起,她躲不过更久,连忙转头看着虞从舟,怔怔地说,

“哥哥,我是暗间,求你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

“什么有用的都还没招,就想一死解脱?!以为推给个逃了的人就能骗过去?!”说着,樊大头突然起脚,猛地踩上她左臂被箭射中的地方,她果然痛入骨髓,整个身子都弹起来。她胸中重重闷哼一声,手臂上血流顿时浆溢出来,湿红了她的袖子。她的脸深深埋在樊大头的大靴侧边,蜷缩在他脚下裂声求饶,平日里清秀的小脸上泪水混着血污和冷汗,苍白无措。

这一脚踩得虞从舟头似钟鸣,眼珠胀痛。不管她是真是骗,这一处箭伤都是为救他所致。他控制不住,几步就要冲过去制止,边上杜宾猛地抓住他的手,低声一字一顿道,“她、是、内、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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