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村,我们被热情好客的扎巴多吉一家人簇拥着,来到他家做客。甫一见面,献哈达,口诵吉祥如意。欢迎欢迎,欢迎内地来的大学生考察队。搞得我们只好再三谢过盛情美意。扎巴多吉是西藏民研会的主席、次仁老师的好朋友。
坐定之后,扎巴多吉的老婆容珍就忙开了,取出家里珍藏的铜壶、铜碗,一人一只,摆好,为我们斟上滚烫鲜美的酥油茶。
我们一边喝着酥油茶,一边听着扎巴多吉为我们讲述藏族人饮茶的趣闻。
“一种文化的产生、发展到鼎盛,是文化本身有规律的演变过程,这一过程的主要推动力就是人。”扎巴多吉开口讲述道,“藏族饮茶以及藏地茶文化的发生、发展、演变过程也不例外。只是人们在推动文化发展和促使它达到鼎盛的时候往往是在不经意中进行的。当人们在推动文化发展时,这种文化是对人们有利的,因而成为一种习惯、一种流行和一种融入生活的时尚。”
茶正式传入藏地,是在吐蕃时期。
盛唐的丰富物质文化成果,不能不对吐蕃产生深刻的影响。
特别是文成、金城二位公主先后和亲吐蕃的直接推动,唐蕃之间政治、文化、经济的交流有了很大的发展。因此,川藏茶马古道的形成也是这个时代的必然产物。茶文化作为中原的一种物质文化成果在这种交流中传入藏地是十分自然的事。
与西藏为邻的四川,不仅盛产美酒,同时盛产好茶,是全国知名的产茶大省。久负盛名的有竹叶青、蒙顶山贡茶、峨眉雪芽、雀尖、龙芽等等。同样与西藏为邻的云南也是产茶大省。云南的茶以普洱最为著名。这两个产茶大省为西藏提供了丰富的茶资源。
另外,还有贵州、浙江、福建、河南等几个产茶大省也是西藏饮茶的来源地。
立春一过,天气回暖,川西坝子、云贵高原、中原大地、杭州西山、福建等地的低山上的茶树便次第苏醒过来,在鹅黄飞绿中发出青涩的芬芳。这个季节一开始,采茶人便忙碌起来。
行内人都知道,好茶对采摘这道工艺十分考究,一要摘得早,二要采得嫩,三要拣得净。每年春分前后开采,谷雨前后结束,以春分至清明采到的明前茶品质最为名贵,“分前”和“明前”均为上品或极品。在四川的蒙顶山、峨眉山、青城山,冬末最后一场雪落下时,有些茶树正好长出嫩芽,趁雪采摘的芽,名为“雪芽”,是为稀有罕见。这类珍贵名茶,上午采、下午拣、晚上炒,所有工序在一天内完成,以保持茶叶的鲜嫩与原汁原味的香气。且每一道工序还要设定严格的程序,要交给炒茶高手来炒制。炒茶讲究出手,做手好坏,关键是把握火候,不怕烫手,全凭直觉和经验,“手不离茶,茶不离锅,炒中带揉,连续操作,茸毛不落,卷曲成型。”
次仁老师呷了一口茶,接着扎巴多吉的话头说:“茶为国饮,这是经过了几千年的文化积淀才得出的经典定论,这是中华民族这个群体从生存到民俗到精神旗帜的逐渐演变。民俗是一个民族的凝聚力,是一个民族区别于其他民族的标志,也是一个民族与其他民族的灵魂特征、文化密码特征的区别及焦点文化特质。”
邱老师说:“全世界称中国为‘CHINA’,正是茶的读音,由此可以说世界认识中华民族是从茶开始的。茶俗、茶文化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代表。中国古代灿烂多彩的文明,其发展是依靠大量的生活技艺,也就是民俗来创造的。茶俗经过长时间发展,到今天已变成了一种传统的中华民族处于显著地位的文化精魂。”
喝了一碗酥油茶,扎巴多吉的神情开始飞扬,他接着说:“自六世纪吐蕃时期至今,藏地与内地联系更紧密,有了内地茶叶的基础,藏式饮茶习惯因之有了源头,藏族饮茶习惯由此得到了可靠的物质保证。”
众所周知,藏族居于高寒、缺氧、干燥的青藏高原,其膳食以糌粑、牛羊肉为主,缺少蔬菜。从营养学的角度看,其膳食结构存在一定的缺陷,而茶叶中富含维生素、对人体有益的微量元素以及单宁酸、茶碱等成分,具有清热、解毒、润燥、利尿等功能,正好可以弥补其不足。“以其腥肉之食,非茶不消;青稞之热,非茶不解。”对于常年以肉食和糌粑为主食的藏族来说,饮茶既可以解腻顺食、满足生理之需,又可使人处于有一种快意舒畅的精神状态。加之茶的医疗作用、治病强身作用,这样,茶的确是“天界享用的甘露,偶然滴落人间”,给藏族同胞带来美好的享受。
藏文史籍《甲帕伊仓》(汉藏文书)中记载了这样一个传说:藏王都松波杰得了重病无法医治。这一天,他正在宫中闲坐养神,忽然间,斜刺里扑啦啦飞来一只鸟儿,口中衔着一根绿色树枝停落在藏王面前的地上,放下树枝,不但不惊不飞,还唧唧喳喳叫个不停。藏王十分惊奇,派人取来树枝仔细观看,好像在藏地没见过这样的树枝,摘下几片放在口中,嚼了嚼,只觉得一股清香浸透满口,病也于骤然间轻生了许多。
藏王大悦,派出许多使者四处寻找这种宝树。最后,有一位大臣从东方汉地的密林之中觅得。他得到鱼和鹿的帮助,把宝树运回吐蕃。
“尊贵的藏王,这是一种能治病的树,汉人把它叫做‘恰’。”大臣向藏王禀告说。
“恰?好、好、好,能治病的‘恰’。把它供奉在佛祖像前吧!”藏王发布命令道。
从此,藏地便有了茶。
这段近似神话的传说显然有些荒诞的成分,但是茶在最初并不是饮料,而是药物。汉文史籍中也有类似的传说,说是古代神农遍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还说孔明领兵到云南勐南糯山,因水土不服军士将领多患眼疾,孔明让军士用茶叶熬水喝,除去了眼疾。所以,茶树也被称为孔明树。
汉文史籍有关西藏有茶的记载,最早出现在唐李肇的《唐国史补》中。当时吐蕃王宫中的茶叶,是作为珍贵的药用饮品收藏的,并未普及到民间。到了公元11世纪前后,茶叶已经通过各种渠道运入藏地,在藏地,上层僧侣、贵族、头人层面中,已经饮茶成风了。
“藏族人视饮茶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重要内容。”扎巴多吉说。
藏族饮茶采用熬煮的方式,与现今内地常用的冲泡法不同。煮茶讲究火候,以茶叶呈深褐色、入口涩而不苦为佳。牧民喜欢喝浓一些的,农区和城镇的人则喜欢和淡一些的。平时将茶装入随身的口袋或储于家中罐内。用时先将锅内盛水,投入适量茶叶,以猛火煮开,再以文火煎熬(也有水沸后放茶的)。熬茶时必须放少量食盐调味,藏谚有“茶无盐,水一样;人无钱,鬼一样”之说。可见茶中放盐的重要。这样熬出来的茶名为“清茶”。这是最普遍的熬茶法。
在康区,流行一种“茶卤”(茶母)的方法,即“将茶一甑(约五斤)或数甑揉散,内加白土(碱)及水,入巨釜炖之,殆水煮尽,然后将锅内茶膏晒干,贮于皮袋中,饮时取茶卤一掬,入开水于罐中,略一摇晃,即成黑色之浓茶,加盐饮用。”这种“茶母”最为驮脚远行商队喜用。
藏族谚语有“茶渣如油,给孩子吃”之说,至今在康区和安多牧区还有一种将茶叶连汤都吃掉的饮茶方式,称作“糌粑茶”。先将茶叶烘干,在舀中椿为细末,用时将茶末投入水中熬煮,待茶汁渐浓时,再撒入一些糌粑面和少量盐,使茶汤成为稀糊状。这种茶喝后令人体力骤增。
将牛奶或羊奶掺入清茶即为“奶茶”。方法是清茶熬好后(一般熬得淡一些),舀鲜奶适量倒入茶锅中,使茶、乳混融均匀,即可食用。这种茶奶香浓郁、味鲜带甜,牧区和农区的人都喜欢喝。
在拉萨等地,人们时尚喝“甜茶”,虽仍以茶加牛奶做成,但略异于“奶茶”。颇似欧洲人喝的“奶茶”。此茶是近代以来首先在贵族中流行开来的。有加糖的和不加糖的饮法。具体制作的方法是,将适量的红茶放进锅里,添水熬煮,待色泽呈金黄时,放进牛奶、白糖便成甜茶。许多拉萨人和日喀则人,视喝甜茶为生活中一个重要内容,且街头巷尾甜茶馆满目皆是。好饮者的业余时间往往都是在甜茶馆里度过的。
“我不在甜茶馆,就在去甜茶馆的路上。”
甜茶馆不仅能喝到美味的甜茶,还是一个能结识好多朋友,打听行情、交流经验和洽谈生意的好去处。
在藏地,最讲究的茶要数“酥油茶”。
扎巴多吉又让容珍倒了一碗酥油茶,边喝边继续为我们讲述。
在制成酥油茶之前的茶叶,在茶客品来只是单纯的甘醇爽口、清香与高香,甘醇爽口得生动鲜活,雅趣横生。可一旦进入藏地,内涵便陡然丰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