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玥正在那胡思乱想,忽然一个小宫女走了过来:“伴伴,皇后娘娘请你去疏桐宫。”
花玥连忙站了起来,皇帝虽然打了他,可是皇后娘娘对他一向不错,他一边起身一边问道:“什么事啊?”
宫女回答:“是商量秋狝的事。”
古时打猎,春猎为搜,夏猎为苗,秋猎为狝,冬猎为狩。所谓搜,就是打猎时要选择没有怀孕的禽兽;所谓苗,是指为庄稼灭害兽,狝是杀的意思,以杀为名是为了顺应秋气;狩是围收的意思,也就是说冬天打猎不必有所选择。每年秋天,皇家都有一次大规模的狩猎活动。今年自然也不例外,但往年从来没有让他去过。身为皇帝的小宠物,他身不由已,什么事也轮不到他说话的,所以皇后娘娘叫人来召,让花玥觉得很奇怪。
疏桐宫内,皇后娘娘和修霁公主母女二人正在说话。
皇后娘娘含笑对女儿道:“霁儿,昨天你父皇说有异域供来的极品云绡,今天就送来,给我的宝贝儿做一条裙子可好?”
“又是白的么?我不要。我要用霞样纱做一条裙子。”灿如彩霞的霞样纱才是修霁的最爱。
皇后娘娘爱白色,修霁公主却更喜欢艳丽的颜色。听了女儿的话,皇后只能摇摇头:“这云绡可珍贵得紧,全宫只有母后这里有,数量也只够做一身衣服。你要是不要可就没了。”
女孩儿哪个不爱美,可是修霁天生对素色装束没多大兴趣,就回答道:“那就母后自己留着做条裙子吧。父皇看见,一定会更爱母后。”
皇后的脸不由地红了,假嗔了一声:“胡说!”眉间的笑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修霁公主暗暗得意,不用费力就能让母后开心,还显出她一片孝心,这份扮乖撒娇的本事,可是她的不传绝技。
母女二人又说了一会话,眉儿来通报,各位皇子都已到了,正在前面等着呢。皇后问道:“伴伴呢?”
“也来了。奴婢让他在下人房里等着呢。”眉儿回禀。
修霁公主一听眉毛却皱在了一起:“怎么又有他?”
皇后娘娘起身,顺手拉起女儿:“你父皇已经下了旨,这次秋狝带上伴伴,所以母后才叫他来吩咐几句。”
“什么?”修霁公主忍不住叫了出来:“我和珞儿弟弟都才第一次随驾去秋狝,他凭什么?不过是一只白泽而已。”
“霁儿——这是父皇的旨意,不凭什么你也要听。”
“我不听,我就是不听。”修霁集了很久的怒气终于暴发了出来:“他犯了错被父皇罚了,结果宫里所有人都巴结讨好他。几位母妃轮流跑去看他,难道他让父皇生气还有功了吗?”
皇后道:“不是这么回事。”她该怎么向女儿解释那些娘娘真正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去亲近皇上而已?
修霁却不听母后的话,转身跑走了。皇后叫了两声,叫不住她,只得算了,带着眉儿去了正殿。
琅,珏,玮,珞四位皇子一见皇后到来,连忙跪下行礼:“参见母后。”
皇后点点头:“起来吧。”
四位皇子起身站成一排。最大的修琅不到十五岁,修珏十三,修玮十岁,修珞八岁。皇后挨个看过去,四位皇子个个容颜俊美,骨骼清奇,不愧是龙子凤孙。皇后心中暗暗叹息,可惜自己竟无一子可依于膝下。
皇后娘娘宣布了皇上的旨意,今年秋狝,四位皇子都可以随驾。听了这话,别人还没什么,第一次随驾的修珞高兴得蹦了起来:“儿臣也能随驾?太好了!”
修玮心眼最多,撇撇嘴,低低的嘟囔了一句:“有什么好高兴的?还不是沾了伴伴的光。”站在他下首的修珞只顾高兴没有听到,却一字不漏的被上首的修珏听了去,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皇后又和颜悦色地问了些读书习武的事儿,说了些琐事。四位皇子就告退了,这才道:“把伴伴带来吧。”
花玥一进殿,连忙跪下磕头:“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罢了,起来吧。”皇后柔声道。
花玥从地上爬起,垂手而立。
皇后见他这个样子,不由得笑了:“这里没有外人。你不用这样,就像在家里一样好了。”
花玥腹诽了一句,嘴上什么也没说。但皇后还是看出来了,道:“想说什么都说吧。在本宫眼里,你和琅儿,珞儿他们没什么两样。”
花玥这才道:“家就是家,没有什么像不像的?”
皇后沉吟了一下,莫名觉得有些心痛,连忙转了话题:“我叫你来,是告诉你,今年秋狝,你也一起随驾。”
花玥听了这话,面上并没有太多惊喜:“知道了。”
皇后仔细看着他的脸色,有些意外:“你不高兴?”跟着皇上去秋狝,哪个男孩子不是喜出望外,就连皇子们,不到十岁也不让去。去年修玮九岁,想去秋狝,又哭又求,后来皇后求情,让皇上亲自考他的弓马。修玮也争气,竟然胜了大他两岁的修珏,才得到了随驾的机会。可是这回皇上为了让伴伴参加秋狝,竟然连八岁的修珞都带去了,对他的爱护已经大大出乎皇后的意料。
花玥道:“伴伴谢皇上和皇后娘娘。只是伴伴不会骑马,去了也不过是坐在车里发呆。要是娘娘怜惜,不如帮伴伴跟皇上求个情。伴伴只要呆在宫里就好了。”
“啊。”皇后娘娘心里已经亮如明镜,这个伴伴,真是个别扭孩子。皇上已经再三的示好了,他就是不理,微微一笑,正想着说点什么。一抬头,看见殿外秀儿带着四个粗使宫女正在搬运衣料,要换季了,宫中上上下下都要添几件新衣。身为六宫之首的皇后娘娘,送来的衣料自然是最好的。
皇后有了主意,道:“让秀儿进来,把那些布料搬进来。”等衣料堆在桌子上后,皇后转脸对花玥道:“伴伴,来,我给你选块衣料吧。”
花玥站在原处未动,皇后见他不动,就伸过手来拉他:“快过来。”
“我不穿这些花花绿绿的颜色。”花玥道。
皇后微笑:“知道,你只穿白色。”心念一动,从衣料中找出那块皎若白雪,亮若冰晶的云绡来:“要不,就用这块料子给你做一身吧。”
花玥并不知道这块料子的珍贵,只是看这块料子白中透亮,极软极轻,和以前见过的布料不大一样,就点了点头:“多谢娘娘赏赐。”
等到几日后,皇**中的太监就将做好的一身衣服给花玥送了来。花玥换上新衣,里里外外都很合身。他也没多想,只道了声谢,就穿着这身新衣出门去了。
花玥在近处漫无目的的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好玩的东西。就往略远的地方走去。除了看到有几个宫女太监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以外也没什么收获。于是他决定再往远处去打探一番。打探来打探去,最后就打探到了御花园八角亭旁那棵最高的梧桐树上去了。
太阳好暖啊,像爹爹的怀抱。风儿真软啊,和娘亲的声音差不多。花玥在这温暖又亲切的感觉中渐渐睡着了。梦里,爹娘都在叫着他的名字“玥儿,玥儿。”好久,好久,没有听人叫过这个名字了,真想念啊!
花玥睡着正香,忽然被树下的一阵女孩子的吵闹声惊醒了。透过树叶的间隙往下看,一群穿得花花绿绿的女孩子正在追逐嬉戏。花玥一向不喜欢女孩子们的游戏,又因为今天被打搅了好梦,就更加的讨厌起来。
随意伸了个懒腰,花玥继续躲在树桠上,自从挨了鞭子后,他已经明白了挑衅皇室除了自己皮肉受苦并没有期待中的后果,他当然也不想自找苦吃。爹说过,身处劣势贵在忍。那就忍着吧。要是能再睡一觉就好了。只可惜下面有一群“花乌鸦”在叫,怕是难了。
女孩们说着笑着进了八角亭,从花玥的角度已经看不到她们了,但仍听得到她们的声音。
果然睡不着了,不仅睡不着,八角亭内女孩们的声音还一个劲地往他耳朵里灌,让他想不听都不行。
不过是谁的裙子好看,谁的袋子新巧,读了什么书,学了什么琴,叽叽喳喳吵得人头昏。花玥听不进去,只得忍了又忍,就当自己在练功好了。终于声音渐渐的没了,花玥估计她们是从另一边的路上离开了。看看时辰不早,承熙帝快要回宫了,他必须在皇帝回宫之前回到永昌宫。听到女孩子们走了,他也就不再磨蹭,从几丈高的大树上一跃而下。爹爹教的这套功法,他一天也没拉下,如今比两年前可又进步了许多,所以才敢从这么高的地方跃下。
眼睛定在树上一尺见方的一块平地上,花玥的目标就是那里,提气,运功,飞跃,每一步都很完美,除了落地时响起的几声惊叫声。
花玥顺着惊叫声转头,只见八角亭内或坐或立的十来个女孩,都用见鬼了一样的表情看着他。她们没走?花玥很意外,可是跳都跳下来了,这会再爬回树上去也来不及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一溜烟的跑走了,只留下身后一串串清脆的金铃声。
八角亭的七个女孩,领头的正是修霁公主,还有两个是昌平王的女儿云郡主和霞郡主,还有礼部尚书的千金柳安吉,中书令的幼女夏纤,苏将军的掌上明珠苏薇,年纪最小的许莺儿是文昌阁许大学士的独女。其它的就是她们的丫头。因为宫中除了修霁公主之外,没有其它的公主。修霁公主一个人没人陪着玩耍很是无聊。皇后娘娘就常请几位才貌出众的重臣之女进宫来陪她玩。
今天几个女孩商议着结了一个诗社,不想让大人们知道,就聚到了这个八角亭来,刚才的安静,其实是她们开始写诗沉思,谁知竟让花玥误认为她们已经走了。
等花玥跑得不见了,霞郡主才道:“刚才那是天上的仙童吗?”
本来正在安静的想着诗文,忽然眼前一花,就多出这么一个人来,也难怪霞郡主会有此疑问。不光是她,其它几位女孩也纷纷点头。虽然只是惊鸿一瞥,那男孩实在不像凡间人物,更何况周围空空荡荡,他若不是神仙,却是从何而来?
“一定是神仙。你看它身上的衣服,就像是把天上的白云围在身上一样,根本就不像凡间才有的。”柳安吉道,她是最感兴趣这些东西的。
夏纤也道:“是啊,是啊。那身白衣穿在他身上,就像祥云一样。”
霞郡主还有进一步的发现:“而且阳光照上的时候,就好像能映出七色霞光一样。”
苏薇是武将之女,却更直接些:“说来说去,也只有他穿那样的衣服才配。”
修霁公主道:“他不是什么神仙。只是父皇养的那只白泽。”从花玥跃下的一瞬间,她就已经认出来了。之所以拖到现在才开口,除了被他如此惊艳的出场方式所惊住之外,另外也是因为他身上那件云绡所制的衣服。
这云绡当初母后说过要给她做一条裙子。她当时因为不喜欢白色没有答应。可是第二天,当她真的在母**内看到实物时,就立即被它那如雾如幻,清逸若仙的美所吸引。可是她再开口向母后讨时,母后却说,这云绡要给伴伴做一身衣裳。任她怎么求也不肯松口。娇宠的小公主为此事这几天一只憋着一口气出不来,没有想到,这个伴伴竟然穿着跑到她面前来示威了。
出尘的云绡制成的衣裳,再配上伴伴的人品,也难怪女伴会误会成天上的神仙。听着她们的议论,修霁的肺几乎都要气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