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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女朋友(2)

在接站口接到汪洁的周坚心里暗暗有点吃惊,他的确是记不住汪洁的模样了,至少,眼前这位青春亮丽的女孩和他印象中的汪洁对不上号。岂止是对不上号,简直是相差太远了。

但是,汪洁却一下子认出了他。她刚一出来就向周坚招了招手,嘴里还反复叫着他的名字。

去往金江宾馆的途中,周坚问汪洁要不要给金子祥打个电话,他把手机递给对方。

汪洁说:不打了,他现在正忙着呢。

周坚没有多问,说:那等你住下再说吧。

住进周坚事前安排好的612房之后,汪洁在洗手间忙着收拾,周坚在外面看起了电视。电视里的一场足球赛吸引了周坚,尽管是场重播,但直播时他没能赶上收看,他的兴趣仍然是高涨的。

中场休息的时候,汪洁正好收拾停当,从洗手间出来,比周坚刚才见到时又多了几分妩媚。周坚不由地对金子祥生出一点点妒意,他想不通金子祥居然会让这样可人的女朋友单独出来旅游。为了尊重对方,周坚忍痛关闭了电视。

汪洁笑道,没事的,您看吧,我正好好整理一下行李。

周坚说:那也不需要45分钟呀。看看时间不早了,又说:先下去吃饭吧,待会再来整理。

两人乘电梯下到二楼餐厅,挑选了一张靠边的小桌子相对坐下。

点完菜,周坚抽空向汪洁介绍了本市的一些旅游景点。他说话的时候,汪洁很认真地注视着他,没有插一句话,等到周坚征求她的意见,“想去哪里看看”,她却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刚才您说什么?”周坚没想到她竟然走神了。她在想什么呢?

周坚只好再复述一遍,这次没等他说完,汪洁就表态了。汪洁的意思是,她只打算在这里待几天,不用他陪着,她一个人随便走走就行了。

周坚说:这怎么行,回头金子祥还不骂死我呀!你既然来了就听我的,既来之则安之嘛。

汪洁说:他(指金子祥)都能放心我一个人来,你还不放心?我不会丢掉的,假如有什么情况我会给你打电话。

汪洁的口气一点也不像开玩笑,挺认真的。这就使周坚感到一种无名的恼怒,好像有人合伙欺骗了他,还把他蒙在鼓里,但又不让他找到发作的理由。

周坚只好一个劲自顾自地说“不行、不行”,却不知道为什么不行。

菜上来了。汪洁主动换了话题。

怎么没把您女朋友带来。汪洁问。

她病了。

哦。

我原来打算让她一起来陪你玩几天的。

不用不用。汪洁连忙推托,表情闪过一丝慌乱。

两人再一次转移了话题。这次中心移到了北京。

周坚表示他很羡慕北京人。

他说:同样是学习、工作,北京人选择的机会比其它城市的人多多了,眼界也开阔,见多识广,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比如金子祥吧,在北京待了几年,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汪洁笑了,说:您是说北京人爱吹牛吧?

是啊,人家也的确是牛嘛!周坚憋着一口夹生普通话。

汪洁说:下次再去北京我给您介绍几个正宗的北京朋友。

周坚对她再次无视金子祥的存在感到惊讶。如果说一开始他还有点疑惑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确信,金子祥和汪洁之间出现了裂痕。

这本来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尽一个朋友的义务罢了。周坚这么想,便对探询金子祥的近况失去了兴趣。

不过,他口头仍然没有放松。他对汪洁说:你来之前,金子祥跟我交代好的,要我好好陪你玩两天,我答应了,你不能让我失信于人吧。

汪洁说:是我出来玩又不是他出来玩,他管不了那么多。

最终,双方达成了妥协。头两天由汪洁“自由行动”,第三天开始由周坚陪同游玩。

吃完饭,周坚把汪洁送到房间,然后就离开了宾馆。

在回家的路上,他突然产生了去看看余丽的念头,欲望一经点燃顷刻就炽烈起来,他于是加快了步伐,追赶着自己的念头。周坚觉得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一直以来,他从未要求余丽离开仲磊,甚至连类似的建议都没提过。他们互相之间没有承诺。退一步讲,他们可以互不尽责任;进一步讲,他们也没有权利更多地要求对方。这种关系如同风中旋转的树叶,无法找到维系自己生命的泥土。

周坚忽然有了倾吐衷肠的冲动,他一路小跑了起来……

但是,令人沮丧的是,仲磊的那辆红色摩托车此刻正停在余丽家的楼下,它像一柄寒光四射的利剑拦腰截断了周坚踉跄的步履。

第二天早晨,周坚一睁眼就给余丽家拨电话,听筒里传来仲磊的声音,周坚赶忙挂了电话。不安和焦虑笼罩了周坚的心头,他无法给自己混乱的思绪找到合适的名称,但这的确是个不良的征兆。

周坚很想找一个人听听他发自内心的倾诉,在诉说的过程中,他也许会找到一个答案,而苦思冥想只会使他越陷越深,远离真相。

出了家门,周坚不由自主地走向了金江宾馆。他忽然就明白了,汪洁正是他要找的听众,没有谁会是比她更合适的人选。如果汪洁还算聪明的话,或许发挥的作用会更大一些。

这一发现像春风扑面一样给周坚带来了说不出的爽快,心情也就随着步伐一同畅快、轻捷起来。

宾馆总服务台墙壁上的北京时间刚过8点。周坚在大厅里犹豫了好一会儿,决定过半个小时再来找他的听众,自己也好利用这段时间去吃个早饭。

吃完早饭回来,正好8点30分,周坚就在总服务台往汪洁的房间里打电话,振铃响了几分钟却无人接听,按了弹簧叉重拨,还是没人接。于是,周坚拨通了宾馆总机,询问话务小姐612房的电话是不是坏了,怎么拨不通。话务小姐告诉他,总机根据客人的要求关闭了612房间的电话。周坚问为什么?话务小姐说:对不起我们不好向客人提问,我们只管服务;不过这类情况一般说明客人需要安静休息,以免外人打扰。

周坚乘电梯上了六楼。

层楼服务小姐告诉周坚,她8点钟来接班后没有看见612房间有人进出。周坚像个间谍似的将耳朵贴在612的房门上,他听见了房间里电视机发出的低微声响,好像正在演一部动画片。

周坚轻轻敲了几下门,没有反应;又敲了几下(力气比刚才稍大),还是没反应。周坚跟服务小姐商量,希望她能够帮助叫门。里面的客人是位小姐,周坚向对方解释说:我怕她……

那你干脆迟点再来。服务小姐头也不抬地说。很显然不大愿意帮他这个忙。

周坚说:也好,我就在这儿等一会儿。

服务小姐看周坚赖着不走,斜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走向了612房间。她叫了半天,依然毫无动静。

周坚说:不会出什么事吧?我听见里面电视机开着呢。

服务小姐被他一吓,拿了钥匙去开门。

屋里的情况果然不大对劲。汪洁衣服未脱俯卧在床上,小圆桌上有半瓶干红葡萄酒,地毯上还有一只空酒瓶,是同样牌子的。

服务小姐胆怯地望着周坚,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马上离开。

周坚上前拍了拍汪洁的肩膀,嘴里不停地“嘿嘿嘿”叫唤着。汪洁埋在褥单里的脸左右动了动,还是没出声。

在服务小姐的帮助下,周坚艰难的将汪洁翻过身来。但是,他打算扶汪洁坐起来的努力没有获得成功,因为汪洁的身体就像一坨稀泥似的,失去了支撑的能力。

汪洁是在被送到医院后才从半昏迷的状态中醒过来的。醒来后她看见了立在床边的输液架和站在架子后面的周坚,周坚向她笑笑,她也报以微笑,两个人都没有说什么。

回到宾馆已经是中午,汪洁表示她什么也不想吃,因为头晕乎乎的,胃也有点不舒服。不过令周坚放心的是,她看上去已经得到了基本恢复,再休息一下将会完好如初。

肯德基快餐店正好开在宾馆的马路对面,周坚很快就买回了两只汉堡、两杯牛奶和两袋薯条,他希望能够唤醒汪洁的食欲,哪怕是让她吃一袋薯条。

汪洁只要了热牛奶。后来听周坚说空腹喝牛奶容易发胖,才一根半根地吃起了薯条。周坚也不劝她吃,自顾狼吞虎咽地吃着汉堡,分两次喝完牛奶。汪洁竟然不知不觉地吃完了一袋薯条,周坚鼓励她把另一袋也消灭掉。

汪洁说:那样可真要发胖了。

吃完简易午餐,两个人各自靠在床上看电视,也不知什么时候,汪洁悄然进入了梦乡。周坚关掉电视,为她拉好被子盖上,自己也和衣在另一张床上躺了下来。

尽管早晨起得早,后来又折腾汪洁到医院,身心都有了倦意,但周坚仍无法静下心来入睡。他惦挂着手术后的余丽,却无法见到她。他相信这件事正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两个人对生活的态度,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眼下又多了一个借酒浇愁的汪洁。这两个女人,两个别人的女朋友正占据着他的生活空间,让他品尝生活的多姿多彩与不尽烦恼。

周坚下床,蹑手蹑脚走进洗手间,他看见镜子里一张毫无生气的脸,冲着自己呲牙咧嘴,他言语粗鲁地骂了一句。仿佛是对他言语的回敬,里面响起了手机的鸣叫。周坚听见的是陌生的音乐,因此没有离开洗手间。

音乐响了好一会儿才停顿下来,周坚听见汪洁有气无力的声音。

汪洁说:你正风流快活呢,怎么会想到我?……什么别这么说:许你做还不许我说?回去干吗?说不定就不回去了!

周坚觉得再不出去的话,好像他是存心在偷听,为了找到合理的理由,他轰隆一声放掉了抽水马桶里的水,然后假模假样地洗了手才出来。

周坚出来的时候,汪洁的电话已经挂断了,手中拿着电视机的遥控器。

周坚问她现在怎样,头还痛不痛?

汪洁说:您别管我了,您回去吧。我只想一个人呆着,哪儿也不想去,什么也不想吃。

周坚向床边走了两步,一屁股坐在汪洁的床上,迅速从汪洁手中夺过遥控器。他说:如果你把我当朋友看,为什么不说说你们的事?

汪洁说:您让我说什么,我到这儿来就是想忘掉一些事的,我不想说……

周坚说:好,你不想说:让我来说:你知道我的女朋友为什么不能来吗?她因为我刚刚做了人流手术,可是现在我不能陪着她,我并不是她正式的男朋友。

汪洁惊愕地望着周坚,眼睛里缓缓溢出两串泪珠。

晚上,周坚在家里接到了仲磊打来的电话。仲磊说:我马上就过来。

周坚拿着听筒的手没有放下,立即给余丽拨电话。是余丽接的电话。

周坚说:你怎么样,我给你打过电话,可是……

余丽没有吱声。

周坚说:你说话呀,刚才仲磊打电话过来,说马上到我这里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余丽说:手术那天上午我和仲磊办了登记手续。

周坚愣住了,说:什么?什么登记手续?登记什么……

余丽说:还能是什么登记。

周坚说:你怎么能这样,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

余丽说:我和你商量什么,这是我和他的事,也是早迟一天的事。

没我的事吗?

你从来没说过要和我结婚的话呀。

……

敲门声响起,周坚悻悻地挂断了电话。

仲磊带了七八听啤酒过来,他脸上的兴奋就像刚开罐的啤酒沫一样往外溢着。

周坚递给他一支香烟,先为他点燃,然后再为自己点燃。

仲磊喷出一口烟,笑嘻嘻地说:告诉你一件喜事,不,你先猜猜看。

你要结婚了?周坚淡淡说了一句。

不对。仲磊抑制不住情绪,端着刚开启的啤酒站起来说:我刚接到通知,到国外当一年乒乓球辅导教练,这是省里一个对外文化交流项目。

我以为你要结婚了呢?周坚又说了一句。

仲磊说:前天和余丽领了证,一想到结婚挺没劲的,这下好了,可以轻松一年。

周坚问,你出去了余丽怎么办?

仲磊说:什么怎么办,她有手有脚的,又不要我服侍她,女人呢,你越宠她她越娇气,你冷落她一点她反而敬重你。仲磊自以为是地做了个乒乓球反手推挡动作。

出去能挣点钱吗?周坚转移了话题。

五六万块钱吧,单位上工资照开,也算开一回洋荤嘛。仲磊洋洋自得。

什么时候动身?

半个月时间做准备、办手续,“六一”儿童节之前就要进人家的训练场,我的任务是教孩子打球。

周坚哧地一声打开一听啤酒,举起来,和仲磊手中的罐子碰了一下,什么也没说:仰头喝了一大口。

仲磊离开周坚家的时候,周坚表示过几天要为他饯行,让他把余丽带上。仲磊打着哈哈,连说不用不用,就咱哥们聚聚。周坚问他什么意思。仲磊这才告诉周坚,他今天中午得到消息后,蛮高兴地去告诉汪洁,但余丽却闷闷不乐,对他说:有本事你去了就不要回来。这算什么话。仲磊不平地指出,这是我的事业嘛,男人都想要自己的事业,她们女人只知道过日子,过日子的时间往后长着呢,想想都害怕。

周坚想问他既然这样想,为什么还要同意领证,他的话迟了一步,仲磊已经突突突地发动起摩托车,他只好把话头咽了回去。

周坚上了楼再一次给余丽打电话。

周坚说:他要扔下你去国外了。

余丽说:这是我和他的事。

你刚才怎么不告诉我?

他会告诉你的,要我说做什么。

他走了你怎么办?

没有他我还不活了?

你们不是领了证了吗?

我打算和他重新开始。

那我们……

早迟要分手,就趁这次机会吧。

双方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周坚说:我想见你,我马上过去。

余丽说:你神经啊,现在几点了。

周坚说:我不管,我现在就过去。

周坚胸里好像憋足了一股气,他下楼打了辆的,直奔余丽家。

余丽也下了楼,她看见周坚下车过来,就径自往另一幢楼的阴影下走去。

周坚疾走过去,一把就抱住余丽,疯狂地亲吻起对方。

余丽没有反抗,两条胳膊松软地围着周坚的腰,手在他后背轻轻摩挲。

周坚突然将头埋在余丽的双乳之间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他口齿不清地反复嘟囔着一句话,余丽双手捧住他的头,仔细分辨了一会儿,才听清了对方说的话:“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

余丽轻轻说了一句,商量有什么用,这是命。

周坚平静之后,两只手不停地在余丽身上乱摸,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最终,他的一只手抚在了余丽的下身。捂着不动。周坚问,现在还痛吗?

余丽无力地瘫软在周坚的怀里,神色黯然地说:我再也不要那样了,就像死过一回一样。

以后我们严格采取措施。周坚说。

余丽从他怀里挣扎出来,说:我们还是分开吧,我会想着你的,你也会想着我吗?

周坚很冷淡地掏出香烟,点上一支。

你是不是很快就会忘了我?余丽很愚蠢地问。

周坚不接她的茬,说:我哪里做错了,你这么对待我。

余丽想拥抱他一下,被他冷冷推开了。

余丽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周坚闷头抽烟。余丽绕开他往回走。周坚突然叫了一声:余丽!余丽回头望着他,口气很平缓地说:早点回去吧。说完就上了楼。

周坚一夜无眠,到凌晨四点钟左右才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醒来时满屋阳光,已经是十点钟了。周坚呆呆地看着写字台上的几只空啤酒罐,心头同样空空如也。

他想到了汪洁,就给宾馆打了个电话。

汪洁拿起电话就问,是周坚吗?我刚要出门。

周坚问她打算上哪。汪洁说上街逛逛,你要有事就别过来了。周坚想了一会儿说这样吧,十一点半我在宾馆餐厅等你,一起吃午饭。汪洁说就这样吧,中午见。周坚听她的口气挺爽快,才算放了心。

周坚靠在床上想给余丽打电话,但不知说些什么,愣了半天还是没想好,只好作罢。

汪洁快到十二点才出现在餐厅,她看上去气色好多了,一点心思也没有的样子。

周坚问她都逛了哪些商店。汪洁举起手中的一只坤包,问他好不好看。周坚凑过去看,是鳄鱼牌的,就问她花了多少钱。汪洁笑而不答,打开坤包,从里面拿出一只男式钱包,递给周坚。周坚不解地望着对方。汪洁说商店里买一赠一,赠的就送给您吧。周坚双手把玩着钱包,连说不好不好,怎么好意思收你的礼,到现在还没陪你出去玩呢,我这个地主没当好。

汪洁来了劲,说:您就收着吧,今天下午我可要您陪着啦,我想去南郊看看,听宾馆小姐说那里特安静,我不喜欢太闹腾的地方,您看去南郊行不行?

你还真选对了地方。周坚颇有同感地说:很多景点吹得如何如何,去看了不过如此,大部分时间都是人挤人人看人,不如找一个优雅的环境坐一坐,也好清静清静想一想心思。

周坚的话似乎触到了汪洁敏感的神经,她的情绪一落千丈,弄得他怪难受的。周坚故意东扯西拉地讲一些本地的典故,还说了几个笑话,才算把气氛拉回来一点。周坚想,我干吗遭这个罪呢?莫非我前世欠你汪洁的不成。想想好笑,脸上就露出了破绽。

汪洁看出了点苗头,说:您是不是笑我,有话可别藏着掖着,我挺讨厌那种人。

反正我是不讨人喜欢的人。周坚一下子收不住脸上的笑容,继续说道,就让你讨厌一回吧,你要是到了北京还讨厌我,不是说明你记住我了吗?

您倒是会说话。汪洁说:神色逐渐恢复到最初的状态。

两个人潦草地吃了午饭。周坚的意思是让汪洁上去收拾一下,他在大厅等她,然后直接去南郊。他告诉汪洁,那里是休息最好的去处,“比呆在房间里强百倍。”

两年前,周坚就是在南郊认识余丽的。那时侯,仲磊和余丽认识不久,算是刚有点意思,几个朋友相约一起去南郊游玩,仲磊就把她带上了。其他人多数没有女朋友,因此只去了她一个女孩。大家像对待公主似的围着她说些赞美或者自以为调皮的话,惟有周坚稍稍和她隔开了一段距离,始终没和她搭茬。他们后来在追忆那次初遇经历时,彼此都认为对方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很一般,周坚甚至认为她是一个长相不错但内心空虚的女孩子。而在仲磊家第二次遇见余丽,他很快改变了自己的看法,因为这次他们有了正面接触,并且没有外部环境的影响,他们的对话越过浮表的寒暄、逗趣,导入了正常意义的交流。这是他们产生友谊和情感的开端。

但是,南郊仍然留给了周坚美好的记忆,这里不仅仅空气清新,还能似有若无地唤起他青春的欲望和遐想。

两个人走在南郊的林荫道上,自然而然并肩而行,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对十分缠绵的恋人,正沉浸在幸福生活之中忘我地享受生活。两人相视而笑,感到一丝尴尬,好像他们不该出现在这样的画面里,他们成了画面里的败笔。

周坚提议到茶室里坐坐。

茶室是一条封闭的长廊,墙壁上悬挂着古城历代科学、文化名人的肖像,其中一位风流才子的趣闻轶事成了他们谈论的中心。

周坚感慨古人活得潇洒无羁,比今人真诚可爱得多。汪洁认为那是后人添油加醋的结果,古人有古人的烦恼,今人有今人的悲哀,说到底只是个性差异而已,男人总可以活得自由一些。

周坚说:不见得,我现在活得就很累,好像还找不到“自由”的途径。

那是你不愿意。汪洁说:你们男人上“歌厅”下“澡堂”,不是名正言顺得很么?伪才子也照样可以风流、潇洒,而女人呢,那可不一样了,必须把自己包装起来,才能卖出个好价钱。

周坚说:我们不谈别人,就谈谈自己好不好?我真想和你……我现在脑子里乱得很,我把很多事情都给弄砸了。

汪洁说:您是指女朋友的事吧,她现在怎样,和您摊牌了,您想退缩?

她已经和男朋友领了结婚证。周坚懊丧地说:就在你离开北京的那天,事先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汪洁恍然大悟,顿了一会儿说:这是她的选择,不管对不对,她作出了选择,如果告诉你,这个决定就不是她个人的选择了,她害怕改变决定,因此不告诉你。

是怀孕促使她作出了选择。周坚像是找到了答案,又像是在询问对方。

女人用身体思考,而不是用头脑。汪洁的话像针一样扎在周坚头皮上。

汪洁接着说:男人可以和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上床,却不能容忍自己所爱的女人背叛--这就是男人的逻辑。

你怎么像个道学家似的。周坚说。

我像个道学家吗?现实就是这样的。汪洁忿忿不平。

两个人的讨论陷入僵局,因此茶并没有少喝,四周的春色和啁啾的鸟儿为他们的交流鼓噪不止。

返程途中,周坚的一句话打动了汪洁。

周坚说:无论如何,这件事情我是应该受到指责的,我没有理由指责她。

事情在晚上发生的变化令人始料不及。

他们刚回到房间不久,一位宾馆商务中心的小姐敲开了房门。她抱歉地告诉汪洁,由于5号6号两天是客运高峰,开往北京的车票已经售完,宾馆商务中心只剩下4号的车票。那位小姐手中拿着车票规规矩矩地站在房门口,等待汪洁的答复。

汪洁犹豫不决。小姐告诉她,这张票是经过协商为她预留的,还有两位客人等着这张票呢。

汪洁接过票看了一下票上的时间,如果决定乘这趟车,还有不到二十个小时,她将离开这座江南古城,回到她熟悉的生活中去。

周坚流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诚恳地责备自己的疏忽,他说他没想到汪洁来之后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他被搞晕了。

汪洁认为她出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原本就打算早点回去的。她用轻松的口吻表示,既然上天这么安排,她服从就是了。

晚餐后,周坚拉着汪洁进了宾馆舞厅,他鼓励汪洁和他一起放松放松。有些事想也没用。周坚说。

舞厅自始至终都在放慢四步舞曲,每支曲子放到十几秒后,灯光就逐渐暗淡下来……如果你此刻在舞厅中,便很难对这一暗示熟视无睹。

第一首曲子时,两人都有点僵持,第二首曲子时,两人便放松了许多,到了第三首曲子,上场前两人就拉上了手,他们的身体贴在了一起,周坚的嘴唇在汪洁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旋即下滑触到了对方湿润的双唇,一场混乱的接吻似乎蓄谋已久,却像暴风雨般仓促降临。

周坚觉得自己的烦恼与此刻的沉醉相比真是太可笑了,他因此相信,忧愁无处不在,而快乐是要靠人去发现、创造的。他揽着语无伦次的汪洁一路上了六楼(舞厅在三楼),他好像听见汪洁说:谁他妈也不是省油的灯。周坚顾不上这些了,双耳的轰鸣和一阵眩晕,令他像个打家劫舍的匪徒一样,充满了寻找、攫取和破坏的欲望。

床榻像死亡之海上的一艘救身艇,托住了两个泅渡者疲惫的身躯,翻腾的欲念一次次汹涌澎湃,湮没了被称之为“爱”的沙洲。

第二天早晨,阳光唤醒了周坚的视觉。昨晚的一切恍如梦境。他看见着装整齐的汪洁正坐在床边凝视着他。他窜了窜身体一把搂住了汪洁的腰,汪洁挡不住他的力量,一头栽进了他的胸怀。

周坚问,还会再来吗?

汪洁偎在他胸口说:不来了。

周坚用手抚摩她的脸问,为什么不来?

汪洁说:不为什么。

周坚问,什么时候结婚?

汪洁说:和谁结婚啊?金子祥?

周坚说:当然。

汪洁说:他现在正在家做新郎呢。

周坚说:噢。

然后周坚起床,退房。汪洁要周坚带他尝尝当地的小吃,她说正餐吃厌了,想换换口味。周坚就取笑她“换口味”是别有用心,惹得汪洁一通笑骂。

送汪洁上车的时候,周坚很轻松地说了一句“一路平安”,汪洁的红风衣在微风中晃动着,还有微微摇晃的手,代替了她的语言。

半年之后,周坚辞职去了上海的一家公司。他给汪洁打电话,但她的手机号码已经停用了。

余丽当然是知道他的去向的。他离开前曾邀请余丽去了一趟南郊。他问余丽是否还记得他们初次相遇的情形。余丽说:上海小姑娘可不吃你这一套,你要换换脑子喽。周坚点点头,算是接受了余丽的忠告。他告诉余丽,他不会长期呆在上海,他还要回来,他的家在这里,这里有他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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