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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落日无语风云黯,

独临怒海孤城。

惊涛来去灭还生,

回望山河在,

洗尽天地清。

凭君试问前朝事,

由来多少纷争。

犹记他年血泪零,

寂寥今宵意,

谁解乱世情?

—调寄《临江仙》

上篇 中土风云

第一章 桃花扇底送南朝

满城烟柳,遍地莺啼,正是暮春时节。此时为大清康熙年间,这少年天子英武睿智,十六岁便设计除了权臣鳌拜,亲理朝政,励精图治,劝垦减赋,一时间当真是国势强盛,四海升平,时人称之为"唐宗宋祖亦不能及",即使是前朝遗老,提起康熙时,言语之间也不乏钦佩之意。

其时鳌拜虽除,康熙仍有两大患:当初清军入关之时,及是得了前明山海关总兵吴三桂之策应,这吴三桂降清后,为新主攻城掠地,剿灭前明余部,着实立下了不少功劳,桂王永历皇帝父子,便是吴三桂率军入缅甸擒住,也是被吴三桂亲手以弓弦绞死。平定天下之后,吴三桂和另两名前明降将尚可喜、耿精忠同被封为平西、平南、靖南三藩,世镇云南、广东、福建,手握重兵,割据一方,此时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对朝廷威胁甚大;另一大患却是来自海上,当年延平郡王郑成功挥师入海,自荷兰人手中夺回台湾,孤旅羁于海外,继续反清复明,此际郑成功已死,成功之子郑经主政,仍对清朝虎视眈眈,不时派兵侵扰沿海诸地,朝廷曾数度派船征剿,却因海战之术不及郑氏,更兼天时地利不合,每次均铩羽败归,同时国内各种反清复明帮派亦是暗潮汹涌,往往与郑氏遥相呼应,令朝廷颇为头痛。

尽管内忧外患尚存,但天下毕竟是大局已定,即便是当初清军渡江灭南明时,屠掠最惨的扬州,此时也尽复当年繁华之景。昔人曾有诗云:"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可见扬州自古风物之盛。此时又逢盛世,扬州城内自是处处笙歌,步步锦绣,犹胜前朝极盛之时。

一轮红日高悬中天,正是午时光景。运河畔的"明月居"酒楼,早已客满。楼下是贩夫走卒吃午点的散座,满堂猜拳斗酒,喧攘不堪,楼上却是富人雅客凭栏赏景,吟咏小酌之处,临窗之墙角更以檀木绣屏隔成一间单独的雅座,只见到店伙向雅座内送入了葱油酥蜇、鲍脯鸽蛋、银杏菜心、糯米烧卖、桂花藕粉圆等几色清甜口味的精致菜肴点心与两壶女儿红,却未知其间是何等人物。

另一处临窗的角落上,却有一名白衣书生凭几独酌。那书生约有十八九岁年纪,身形修长,面容俊朗,肤白如玉,当真是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他面前的椒盐素鳝、水晶鱼条、玛瑙咸蛋、鸡片汤、蟹壳黄等几盘肴点,每样只是略尝一两筷,便不再挟,却已自斟自饮了三壶竹叶青。那书生衣饰精雅,仪容潇洒,眉目间隐隐透出的忧郁之意,更为他增了几分出尘脱俗之态,仿佛整座酒楼上的光采均是由他而来。

酒楼另一角,却坐着几名衣着华丽的少年。那几人虽是遍体罗绮,浑身珠玉,却掩不住其油滑猥俗之态,令人一见便忍不住要敬而远之。偏偏这几人却又不识相,动不动便吆五喝六,摆出一副富贵大爷的架子,更招人厌烦。酒楼上人人均对其皱起了眉头,惟有那白衣书生恍若丝毫未见一般,依然默不作声,只顾饮酒。

忽听楼梯上脚步声响,继而几声琵琶铮琮,却是一名卖唱的少女来到了酒楼之上。那少女身着一套洗得发白的青布衣裙,头上松松地挽了一对鬟儿,面上脂粉未施,倒也生得眉目清秀。

酒保笑道:“这位便是唱曲子的香君姑娘,最擅唱《桃花扇》,各位客人一听便知,还盼多多捧场。”

那卖唱少女香君娇怯怯地向楼上众人一一行过万福,低眉轻抚琵琶,鸣珠击玉般弹将起来。

琵琶奏过了一阵,香君歌喉顿发,只听她唱道:“山松野草带花挑,猛抬头秣陵重到,残军留废垒,瘦马卧空壕,村郭萧条,城对着夕阳道。”琵琶清越,歌声婉转,酒楼上众人顿时觉得犹如清风拂体,心旷神怡。

这《桃花扇》乃是山东曲阜人孔尚任所作,全剧以南明年间,秦淮名妓李香君额血溅扇,画成桃花,赠于名士侯方域之事为题,凭吊前朝兴亡,此时已是传唱大江南北,尤以《馀韵》一折,最为脍炙人口。这卖唱少女"香君"的名字,便是由此而来,而她所唱的,也正是《桃花扇》之《馀韵》。

香君莺声呖呖地唱了几段,忽素手一拨,琵琶曲调顿转激越,歌声也陡然拔高了几分。只听唱的却是:"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词曲凄切,煞是动人,蓦地四弦一声,曲终歌罢,酒楼上竟是一片寂静,众人犹自沉浸在曲中。

忽听有人击掌赞道:"唱得好!"众人的心绪,因这一声喝彩,才重被拉回了酒楼之上,却见那开口的正是方才角落里独酌的白衣书生。

白衣书生缓缓站起身,目中不知何时已流出了两滴泪水,却也不伸袖去拭,只顾踱到香君身畔,道:"姑娘,你这支曲子唱得真好,当真是唱尽了前朝兴亡。唉,往事南朝一梦中,兴亡转瞬斗秋虫。多情最是侯公子,消受桃花扇底风!"说话间,已是伸手入怀,摸出一锭银子,递给香君,道:“姑娘,这银子便姑且作为酬唱之资,还盼不要嫌少。"

香君却不肯伸手去接,道:"公子,我在这酒楼上唱曲度日,只取所应得之酬,余资一概不取,若遇知音,更是分文不收。公子深解曲中之意,香君此曲自当奉送,这银子我绝不会要。"

白衣书生一怔,随即纵声长笑,道:"不错,姑娘有此见识,定非俗人,我却以黄白之物相谢,眼界确是忒窄了。也罢,这银子既已拿出手,便不宜收回,还是留在此处作酒资罢!"言罢,挥袖一掷,将银子丢在柜台上,转身向香君一揖,下楼而去,口中犹自吟道:"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身影渐渐不见,而这吟咏之音却似还在酒楼上萦回不散。

众人见这白衣书生忽哭忽笑,疏狂怪诞,却又出手如此阔绰,一掷便是二十两银子,不觉都有些呆了。一时间酒楼上竟无一人说话,亦无一人起身。

忽听一人笑道:"小姑娘,你这曲子唱得不错,大爷定要好好赏你。你这便过来吃一杯酒,大爷便也送你一锭银子赏钱,你看如何?"这人却是角落中那几个油滑少年之一,此时目光闪烁,更显浮荡,令人睹之欲呕。

香君淡淡地道:"今日既遇知音,方才的曲子便当奉送各位,小女子不敢再求赏钱,这便告退。"言罢,匆匆一礼,转身便行。

那少年浪声笑道:"不要赏钱,不是不要赏酒,是也不是?那便过来喝了这杯润润喉咙,何必急着去赶那小白脸?"笑声中,竟已离座而起,赶至香君身后,一把拉住她手腕,将她强拖至桌前,按她坐下。他那几个同伴亦是同声浪笑,口里言语也有些不干不净起来。

酒楼上客人虽多,但人人均知这几个少年乃是扬州城中出名的恶少,平日里无所不为,没人敢惹,因此虽有不平之意,却无一人起身拦阻。

此时,那名抓住香君的少年已将自己方才喝剩的残酒拈起,便欲送到香君口边强灌下去。香君虽拼力挣扎,但她一介弱女,又如何能抗过这般如狼似虎的恶少?

正在纠缠不休,忽听那许久没有动静的雅座之中,竟传出了一声冷笑。这冷笑既寒且锐,如冰凌,似尖针,陡然传入耳中,竟使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又听那雅座客人淡淡地道:"小姑娘,你曲子唱得很好,我这里也有金子赏你,你可要接稳了!"这语声颇为清朗,虽然不很响亮,却令在场众人均听得清清楚楚。

那恶少听得这等言语,正自愕然,忽见屏风后金光一闪,一物“呜呜”有声,破空疾掠而至,"铮"地一声,正飞入自己的酒杯中,继而便觉一股大力自酒杯上传来,手指再也拿捏不住,不由得一松,酒杯随之脱手飞去。

众人只道那酒杯定是将坠地摔得粉碎,却未料酒杯竟飞至另一侧桌缘处稳稳落下,杯中之酒没有溅出半滴。力道拿捏得如此之准,确是令人咋舌。

一名恶少手指颤抖,将酒杯拿起,迎着光亮细看。一睹之下,竟"啊"地一声惊叫了出来,酒杯砰然而坠,同桌上一只瓷盘相碰,登时杯盘尽碎。

在碎瓷片当中,众人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方才那自屏风内发出,击飞酒杯之物只是一枚小小金环,大小与指环相若,同米粒一般粗细,拿在手中轻若无物。如此一枚金环,竟能将拿在手中的酒杯夺去,当真是匪夷所思。

众恶少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忙放开香君匆匆离座而去,只留下一众酒客还在发呆。

却说众恶少逃出"明月居",头也不回地奔出了两三条街路,方敢停步喘息。

一人颤声道:"刚才那枚金环若是向我们身上招呼,却会如何……"

方才那调戏香君的恶少,此时更是面如土色,强抑住心中惊惧之意,勉强笑道:"幸好那人未曾追来……"

话音未落,忽听有人吟道:"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众恶少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向行吟处望去,却见那吟咏者非是别个,正是方才"明月居"酒楼上的白衣书生,此时正旁若无人地在街上行走,口中犹自不忘吟诵这首姜夔的《扬州慢》。

那白衣书生施施然自众恶少面前行过,眼角也未曾向他们扫一下,顾自前行而去。

一恶少忽在大腿上猛地一拍,叫道:"有了!"

众人不知他此言何意,几道目光同时向他投去探询之色。

那恶少眉飞色舞地道:"大家方才也都见到了,那书呆子一出手,二十两银子便随随便便丢了出去,若非财大气粗,又如何会有这等能为?此间人多,不便动手,不若我们弟兄缀着他到僻静处,将他身上的金银分了,再去寻个好所在去快活几天,岂不妙哉?"

此言一出,众人均拍手称善。于是一众恶少便远远随在白衣书生身后,只盼他快些到个僻静所在,将钱帛双手奉给几位大爷。

那白衣书生似也知趣,竟丝毫不绕弯子,径自向城北行去,不久便出了城门。

扬州城中虽是繁华所在,但北门外却无甚人家,只是一片片的麦田菜地,平日绝少人行。只见那白衣书生有如一朵轻云,在前足不沾尘般翩翩而行,却从不回头,口中喃喃地似乎还在吟什么"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出城约三四里,田地渐渐到了尽头,却是一片大树茂林。此时已近初夏,正是绿树荫浓时节,白衣书生行进林中,身形即被林木遮住,看不清他是在何方位。

众恶少相互打了个眼色,心中均暗自思量:"书呆子不知死活,竟然大摇大摆地进到林中,我们这便追上去,将他的钱财分尽,也绝不会被人发现!"既作如此打算,不禁心花怒放,仿佛前方正有一座金山银山向自己招手一般,忙加紧脚步,随之追入林中。

甫入林行得十几步,忽听人曼声吟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众恶少出其不意,倒被吓了一跳,齐齐向声音响处望去,却见那白衣书生正悠然自得地倚在一棵老树下,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见白衣书生全无骇惧之意,众恶少反倒有些心中发毛。但转念一想,如此一个文文弱弱的书呆子,又有多大能为,何况自古钱帛动人心,对金银的渴望,很快战胜了心底那仅余的一丝不安,于是众人互相点点头,唿哨一声,登时上前将白衣书生围住。

一恶少俯身自靴筒中抽出一把匕首,向白衣书生面上晃了两晃,奸笑道:"书呆子,告诉大爷,你身上有多少金银?"

白衣书生竟似全然不知害怕,连指尖都未动得一动,眨眨眼睛,笑道:"这位兄台,你可是在向我卖你这把匕首吗?我身边的金银确有许多,可一来你这匕首不是什么干将莫邪,鱼肠太阿一类的宝物,二来我一介书生,原也用不到这刀剑凶器,因此我奉劝兄台还是另寻买主罢!"

众恶少未料道他竟会说出这等言语,一时竟被弄得啼笑皆非。

怔了半晌,又一恶少忽道:"不必同这书呆子多费唇舌,大家直接上前动手便是!"

那白衣书生笑道:"几位兄台,你们究竟要做些什么?为什么偏要弄得这般神秘?"

此时众恶少已逼近白衣书生身边,一人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是想向你借些金钱使用罢了!"

白衣书生眉头微皱,道:"若是相识旧友,借些金银,原也无甚不可,但几位兄台与我今日第一次见面,若要借钱使用,须得寻处中保,立下字据,约定还期借息,方可……"

那手持匕首的恶少喝道:“老子这柄匕首便是中保!”

白衣书生摇头道:"不妥,不妥,这刀子不是人,既不会说话,更不会写字,如何做得中保?不若我们一同回转扬州城中,去寻那"明月居"的掌柜作保,岂不是比这匕首刀子的稳便得多?"

众恶少此时只想钱帛快快到手,哪有心思听他罗嗦?一恶少喝道:"我说匕首作得中保,便是作得,谁有闲情和你去"明月居"?言罢,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便去抓白衣书生的衣襟。他见这白衣书生未携包裹,料定他定将金银藏在怀中,因此急欲扯开他的衣衫搜寻。

白衣书生尖叫道:"兄台有话好说,何必动粗?唉呀,快来救人哪!"原来,恶少不待他将话说完,已扭住了他的前襟,狞笑道:"这林子如此僻静,连鬼影都没一个,又有谁会来救你?即便有一两个过路的经过,又岂敢老虎头上拔毛,打搅大爷的买卖?"

恶少话音未落,忽听身后有人叱道:"凭你也配自称是虎?"继而颈间一紧,浑身登时酸软无力,那抓住白衣书生前襟的手也随之软软地垂落下来,模模糊糊中,人已在空中翻了几个筋斗,原来竟是被那人抓住后颈,如同丢口袋般掷了出去。

那恶少重重跌在地上,一时间头晕目眩,挣扎不起。但他的同伴却已看清楚了那出手之人的形貌:这人身着一套天青色衣衫,白绫束腰,金钗压发,身材窈窕,面容妩媚,竟是个十七八岁年纪的如花少女!

众恶少方才见她出手,已知晓她的厉害,当下不敢妄动,只在心中暗自盘算:"这小姑娘生得当真标致,可惜身有功夫,我们弟兄几个齐上,只怕也制她不住……"

那少女澄若秋水的眼光向众恶少略略一扫,见他们目光闪烁,便已知其心怀不轨之意,面上怒色顿现,身形一闪,已在众恶少身前掠过一周,也未见她如何抬手作势,只听得几声"砰砰拍拍"之声,众恶少颊上各着了一掌,高高地肿了起来。

又听那少女叱道:"你们几个的腿还没断,此时不走,可是想姑娘敲断你们的腿后,用手爬回去不成?"此时她面上微嗔,却是别有一番娇媚。

众恶少尝过她的苦头,却是不敢再有半点妄念,此时听她这等言语,登时如蒙大赦,纷纷抱头鼠窜而去。那方才被摔了一跌的恶少亦自地上挣扎起来,一跛一跛地随在同伴之后,奔出林子,须臾便不见了踪影。

那白衣书生此时惊魂方定,站起身来,向少女道:"多谢姑娘仗义出手,赶走了那几个恶客。却不知姑娘芳名如何称呼?如何得知在下有难?"

那少女见他憨态可掬的模样,忍不住"嗤"地一笑,道:"我叫龙星儿,来扬州拜会一位朋友,路经此处,遇到这几个恶徒行凶,这才出手相助。我若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岂不是成了神仙?"

白衣书生笑道:"刚才龙姑娘从天而降,出手打倒那个恶人,我当真以为是仙女下凡,救苦救难。否则,似姑娘这等容貌,这等本事,在尘世间又哪里寻得到?"

龙星儿听他如此半痴半癫地称赞自己,禁不住双颊微红,忙将话题引开,道:"听你的口音,似乎有些闽南腔调,却不知你为何到扬州来?是走亲访友,还是踏春览景?"

白衣书生面色微变,自语道:"想不到我的官话说得还是不够纯正……"

龙星儿笑道:"你这官话中的闽南口音,放了旁人,是绝计听不出的。我能辨出来,是因为我娘原是闽南人,从小到大,闽南话我已听得多了。若是算起来,你我倒可以算得上半个老乡……"正说到兴致高处,偶一抬头,却见白衣书生面色有异,不由一惊,道:"你怎么了?"

白衣书生目中竟似有了几分惊惶之色,喃喃地道:"方才在'明月居'里我便觉得有些不对,却未想到居然是他,他竟然来得这般快……"

龙星儿见他神情紧张,不是方才与几名恶少纠缠时的嘻笑自若,痴痴癫癫,心中不由一凛,忙抬头四顾,只见清风旷野,渺无人迹,哪里有白衣书生口中的大敌出现?不禁失笑道:"当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方才被那几个恶徒吓破了胆,便疑神疑鬼起来。其实莫说他们已不敢再来,就是来了,有我在此,又怕他作甚?"

白衣书生面上忽露喜色,道:"龙姑娘是说,若有人来找我麻烦,你一定会出手帮我?"

龙星儿道:"这个自然,救危济困,本是我侠义之道。只不过今日你却是杞人忧天,庸人自扰……"

话犹未尽,忽听破空之声大作,一道金光直射入林中,"夺"地一声钉入二人面前的树干,嵌入半寸多深。此物却是一枚小小金环,式样大小同方才在"明月居"上惊走恶少的相若,显是一人所发。

龙星儿见这金环来势,深知此人功力犹在己之上,登时收起了轻敌之心,手握腰间剑柄,屏住呼吸,向金环发出的方向望去。

只听得一阵衣袂带风之声,一人已掠入林中,转眼间到了白衣书生面前,却是名紫衣书生。这紫衣书生年纪穿着与白衣书生相若,却较白衣书生略矮略瘦,肌肤较白衣书生尚要柔嫩几分,眉目五官亦颇为秀美,但肤色自白皙中却隐隐透着些许苍白之意,目光中也不时流露出冷漠与寂寥的气息,仿佛整个树林也因了他的到来而增加了几分寒意。

而最令龙星儿注目的是,那紫衣书生的手中竟不住抚弄着一把折扇!此时是暮春时节,虽天气温和,却毕竟不同于炎夏酷暑时分,折扇无用,却不知紫衣书生的扇中有何玄虚?

紫衣书生却不理会龙星儿,注目白衣书生,缓缓道:"我便猜到你定会来扬州,因此昼夜兼程,一路疾行,果然抢在你前面等到了你。"他说的亦是一口流利的官话,却与白衣书生一样,语音中隐隐夹杂着些许闽南味道。

白衣书生忽叹道:"你本是和我一样,从未单独出过远门的。这次却为了寻我而如此奔波劳顿,当真是辛苦你了。"

紫衣书生道:"重担在身,这些小小苦头原也算不得什么。如今终于寻到你了,你却肯不肯随我回去?"

白衣书生道:"你既然连我会来扬州都能想到,更应知道我是绝不会随你回去的。若说天下有谁最知我的性情,除了你再无第二人,你又何必迫我作我不愿作的事情?"

紫衣书生道:"你平素既聪明机变,智计过人,便应当明白,迫你的人并不是我,我不过是奉命将你带回去。即便你逃得过今日,他日我也会追踪到你,你避得一时,终避不过一世。"

白衣书生仰天打了个哈哈,道:"你当真这般有把握,认为你定能将我擒回?"

紫衣书生淡淡地道:"这次没有把握,下次也一样没有把握。但一次两次没有把握,不等于十次二十次中也无一分把握。即便是你防范得再严,我手段再过不济,百密终有一疏之时。"言罢,“拍”地一声打开折扇,却见那雪白的扇面上竟赫然绘着一枝鲜妍欲滴的桃花!

白衣书生忽向龙星儿笑道:"龙姑娘,你方才是不是说过,若有人来追我拿我,你便要出手相助么?若此人向我动手,你却救我不救?"

紫衣书生冷笑道:"男子汉大丈夫,事到临头,何意向女子求救?"言犹未了,已是身形一闪,出手向白衣书生肩头拿去,所施的竟是一招极为厉害的分筋错骨手法!

紫衣书生指尖甫沾上白衣书生肩头衣衫,忽轻"噫"一声,身形向旁飘开。与此同时,一柄精光四射的长剑几乎是擦着他的衣襟滑过,原来是龙星儿见白衣书生处境危险,拔剑相救。

龙星儿情急之下一剑出手,自己反倒吃了一惊:"我与这白衣书生素不相识,亦不知他二人是何来历,有甚恩怨,为何却替他出头?"

思绪正乱,却听白衣书生叫道:"龙姑娘,我便知你侠义心肠,绝不会丢下我不管,今日你帮我打退此人,我感激不尽!"

龙星儿听得他的言语,不知何故心中竟起了一股念头,决意明知不敌,亦要同紫衣书生周旋到底。心意既定,当即横剑护胸,向紫衣书生道:"欺侮不会武功之人,又算得什么英雄?你若想拿他,须得先过我这一关!"剑尖颤动闪烁不定,将自身门户牢牢护住,以防紫衣书生骤然出手。

紫衣书生冷冷的道:"我们之间的事,哪里用得到外人来管?你闪开,我不与姑娘家动手,你也不必自讨没趣。"

龙星儿听他这番言语,分明是没将自己放在眼内,登时心头火起,叱道:"你敢藐视于我么?这便叫你看看姑娘家的手段!"剑势一起,化作十余点寒星,将紫衣书生浑身上下全部罩住。

紫衣书生冷笑道:"雕虫小技,也敢卖弄!"手中折扇略抖,转瞬间竟攻出了十余招,将龙星儿的剑势尽数封出外门。

龙星儿只听得"铮铮"之声不绝,同时手腕微觉酸麻,这才明白紫衣书生扇不离手之原因。原来,这折扇扇骨为精钢打造,扇面亦为蚕丝混合白金丝织就,寻常刀剑均不能伤,乃是紫衣书生的随身兵器。

龙星儿连退三步,方将紫衣书生折扇余势化解。正欲欺身再上,紫衣书生一柄折扇已如疾风骤雨般攻来,忙凝神接招应付,不敢有半点疏忽。

紫衣书生的折扇是短兵器,长仅尺许,且无锋无刃,全凭一口真气运使,专攻人体各处要穴,其伤害能力自是远远不及龙星儿手中的三尺青锋,却偏偏每招每式都占了机先,更兼紫衣书生折扇点穴的同时,左手亦不断寻暇抵隙,施出分筋错骨手法,擒拿龙星儿全身各处关节,愈加令她难防。

二人这一番恶斗,转眼间便过了六十合。龙星儿的长剑已渐渐为紫衣书生的折扇制住,剑法施展不开,微见散乱,身形步法也显得呆滞起来,紫衣书生的攻势却如春蚕吐丝一般地将她牢牢裹住,令她挣脱不得。

龙星儿心中暗叫不妙,却也只能拼力挣扎抵抗。无意中向白衣书生的所在望去,竟发现白衣书生已是踪迹全无,想是趁紫衣书生全神对付自己之际,偷遁而去!思及自己同他素不相识,没来由地替他出头,招惹了这样难缠的一个对头,他竟在自己危难当中舍已而去,不觉又是委屈,又是气愤,暗自骂道:"你这懦弱无耻的酸丁,他日若教我撞见,定要你好看……"

龙星儿心中一乱,长剑不觉露出了破绽,只听紫衣书生轻叱一声:"着!"折扇如电闪一般直捣而入,点向她胸前"膻中穴"。

龙星儿一惊,忙回剑去挡,却已是慢了一步,"嗤"地一声,"膻中穴"上早着,连叫也未曾叫得出来,便颓然倒地,动弹不得。

龙星儿穴道被制,浑身酸软无力,心中不知何故竟隐隐骇惧起来,不敢去想紫衣书生会用什么恶毒的法子对待自己。

紫衣书生却再也不去看龙星儿一眼,缓缓举目四望了一周,低声自语道:"我要拿你,原也不急在一日。任你智计无双,机变百出,休忘了天下最了解你的人便是我,终有一天,教你不得不随我回去……"语音渐遥,竟是径自出林而去,全不理会被其制住的龙星儿。

龙星儿独自倒在林中,暗自叫苦,知自己穴道要一个时辰方解,而在这僻静无人的密林中,全无自主之力地困上一个时辰,世道险恶,谁知会有什么危险发生?此刻心中反倒暗暗盼起那两个书生中哪一人回来,不管他们是敌是友,谁是谁非,还是如何令人厌憎,都顾不得那许多了。

日色渐渐偏西,林中光线暗淡下来,依旧是一片寂静,杳无人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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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佛说法律三昧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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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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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所三本医学院的逗比宿舍,位于山沟沟里的学院,一周七天都在上课的学药的青年。小猪猪是来南方过冬的;胖子是期待逆袭的伪学霸;小N是足球青年;蔡老板是作为神撸手的屌丝;羊是宿舍吉祥物;我只想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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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圣大陆一直持续在战争之中,而唯一有希望拯救世界的人确实所有战争的发动者……这是什么神仙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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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邪山,你我偶遇,南北峰共赏血色残阳。你知,你我十年之约,约定每十年来峰顶共赏夕阳。你不知,从此我半步未离幻邪山。一千三百年,我一直在山上守候。直到,你命定的齿轮开始转动,而我,该何去何从,助你?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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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功高手李斯重生成为一个奴籍小兵,在魂灵的世界里,修炼无敌的内力,让他得到能够吞噬魂灵的牛叉技能,带着清新可人的萝莉女仆,含苞待放的女魂斗师,踏足神秘幻界独战群雄,突破神魂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