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奶奶也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自失的一笑:“瞧我,都老糊涂了。好了,我也得回家给你虎子弟弟做饭了,你快回家吧。”
杜方宁笑着说道:“三奶奶,您慢走。”
“哎。”
杜方宁想了想又说道:“三奶奶,等过些日子,我去教虎子弟弟认字,我跟着堂哥偷着学了好多字呢。”
三奶奶心中愈发喜欢方宁,连连答应:“好好。”
杜方宁回去时,院子里烟雾缭绕。因为新垒的锅灶还不好用,方氏只得用几块石头拼成一个临时灶台煮饭。
方氏蹲在地上烧火,夏宁在一旁用扇子扇着,烟火呛得人直咳嗽。
这时东厢房的房咣当一声被推开了,大伯母孙氏恶声恶气地嚷道:“都干啥呢?想呛死人是吧?”
三房一家人装听不见,谁也没理她。
又过了一会儿,何氏在堂屋里又骂开了:“都作死呢?没砍死没气死我不甘心,这回是想呛死我是吧狠心的王八羔子,饿死鬼托生的,这才啥时候就知道吃!”
杜方宁站在院中大声对方氏说道:“娘,有人怕呛,咱们去到打谷场做饭吧。我姥大热天的来了总不能空着肚子回去吧。”打谷场上可是聚集着全村的闲人,这一顿饭做下来,何氏肯定愈发“大名远扬”。
吴氏笑着接道:“方宁说得对,咱们全家都去打谷场做饭。”何氏气呼呼的撞上门没声响了。
方氏带着夏宁秋宁做饭,方宁又把半路遇到三奶奶的事情说了,方氏少不了一番感慨。等到看清篮子里的鱼时,喜中掺忧的说道:“咱们第一天分家又是鱼又是虾的不好吧?”一会儿婆婆见了肯定又要找茬。
秋宁一脸心疼的接道:“要不给他们一半吧?”
杜方宁却持着不同意见,悄声说道:“娘你想啊,三奶奶跟我奶不对付,她要想送给我奶吃,何不亲自来咱家?她说了是专门招待我姥的。咱不能借花献佛吧?娘也别怕有人找茬,有人天生就是吃麦茬长大的,咱给不给她都一样找。”方氏低头一笑,方宁这话说得太对了,她那个婆婆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来,给不给都是一样找茬。一想到自己的兄弟和爹娘大老远的来为自己撑腰,中午连饭都没捞着,她心里就一阵难过。她不再言语,手上加快速度,刮鳞、剖腹、剁鱼,夏宁和秋宁在旁边打下手。母女三人动作十分麻利。
屋里,方满子和吴氏在和杜朝南说话。
“姐夫,以我看,你们找亲戚朋友借点,尽早把房子盖起来吧。”
杜朝南的气色比刚回来时舒展了许多,但仍然不住唉声叹气:“唉,家里都不宽裕,找谁借呢?”
吴氏一拍大腿,说道:“瞧我这脑子,我来之前,有人告诉我说,牛子快回来了,我想着他肯定能带些银钱,到时先借给你家应急。”
“这……能行吗?”杜朝南有些犹豫。
杜方宁双眼放光,她也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个小舅呢,前几年一直在邻镇做学徒,今年春上就该师满了。但小舅念着心里不宽裕,便跟着人到邻县去做木工,打算挣点钱再回来。
“娘,”方氏在外头听见连忙接道:“牛子都十七了,该找媳妇了,哪能把钱借给我们呢。”
吴氏眼神不由得一黯,默然半晌,慢吞吞地说道:“等他回来再说吧,让他自个儿决定。”
方宁晃着吴氏的胳膊安慰道:“姥你就放心吧,我小舅相貌俊又能干,还愁找不到舅妈吗?”
吴氏点了一下外孙女的脑袋笑道:“那是你小舅,你自然觉着他啥都好。你可不知道咱们这儿的风气,嫁闺女都死了命的要聘礼,咱家因为给你太姥爷瞧病,把家底都掏空了。”
杜方宁笑咪咪的接道:“姥,咱们这儿是有这样的人,可也很多看人不看财的明理人家,远的不说,你老人家和我大舅妈家不都这样吗?”
这一番话说得大舅妈李氏心花怒放,吴氏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众人说着话,不多一会儿,方氏已经做好了饭。杜朝南去把屋里那条三条腿的桌子支好,吴氏和李氏也帮着去端菜。今日的饭菜是杜方宁穿越以来吃得最好的。一盘炒虾米,一盆鱼头炖豆腐,还有一大锅香味浓郁的鱼汤,还有几道炒青菜和凉拌菜,主食是黑面饼子。
柴禾的烟雾渐渐散去,鱼汤的香味弥漫在院子里。
东厢房两道门又吱嘎一声开了。孙氏和王氏不约而同的探头张望。孙氏大概不好意思开口,王氏笑眯眯地站在门口明知故问:“春宁娘,你家做的啥好吃的,这么香?把几个孩子肚里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杜方宁不等方氏回答,便冷淡的说道:“是我三奶奶特地给我姥的鱼。”
总共就一条鱼,他们一大家子还要吃,哪有多余的分给这些人?杜方宁可忘不了她的堂哥们吃香的喝辣的却把她当丫环使的情形。她初来时,还不太适应这个环境,跟他们发生冲突时,她想着自己心理年龄已经二十了不能跟这些十几岁的孩子一般见识,但是对方一看她退让便以为她是害怕了,越发肆无忌惮。何氏和孙氏王氏见了,全都睁一只闭一只眼,这妯娌俩私下里还笑话说:什么秧结什么瓜,一窝子怂货。她们不以自家孩子的霸道自私为耻反以为荣。杜方宁知道,如果她再以所谓的文明宽容来和这帮人周旋,她的下场会很惨。
这时孙氏也不甘寂寞,在屋里旁敲侧击地说道:“银宁妈,那鱼是人家三奶奶送的,不是咱孩子的三奶奶送的。让孩子们都回屋吧,别惦记了。”
妯娌俩你一句我一句的挤兑三房。杜方宁理都不理,咣当一声关上了门,准备开始吃饭。
方氏盛了一碗鱼汤,起身说道:“娘,你们先吃吧,我把鱼给上房送去。”孙氏和王氏他们可以不理,但何氏却不能越过。无论何氏待他们怎样,该有的礼节却不能少。
杜方宁抢先站起来说道:“娘,还是我去送吧。我最爱干这活。”方氏犹豫了一下,便把碗小心的递到方宁手里,嘴里还嘱咐道:“别跟你奶呛了,送完赶紧回来吃饭。”方宁笑着点头。
杜方宁端着碗,大老远的就开始喊:“奶,我给你送鱼来了。”何氏人在屋中,却耳听八方,方才三家人的交锋她听得一清二楚。
何氏倚着门框盯着方宁,脸拉得老长,仿佛谁欠了她十吊钱似的。
杜方宁又笑着补充一句:“奶,这鱼是我三奶奶送来的,可好吃了。您快尝尝吧。”何氏一听三奶奶,身上像点了爆竹似的,几乎要跳起来,她指着杜方宁高声怒骂:“没出息的贱妮子,你是馋死鬼投胎?几百年没吃过鱼,谁给你你就敢要?”
杜方宁心平气和的接道:“奶,长辈给的我怎能不要?你要给我点什么,我也不能推辞是不?今天我姥来了,我三奶奶一是心疼我爹太累,二是想招待我姥,不然别人又该说咱们杜家的人是铁公鸡啥的,到时咱们家铁的瓷的糖的都有了。”
何氏气得直跳脚,抄起扫帚就要去打:“死妮子,我让你嘴强,端走你的破鱼,我不稀罕吃。……死不要脸的老虔婆,你家有点钱了不不起了。”
杜方宁略一侧脸大声疾呼:“三爷爷你来了,你快劝住我奶,她又要打我。”何氏一惊,手上的动作不禁慢了下来。杜方宁趁此机会端着碗回屋去了。
方氏等人听到动静也跟了出来,杜方宁把碗往桌上一放,将门再度关上,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好了,我奶说她身上不舒服,不能吃鱼,咱们快吃吧。”
何氏看看门口没有一个人,这才知道方宁是在骗她。她心里多少有些忐忑,那死婆子是不是跟她说什么了,又一想,不能啊,长辈的事情哪能跟晚辈瞎说,那杜王氏再混也该明白这个道理。何氏心中千回百转,思量了一会儿她便认定杜方宁是随口诳她。她站在院中挥着扫帚扫院子,一边扫一边打狗骂鸡。
方氏和杜朝南一脸尴尬,钱氏想要出门理论被吴氏和杜方宁劝住了。这种人你越理她她越来劲。
“姥,快吃。天不早了,吃完还有十几里的路要赶呢。”
众人刻意提高了嗓门边吃边说,渐渐地便把何氏的骂声给淹没了。何氏骂了一会儿见没人理她,慢慢地就偃旗息鼓了。
吃完饭了,众人又接着唠嗑。方满子问道:“姐夫,你以后有啥打算,是出去做工还是就呆家?”
杜朝南说道:“等秋收完再说吧,我想先编些东西拿镇上去卖。你们方家村有很多蒲苇子,我能不能去割些?”
方满子痛快的答应了:“那是无主的,谁都能割,过两天我给你拉一车过来。对了,我家后面还有很多荆条,爹的手伤了我也不会编,都给你拉来算了。”
杜朝南一脸感激,连连称谢。
吴氏看了看天色,不舍的说道:“我们得回去了。家里就两个小的,不放心。”方氏夫妻知道家里的情况也没挽留,一家人起身送客。
一行人刚走到门口,何氏又出来闹腾了,她用棍赶着鸡群,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瞧你们这死样子,就知道去别人家闲游荡,还不回你的脏窝去。”吴氏撇撇嘴对钱氏说道:“这有的鸡也怪倒霉的,偏偏托生在这家。”
杜方宁走在最后,她把门锁上,手里捏着一块鱼头骨,朝大黄狗朝朝手,大黄乐颠乐颠的跑了过来。杜方宁把骨头扔到它面前,自言自语道:“大黄,这是我特意给你留的。在这个家里,除了我们一家人,就数你对我最好。”
她这话大大激怒了何氏:“你啥意思?你是我和你爷还有大伯二伯都比不上你一条狗?”
杜方宁直接忽视她,直接跟狗进行哲学对话:“大黄,有的狗它吃的是粪,可是发出来的声比人都好听;有的人,她吃的是饭,喷出来的都是粪。”说完这话,她以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何氏气得直想吐血,举着扫帚在后面紧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