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末忆（上）

第十六章末忆

初晨的天空，似乎有一道拖着尾巴的流光闪过，在少年那混杂着泪与血迹的眼里，暮然的变得明艳交加。她就那么伫立在远远的地方，无助的望着少年缓缓倾斜的身影。

此时，少年那明净的脸上，却是挂上了久违的笑，那么分明。她肯定，他确实是笑了，但是她却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开心。

清早的阳却如暮沉的光，一红如血，一影成伤，诀别怎是归路，死亡又如何幻化归途。穆云已然是疲倦了，她强睁着眼，望着眼前有些迷离的少年的影子，凝目闭去。“你知道吗？在我的梦里会一直有你。”

少年的眼也愈发的变得模糊了，在那一刻他却感觉到了源于灵魂深处的疼痛，有那么一段声音，不停不断，不止不息的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每一滴眼泪落下，都残存在心里，于是，化作一片汪洋。”

“季明，你说你就在我的心里，为什么我仍旧会觉得痛呢？如果可以，真想找个归处，让我安静的睡下，由此，长眠不醒。”

※岁月无情，我亦重遇了生死。

世界真的很黑暗，灯亮了，可是路却不曾被灯照亮。灯红酒绿的街，满是些醉人的大排档，夜色泛着些血光，宜安街一条僻静的小巷里，两名青年正喘着大粗气，靠在墙边，其中的一青年，手上却是提着一个黑色的密码箱。借着不甚明亮的光向他们望去，那黑色头发的少年，在黑暗中的眼眸亦很明亮。而那深红头发的少年，此时却往着巷子外四处的张望，夜虽黑，却不能淹没他那焦急的神情下，所隐藏的慌张。

红发少年对着那一脸静默的青年道，“老大，B哥，他们追上来了！都带了家伙，宜安街上都是B哥的人，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少年俯身望了望手中的箱子，只见他将那箱子攒得更紧了，良久他才沉吟道，“真的没有退路了么？是天要绝我们还是，老天都不愿救她？威龙，你走吧，我种下的因由我自己去了结，出来混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红发少年望着那黄灯外的街道，望着那路所延伸的地方，然后道：“季明，‘矮骡子’出来混口饭吃不容易，打从我踏上这条路开始，就已经是一条腿踏在监狱，一条腿踏在地狱。打从老大救下我的那刻起，我就没想过要在退缩哪怕一步，今天就让我还大哥一条性命。”

“威龙，哥呈你的情了，退路始终会有的，我怎么能让兄弟只身犯险？我们不是一直共同担当的吗？”

两人都不言语，他们都把自己的想法放在了心里，不是不愿意说，而是有‘道义’这两个字，容不得他们把话说出去，为了不伤害对方心中的‘义’他们都不肯明言。

已经不记得季明是什么时候走上这样的路了，总之是很早很早，早到他还在读着中学的时候，那么一个叛逆的年纪。而他做蛊惑仔讲究的就是个义字，做大哥的要用义才能带出自己真正的敢死队，兄弟没有饭吃，哪怕自己没得吃也保证兄弟的，兄弟有难，不是拔刀相助，而是倾力而为，甚至为此添上性命。

黑B哥的货，主意是季明出的，现在被B哥追杀，自己不但是主谋，而且还带着跟了自己七年的兄弟犯险，若是让威龙在他身前顶着，他一个人跑路，他做不到，无论是什么理由，就算威龙愿意他也不会那么做，大哥就是为了保护身后的人不受伤害，若是这都无法做到，那他还混什么，还谈什么义，还拜什么关二爷？

“大哥，他们过来了，”威龙低声吼道。

“此战在所难免，你若是怕！你可以走，有哥为你挡着。”季明紧了紧手握的黑色密码箱。又从他的后腰处抽出一把片刀。而后才毫无惧色的望着迅步过来的二十多号人。

“走？既然来了，我就没想过要再走。从来都是大哥冲在最前头，今天也让弟弟我出出风头。他们的命我收下了！”言罢，那一头艳红头发的少年，亦从身后抽出一把片刀。

宜安街原本便是郊区的小道，此时更值夜暮，街道上少有行人，威龙由巷尾突然出现，将片刀藏在后背，径直往那提刀而来的数十人走去。来到身前，也不答话，捉着走在前面的一人，照头就是一刀，只一刀，来人既被砍翻在地。红发少年，此时更是嚣张了得，一脚踩在那来人跌落的片刀上，一刀斜撇，架在被他砍倒在地的男子脖颈上。然后他才对着周围大声吼叫道：“B哥要找的人，在这！想要我命的尽管上来取。”

“一人来我杀一人，一起上我杀你们一群，若有人不信，大可上前一试。”少年的目光露着几分嗜血，那并不狰狞的面目却和着一把沾染上血液的片刀，变得分外诡异。

来人面面相窥，他们那里不知道眼前这少年的手段，B哥手下第二人，一身实力着实让人佩服，B哥郊外的大片江山就是眼前这少年和季明打下的。在宜安区混的矮骡子，更是没有不知道这两人的。也不知道他和那个季明为什么会突然背叛。害的自家兄弟相互残杀。

来人中一大汉走向前来，对着威龙喊道：“威龙哥，兄弟们也有兄弟们的难处，不是兄弟门故意挑事，而是威龙哥和季明哥先不地道的！跟我们回去，跟B哥好好说说，B哥看在威龙哥和季明哥以前所立下的功劳上一定不会计较的！威龙哥真的不要在逼兄弟们了。”

“走上了这条路，就没办法回头了。打从我和季明哥黑了B哥的货开始，我们和B哥和你们，就已经没有了兄弟情分，你们也不要留手。这是我们这些矮骡子的尊严！动手吧。”红发少年冷漠道。

那高壮大汉也不多话，往他身后的人处说道：“兄弟们，送威龙哥上路。”

说罢，那二十多人便挥舞着片刀，喊杀着向红发少年冲去。月光淡，灯光亦有些昏，两旁的茂木更是遮盖了这所有不多的光，凌乱的碎步所发出的窸窣声，使人的心都变得焦躁不安了。

威龙，面虽无惧怕之色，可他也料到，就算自己在能打，也断然不会是这二十来号人的对手，而他更是另有目的，迎着最先奔来的几人，随意划出几刀，接着他们的攻击，寻着一个空隙，抽身变往后退去。往着那街道口就是一路的狂奔。

原本藏身于暗巷之中，准备接应威龙的季明，本打算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可不料，威龙却将对方越引越远，完全脱离开了他所在的位置，当下便反应过来，“威龙，你这又是何苦？我若丢下你一人，我就不是季明了。”

说罢，季明提刀，便向威龙奔走的地方冲去，

未等季明跑出几步，眼前正有一西装革履的大汉拦住了去路，等他在侧脸往近处看去，正瞧见B哥那张有些圆润，又有些温和的笑脸，“季明，走也就走了，就不打算和我道个别么？”

“B...哥。”季明喃喃的念道。

“十年了，小子，你足足跟了我大B十年！你还不知道我大B的为人？你以为我大B在乎那二十万的货？那你小子就错了，我大B在乎的是你！”

那中年男人走向前来，手搭在季明的肩上。望着季明道：“十年缘尽。这二十万的货就算是我大B给你践行了，你想退出，我大B让你走，你想再回来，我大B随时等你，你所犯下的事，所得罪的人，我大B给你扛着，你跟着我，你义无反顾，你现在决意要走，我大B又有什么理由强留，你只要记得你曾经有这么一位大哥，他的名字叫大B就够了。”

说罢，那中年男子拍了拍季明的前兄，然后在饶有深意的看了季明一眼，也不回头便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临走时他却说道，“别以为我大B傻，其实我懂，你也完全不需要弄出这么个荒唐事，要钱，要走，管我拿就是了，何必为难了自己，最后成一个不义之名？”

“你也放心，威龙那小家伙，我会好好替你照看着，他就像十年前的你，他以后的路还很长，除了跟着我他别无选择。”

月光之下，星辉之间，那肥胖中年的身影愈发在季明眼中变得模糊了，青年望着威龙远遁的身影，那眼里的模糊更深了，近近看去，似乎和那微明的星辉相似，黯淡之中，却无比清明。只见他一顾一盼后，拖着有些摇曳的身子，背影缓缓的融入那一片黑暗的小巷之中。

“岁月无情，我亦重遇了生死。”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