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心里觉得很憋屈,明明自己在家好好养胎,忽然就被柔婉找上门惹事。她不过是正当防卫,顺带为李家辩护了几句,却得被叫进宫问话。她对皇宫的印象极差,每次进来都没好事,也不知道这一次会发生什么事。
从下了马车,严夫人就拉着她的手,看她被马车摇得脸色青白,低声对她说道:“等会见了太后,你就什么话都不要说,要晕要吐都可以,你是孕妇就做出孕妇该有的样子,其他的事交给我。”韶华根本没注意听严夫人在说什么,反正不用等见到太后,她现在就想吐。
肚子里的孩子好像对皇宫也特别排斥,下了马车,刚刚坐上步辇,肚皮就折腾个没停,不管韶华怎么安抚都没用,就好像刚刚柔婉来之前一样。
韶华苦笑地想着,如果严恺之此刻在旁边就好了,冲着这孩子和严恺之抬扛的习性,至少可以让她安生一点。
从宫门到寝宫这一路韶华几乎是吐着过来的,苦的是抬撵的宫人们。尽管他们已经努力放慢脚步,让韶华坐得更平稳一些,可是这一路马车的折腾,岂是这几步路可以缓解的。
不过,因为韶华的不给面子,贺太后也只好先安顿好她们,随后再让她们去觐见。
韶华几乎是被人抬下步辇的,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一触到枕头,也不管是不是家里,立刻就沉沉睡了下去。等到她醒来时,天色早已暗了下来,眼帘依稀只见昏黄的灯光中有个人影坐在她床边。
“醒了?”严恺之看着她苍白的脸,心疼地问道。
“我回家了?”韶华迷迷糊糊地问。
“没有,我们在宫里。”严恺之重重叹了口气,他忽然接到英罗的消息,吓得立刻就跑进宫。
可是后宫岂是他随便能去的,只好辗转去求弘弋的口谕,哪知弘弋正跟大臣在御书房议事,严恺之也不好硬闯。就这么候在房门口,直到御膳房的内侍端了晚膳过来,严恺之主动接过晚膳,代替内侍进书房伺候,弘弋这才知道严恺之在外头等候已久。
一听完严恺之的话,弘弋也没顾上吃饭,带着他过来给贺太后请安。美其名要过来陪贺太后吃饭,其实就是让严恺之夫妇、母子能见上一面。
韶华她们走得匆忙,身边一个丫鬟都没带,就连容嬷嬷也没跟进来。严夫人倒是习惯了,宫女们也认识她,所以谁来伺候都不是问题。奈何韶华是个孕妇,一个照料不周,随时都是掉脑袋的事,所以没什么人愿意过来。韶华昏睡之前,似乎看到个熟悉的人影,喊了一声“瑾素”。
瑾素也有些意外,韶华竟然还记得她。既然是韶华亲自点名的,瑾素自然就留下来伺候韶华,还有另外三名年纪稍长的宫女一起。
直到严恺之过来的时候,韶华都陷入昏睡之中,已经有太医过来请过脉,直说是舟车劳累,并无大碍。
若不是弘弋阻拦,说天色不早,而且韶华如今昏迷不醒,不便行动。否则严恺之早就带着她们回家去了,哪会留到这么久。尽管他嘴上不说,可是心里把柔婉给记住了,外带柔婉塞进府的徐心如。
而柔婉进宫告状后,除了严夫人婆媳,自然少不了的是驸马徐子昂。本来是派人去找驸马的外室,可是待他们去的时候,却是扑了空。这是公主的家事,严夫人懒得插手,就连弘弋也都不开口。徐子昂被贺太后训斥了几句,似乎闹了一些不愉快,但最后还是好声好气地把柔婉哄回家。
只是,柔婉捅了篓子,自己回去了,韶华这个受连累的却只能待在宫里。
“我想回去。”韶华委屈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严恺之好笑的摸她的脸,“现在太晚了,明早天一亮,咱们就回去。”
韶华想了想,只好点点头,“那你会留下来陪我吗?”她记得当初她被诊出怀孕的时候也住在宫里,可是严恺之却每天晚上等她睡觉后就离开,直到她起床梳洗才见到他人影。起初她还以为严恺之只是早起而已,有一次半夜醒来才知道,原来严恺之都不和她一起休息。
“我会等你睡着了再走。”因为这里是后宫,于情于理,他都不该留下来过夜。只不过仗着严夫人和贺太后感情深厚,他和弘弋又是情同手足,所以对于进出后宫要比其他人更频繁一些。
“可是我睡不着了。”她昏睡了半天,哪里还有睡意。
严恺之叹了口气,只好说:“我陪着就是了。”
韶华挣扎要起身,严恺之急忙扶着她站起来,塞了个枕头垫在她背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公主忽然就跑来家里闹事,不过我都没有招惹她,只不过推了她一把,她自己没站稳就跌坐在地上。”
严恺之伸手抵着她的唇,摇头示意,“事情我都知道了,太后也说过了,不会责怪你。”
韶华心里才宽了宽,“那为什么还要召我们进宫,驸马养外室又不是我给找的。”
严恺之看着她,顿了一下才说:“李家说七娘死了,但据我所知,驸马养的外室正是李七娘。如若不是,那就是两人长得太像了,心中谁都不知道哪一方在说谎。”
韶华似乎早有预料,扁了扁嘴,“祖父他们都说七娘死了,那就是死了,法事都办了。难道还会唬人不成?”看到严恺之不语,她撇嘴道:“就算没死,李家也没这个人了。”
严恺之似乎被点醒,释怀一笑,“那也是,法事都做了,哪里再生多一个李七娘出来。”就算锦华没死,李家这么做,显然也是跟锦华断绝了关系。或许是早有预料锦华的行动,要不然就是真的出事了,否则李家不会这么绝。
韶华似乎和严恺之想到一处去了,不过她更肯定的是,锦华没死,而是被李家断绝了关系。她可不信一个好端端的人,忽然就病逝了,而且还是死在回乡的路上,说不定那回闾阳的马车上根本就没锦华。这么一想,韶华反而豁然开朗了,也明白柔婉怎么会这么肯定徐子昂养的外室就是锦华。除了自己,就没有一个人能更像自己了。
不知道算不算是现世报,韶华心里忽然有些小得意,谁让柔婉闲着没事给人找添堵,这回让她也常常堵心的滋味。只不过可怜了锦华,摊上柔婉这么一个主母,只怕得做一辈子外室。
忽然又觉得自己想多了,横竖“锦华”已经死了,而且当初她又不是没劝过,自己的选择得自己去承担。
“今天要是你在就好了,他快把我给踢散架了。”韶华的话让严恺之忽然回了神,只见他错愕了一下,然后温柔地抚着她的肚子,韶华忧心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太后拿李家出气了吗?”
严恺之摇摇头,“没什么,你别想太多。”
韶华举起双手,啪地一下,贴着严恺之的脸,捧着拉近自己,口气认真地说道:“不许瞒我,我要听真话,你刚刚分明是在走神。”
被一针见血戳破心思,严恺之反倒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确实是在走神,想了很多,有多罗传来的消息,也有平洲的消息,以及早上李斯晋才跟他提起,汪家的人回来了,要他小心点。严恺之看着这个交往不深,永远一副读圣贤书,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子,反笑道:“你怎么不先担心李家,说不定汪家这回是冲着你们来的。”
李斯晋看着他,轻轻一笑,“你的目标比较明显,你顶得住,我们也就放心了。”
严恺之扬起眉,“敢情你是拿我给李家当挡箭牌?”
李斯晋摇摇头,“你是五娘的挡箭牌,只有你顶住了,她才能安全。”
严恺之不由得沉默了下来,他刚刚确实忘记了自己身后还有一双紧拥着他的小手,以及和他血脉相连的小生命。“这天下已经不是汪家能重来的天下,我总不能把天下姓汪的都赶尽杀绝。”
李斯晋顿了一下,笑答:“那也是,你有信心就好。我们李家也从不怕什么汪家,不过是谁当家就跟随谁罢了。”
严恺之明白李斯晋的意思,也忍不住叮嘱道:“与其担心汪家,你们还不如小心平洲。”
徐贺的结姻让平洲顿时变得躁动起来,各处都开始大动土木,兴修牌坊,还打算建一座与京城凌烟阁相仿的承德楼,专门记载平洲的伟人功勋。
可说到平洲出名的,不外乎就是徐贺两家的祖先,两家祖上加起来是十几个说得出名字的文臣武将,却要和开国二十二帅一样的规格,甚至修建的银子还企图从国库里拨出来。立刻就被朝中多位大臣所反对,有人顺便弹劾了贺家在各处的贪污枉法行为。皇帝一怒,立刻就下旨让人拆了承德楼,还把被弹劾的大臣捉回京审查。
看上去是皇帝整治娘家人,可弹劾的奏折是李斯年递的,拆楼的圣旨是李斯晋写的,而公开反对的大臣不少都是李阁老的门生,这不免让人要想觉得是李家在背后撺唆搞鬼。
“还是那句话,李家永远只是李家。”
严恺之不开口,韶华的手就跟着收紧,嘟着嘴看他的五官都被自己的手扭成一起,最后忍不住自己先笑场了。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你不愿说我不勉强你,但别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我是你的妻子,我也可以帮你的忙。”韶华始终觉得严恺之对她有种隔离感,不知道若换成辛子墨的身份,彼此会不会更坦诚一些。
严恺之揉揉她的脸,“你只要好好给我照顾自己,就算帮我大忙了。”他可没忘记,自从认识韶华以来,几乎每次都被她吓得心惊胆战。还以为娶回家,放在身边会安生一点,结果她居然还敢顶着球落跑。严恺之不得不怀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