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怪他们大惊小怪,主要是练习的成本太高了,必须要用紫毫笔才能练成。
燕绥和绾华只知这种书体极少见,但没想到竟然会少到这种程度,看向韶华的目光也不由得变得崇敬复杂了。
“只是凑巧学会的,不紧要的……你们别这么看我,我以后不写就是了。”韶华连忙摇头摆手,她当时学习云卷体时,也是偶然在家中拾获了一个孤本,觉得上面的字漂亮才跟着练。后来抄书多了,字体也变得越来越娴熟了,当她母亲意外发现她会写云卷体,还特别告诉过她,没得别显摆,省得招人耳目。若不是当初了讨容嬷嬷开心,她都好久没写了。
“五妹妹,这是好事啊,要知道云卷体不是一般人能学得来的。”以琛感叹,“听说云卷体非紫毫不可,其气质潇洒飞扬,不是随便就能练出来的。回头还请五妹妹写一幅字,让我好生珍藏起来。”
“我也要!”燕绥也跟着附和。
“听者有份!”斯晏也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绾华伸手搭在韶华肩上,望着她,笑着点了点头。
韶华心里哀嚎:果然不能显摆啊!
“这位娘子真是好眼光,这是我们店里最好的紫毫笔。您瞧瞧,这笔杆,可是用上好的紫衫木做的。您摸摸,这质感,这雕工,这颜色,我可以保证全京城也就我这家的紫毫最好了。您再看看,这笔尖,毫长而锐,锋颖细长,色泽清透,绝对是上品中的上品。”
一个带着棕褐色压金桂宽条檐八宝帽的男子,小心翼翼地从身后的暗格子里取出一个一尺多长的木盒。木盒上雕有兔入幽篁图,轻轻推开盖子,露出盒中的紫毫笔,看到众人眼睛一色清亮,心中大喜:今日可算遇到大鱼了。
从韶华一行人进店开始,店主就开始打量,两个华服打扮的少年郎君,陪着三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这不就是活生生的金主嘛。难怪他今早起来后,就看到窗外有只喜鹊在叫。还以为是隔壁家的吴寡妇终于答应给他做小,所以特意打扮了一身干净,打算上对面水粉铺买个香膏过去做手礼。
没想到自己还没出门,就遇上这么一群郎君娘子,看都不看他店里摆的东西,一开口就是要寻紫毫笔。
他开店做生意这么久,达官贵人也见过不少,但多是书生郎君,或者小厮随从,带着小娘子进店买笔可还是头一回。看来目的明确,而且出手不俗的人。他想了一下,立刻把暗格中珍藏已久的紫毫笔拿出来。
“这笔多少钱?”斯晏接过手,只觉笔杆轻巧,但笔毫润滑,确实难能可贵,不免也有些动心。
店老板一听斯晏询价,立刻喜笑颜开,看着斯晏跟看着自家祖宗似的,客气地说道:“若是旁的人来问,我也就不客气,但见郎君面如冠玉,气度非凡,想来是不久以后的进士老爷。这笔我也就忍痛割爱了,一百两,我连这盒子送给你。”
“一百两?”饶是出手阔绰成惯的斯晏也吓了一跳,更别说其他人。“店家,这是坑人啊!寻常一支毛笔才几钱,就是用上再好的紫杉黑檀,你开个七八两,我也就认了。你居然跟我哦说一百两?”
他李斯晏在京城可不是吃白饭的,什么珍贵玩意没耍过。特别是这些笔墨纸砚,家里基本都是成箱地备着,若不是特意给韶华选笔,也不必出来单买。
“四哥哥,算了。”韶华从没自己掏钱买过东西,只知道紫毫笔贵,可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么漫天要价的,他们今日出来买的东西才值多少钱。“紫毫笔虽难得,可也没有金贵到如此地步。”
女孩们都觉得这开价太离谱,不约而同地决定转身离开。
店老板看金主要走,急忙道:“别、别走,这真的不是我漫天要价。小娘子既然知道紫毫笔,自然也应该清楚好笔难寻。每一支紫毫笔都要到竹林寻野生老兔,取其项背黑针尖毛,千万毛中拣一毫,再精以人工,才能制成一支笔。这京城大小笔墨铺数十家,家家都有紫毫,可许多都是用旁尖毫,就是用黑羊毛,真正纯正的紫毫能有多少。请小娘子自己掂量一下,便知道我这笔贵,还是不贵。”
店老板说得意切情重,几乎都要呕血捧心,以示自己的清白。女孩们从没自己买过这么贵重的东西,也都面面相觑,只把目光投向韶华。韶华也摇了摇头,她只管拿笔练习,哪知紫毫笔到底有多金贵。若不是她常常犯错受罚,折损了许多笔,换来母亲一次次心疼责骂,也不知道原来她素日最喜欢的毛笔竟然这般金贵。
斯晏听得有些动心,就是因为紫毫如此难寻,所以学云卷体的人才会这般少。难得韶华能有此才能,贵也就贵了,反正账房又不是无力支付。
正要开口,且见韶华衣裙款款,绰约多姿,缓缓从众人中走出。店主还道韶华已经动心,眉头一喜,却听韶华说道:“店家既然说,紫毫取自野生老兔项背之毫,那想必也一定知道兔有南北之分。北兔耐寒,身上多以茸毛覆暖,而南地暑热,所以兔毛坚硬,好散气祛热。兔毫一年只八九月收之,是以北软南硬,制出来笔也各不相同。故人道,紫毫尖如锥兮利如刀,南兔自然优于北兔。”
韶华说一句,店主便偷偷擦一次汗,本以为用行话能诳一诳这群富家郎君娘子,没想到竟然遇上真正识货的人。
“我用过不少紫毫笔,皆取自南兔项背毫毛,不知店家的这杆紫毫的用料取自哪里?”
她不想显摆,可对方却那她的低调当无知,竟然以为她不懂货色。韶华笑盈盈地看着店主地焦急地转动左手食指上的通体晶莹的翡翠扳指,心道:都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坑了,才能让一个小小的笔墨店店主买到这般极品的翡翠扳指。
“这……罢了,我再给你便宜一些,九十两,不能再少了。”遇到这种客人,他还能说什么呢。
“且慢,让我看看。”以琛也看出了门道,立刻明白韶华的意思,也走过来。拿起紫毫笔,仔细端详了一下,然后叹气摇摇头,“笔毫虽好,可这笔杆,啧,可惜了。”
“这笔杆绝对是用上好的紫杉做的,这个我没骗你!”店主生怕再被砍价,拿起那木盒,与之比对一番,“您瞧瞧,这盒子也是紫杉做的,跟笔杆同一块杉木。”
韶华并没有打算购买,只是想压一压店主的气势,可看见以琛也掺和进来,不禁纳闷了。
“这个我相信,就这盒子的做工雕刻,放在古玩店里,叫个五十两也不算贵。”以琛对笔盒大为称赞,让店主找回一些面子,“可是这笔杆的材质却远不如盒子的好,想来是取自细枝末梢,而这盒子却是用坚实的树干。”
“八十两,没得再少了。”店主眼中怀疑,早上停在他窗口那只不是喜鹊,而是乌鸦。
“店家,若是这木盒,单卖要多少钱?”韶华狡黠一笑,做出一副对木盒很感兴趣的样子。
“这个不单卖的!”店主坚决摇头,就是有了这个木盒,这支紫毫才能这么贵。
“我出七十两如何?”以琛开口。
“哥哥!”燕绥被吓了一跳,一个用处都没有的木盒子,竟然开价七十两。就算他家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回去得让尤妈妈数落惨了。
店主显然也被吓到了,犹豫了好久,仿佛做了一场生死斗争一样,最后狠下心道:“七十就七十,给现银,我这就给您包去。”
“好。”以琛点头,转身去解腰间的钱囊。
韶华一惊,连忙伸手阻止,生怕以琛会错意。“以琛哥哥,我并不是喜欢这个木盒。”却见以琛对她也狡黠一笑,然后取了一张十两的交子摆在台上,将放在一旁的紫毫笔递给韶华,转身就要走。
店主正包好木盒,回头一看,台上的笔不见了,急忙喊道:“慢着!我的笔呢?”
以琛回头道,“钱不是给你了吗?”
店主拿起那张十两的交子,怒火冲天冲过来,对他们吼道:“我一支紫毫笔一百两,你给的只有十两,快把笔还来,不然我拉你告官。”
燕绥和绾华一看那店主肥头大耳,圆滚壮硕的身子跑过来顿时有种压抑的震慑力,吓得相互抱紧。斯晏打了个激灵,立刻跑上来,跟以琛挡在韶华面前。韶华将笔藏在身后,在以琛身边探出脑袋,笑嘻嘻地道:“店家,做生意要有诚信。您刚刚说了买笔送盒,一百两,后来又给我们降了二十两。刚刚问你这盒子多少钱,你非要七十两,这么看来,这笔也不过十两的价格。那给你十两的交子,也不算错啊?”
“谁跟你说笔十两?”店主被韶华的话绕得有些头晕。
“那我问你,笔跟盒是不是八十两?”韶华问。
“没错。”店主想了一下,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