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紫凝打了个电话给家里，告诉自己的行踪。母亲听后不免又念叨了一番。她放下电话的时候，表嫂就朝着她笑。表嫂叫贺香。很文静的名字。她已经换好了一身出门的衣服，挽着她一块出门去找李医生。表哥不在家。偌大的房子里有些空荡荡的。记得表哥有说过一句，“我想家里热闹一些。”表哥结婚有两年多了，可至今还是只有他们夫妻俩。他这句话里似乎含盖着空荡荡的落陌，也有着热烈的期望，此刻叶紫凝没有办法拒绝。
去李医生的路上是打的，表嫂出的钱。镇上的的士并不多，所以车主也很快与镇上的人熟络得很。见到是表嫂，那中年男人的车主就裂开嘴直笑。贺香笑着介绍，“王哥，这是我表妹。刚从外面回来不久的。”她们相互点头，算是见面礼。一路上这王车主非常活跃地说起来镇上的事情。说哪家哪家又娶了媳妇，哪家又开了个小铺子，哪个小子去了外面没回来，仿佛这镇上发生的事情都装在他的脑海中。他就是个万事通。表嫂的情绪显得有些低落。
叶紫凝后来才知道，原来说的哪家最近娶了媳妇，就是她的青梅竹马。她虽然先选择了乡下的表哥，可是听到对方结婚的消息，还是有些难过。她可能都没有放下什么。感情的事，会是影响她和表哥的绊碍么？
李医生对着叶紫凝说，“明天来拆线吧。看起来恢复得不错了。”
看完医生后她带自己去逛街，给自己买了一身不错的衣服。这又让叶紫凝走了神，想起了徐风曾带着自己去逛街买衣服的样子，还有小天，那个狂傲的家伙。现在都是怎么样了？虽然是她离开了，他们却并没有来联系她，不是嘛？她咂咂嘴又想，本来就是要断了这条线，怎么可以还期盼他们来联系自己？又想藕断丝连么？
表嫂扯扯她，“这件衣服我穿着怎么样？”
叶紫凝笑，“好看。我家表哥的眼神一向好准。挑的都是美女来的。”这话哄得对方眉开眼笑。也掩饰了她刚才的出神。表嫂转了一圈道，“挑吧，也给你买一套。算我的见面礼。”
表嫂对购物表现出狂热与专业。这技能一部分来自于她的出身。她本就是城里人，消费观念对她来说不同于乡下的人。她很爱美，将自己打扮得靓靓的。虽然她已经嫁为他妇，可并不影响她的审美观。另一部分，叶紫凝细心地观察到她静静的时候，也会有丝哀愁在眉梢。女人在想不通或极度伤心难过的时候会选择shopping这样的行为来刺激自己的神经。
她也不例外。
这个小镇上的店子不是很多，款式也不是新颖。她一边埋怨着，却一边不停地带领她穿梭在各个大街小巷子。叶紫凝很快就倦了，随着夜幕的降临，她的心里突生出一些莫名的恐惧感，特别是听到店里有电视在放着枪战片的时候，她开始脸色刷白，全身发抖。
表嫂并没有发觉周围有什么能吓到人的，她和店员都有些莫名其妙地四处查看了一下，才发现她有异样都忍不住了，她已经头冒冷汗，捂着肚子不出声了。聪明如她，立刻感觉到她有不好的情况，马上停止了逛街，要带她去医院。反而这个时候叶紫凝坚决地拒绝了。
她在表哥家睡了一觉，朦胧中听到了房门外有声音，她才辗转醒来。脸上的伤疤撕扯着让她记起了那可怕的一幕。至今，她没有办法平息。人生当中，有两件已让她刻骨铭心。一件是他，一件是枪。
哪件会让她的心更痛一些？是关贤么？她差一点想不起这个名字来。本能想用徐风的名字来代替他了。有关于关贤的事情，大都想不起来，相反的对于徐风的事情却记忆犹新。她深深地爱恋着他，可却坚决地放弃了他。后悔么？她这样问着自己。
房间里的灯突然亮了，她被惊起。
表嫂倚在门口，表情很不自然，但是一旁突然现身的表哥却一脸微笑着对她说，“好些了没？准备起来吧。一起吃饭。”
她没有忽略掉表嫂的低落情绪，直到吃完饭，表哥把筷子一放，就坐到客厅里看电视去了，完全没有留意到什么。她陪着默默地收拾一桌的碗筷。她逮着在厨房里洗碗的机会，问她是怎么了。她却摇头说没有什么。叶紫凝不信，“是因为我突然发病的缘故？”她揣摩着，让表嫂更加难堪只好如实道来。
因为带着她去逛街导致她生病，让表哥责备了她是没有细心照顾到位的结果。虽然口吻没有很严厉，但对自尊心超强的表嫂，却是难以接受。一直在他心目中都是一个完美的女人，此刻却心灰意冷至极。听到这，叶紫凝就笑开来了，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其实这真的不怪你，你已经很照顾我了。表哥对我很好，你也对我很好呀。他对你没有责备的意思。你在他心目中是个什么形象的人，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改变。你还是你。”
“可是我一直想在他面前做个好女人。”表嫂哀声叹气的。让叶紫凝哭笑不得了，“你想戴着一个完美的面具和他在一起生活么？一年，两年？长久下去，你不会觉得累么？还是，对他有愧疚？这就是你们生活的全部么？为什么不可以给自己一个真实的理由？轻松自在的面对他呢？”
表嫂惊诧地望着她，张口欲言又止，大大的眼睛里噙满泪水。叶紫凝在那一会儿，突然望见了她眸子中的自己。那个身影也仿佛在对自己说着，你何尝不也是戴着一个面具在别人面前扮演？虽然放弃了扮演，却没有办法肯定自己的做法是对的。对于表嫂的放弃，肯定是不会有错的。
“我不想争执。”她伸出玉玉葱葱的纤指，抹掉泪珠。笑了。“也许吧。”
三个人坐在一块喝茶聊天看电视，畅谈人生，好不乐哉。叶紫凝坐在一旁，反而有种当了超级大灯泡的感觉。看着他们嬉闹，好不亲热和温馨。也许，有一个人在身边陪陪自己，无论是说说话，而是只是相互偎依，都不会觉得寂寞和孤独。那种相偎相依的温暖感觉，让自己冰冷的内心又升起了一股期盼。她是不是，应该改变策略，考虑一下身边的另一半是谁了呢？
当表哥问起她会病倒的原因，恍然之中，从甜蜜中陷入了恐怖的回忆影象当中。她害怕地甩甩头，笑着指指自己脸上的伤。这时候表哥便搂着表嫂，说道，“我把我这远归的表妹交给你，是全心全意信任你的。幸亏你聪明啦。我表妹完好无损！希望你再接再厉，使用你的爱美之术，改造我的妹妹成大美女！”
“凭嘴，你妹妹都天生丽质，还要我改造么？这么说你妹肯定有意见了！”这把表嫂说得破涕一笑。三人笑作一团。表哥突然想起说找工作的事情，说介绍她去镇上的一个饭店做收银。她没有否决。
叶紫凝又再一次在恶梦中惊醒。浑身是冷汗，喘息不矣。开灯的是表嫂，她穿着睡衣，汲着拖鞋闯了进来。发现她还在发抖，连忙钻入被窝里抱着了她。
许久，平静下来的叶紫凝不敢面对表嫂的目光。表嫂悄悄示意让门口睡意朦胧的表哥回房并关上了门，关掉灯。屋子里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但是已听不到紫凝急喘的声音。一会，她开始叹息。
“做恶梦了？”表嫂说，“我在这里陪你睡，好么？不要怕。”她点了点头，又抽泣了一声。感觉到像是在哭了。叶紫凝极度地想压抑这种倾巢倒海般的恐惧，更在压抑内心中渴望的安全港就湾，虽然表嫂善解人意的地给了她温暖和安全，她的身子不再颤抖，不再寒冷，可她的心，却从未停止过颤栗。
她这样为自己呜咽，“我，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我梦见有人指着我的脸，骂我是‘丑八怪’。走到哪，骂到哪。我的脸上永远都要留着这条线，我永远都不敢照镜子，永远都不会有人要我。我是这个的丑陋，不堪入眼。我的一生，直到白了头，我的脸，永远都让人提不起兴致！呜呜。”她的话，其实也是心中所忧。触及心灵最痛，她哭得自然是更加厉害。
表嫂说，“不会的。你是担心明天拆线么？放心吧。不会有事。你表哥把你交给我，我一定会好好在你身边的。别担心，你再哭啊。就要把脸给哭花了。明天早上起来就是个熊猫眼了。那样才是真的不好看了。”
“反正已经没人要了。”叶紫凝扁着嘴嘟哝了一句。
“谁说的。”表嫂捏她的脸，冰冷有泪。这妹妹一定是给梦吓坏了，或许是梦到意中人了。“爱情是属于你的时候，她自然会走到你的身边，就算是你赶也赶不走的。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爱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但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你一定要认准自己的幸福再点头和他一起牵手哦。这样，你才不会后悔。”
“怎么认准？”她忘了要害怕，好奇心被表嫂勾起来。表嫂继续说，“我在没碰到你表哥之前，我以为我会和我的青梅竹马结婚，我以前很喜欢他。我以为那就是我的幸福。一起长大，一起变老。我无数次梦想和他一起走进结婚殿堂的那一天。可是，他却拒绝了。他要的不是我这种千金小姐。他说他要去自己喜欢的，希望我也放弃他去找自己喜欢的。一年，两年，我都没有死心。可却再也没有他的音讯。”
“你和我表哥？”
“我以为我的幸福离开了。其实这才是真正的来临。你表哥从省外回来，就在镇上落地生根，他对我一见钟情，天天追着我不放，后来、后来、”
“后来就结婚了？”
“是的，我想过很多回。我是不是要等着青梅竹马回来，给自己再一次机会。其实这都是自欺欺人的。他早就没有机会给你了，摆在眼前的机会就自己给的。我何必放着自己的机会不要，去追寻一个没有希望的机会？我的母亲开导我，审视了你表哥，各方面都还不错，特别是他对我很好，我想幸福的站点就在这了。”
“你爱他么？”
“开始不爱。现在，我也很爱他。”
“为什么会这样？”
“我想永远保持这样的幸福。”
“你的选择没错。”
“所以，你的呢？是因为意中人的原因？”
“没有的事。都怪这道伤痕啦。”
黑暗中传来两个人的笑声，伴着夜晚的风，渐渐入眠。
早餐是表哥准备的，表嫂则懒洋洋在洗手间刷牙。叶紫凝想其实他们真的很幸福，表嫂的眼光是独到正确的。她这么幸福的想着，突然又幻想起自己的将来。自己的幸福里，是否会有他——，怎么又想起他呢？他还好不好？还有珊姐姐，阿蝶和阿吉呢？还有文光，俊叔和胜菲呢？美子小姐呢。
表哥和表嫂站在餐厅门口唤她，“吃饭啦。又开始神游啦！”
她莞尔一笑，“来啦。”
早餐准备的是清粥和包子，煎饼还有牛奶。这样的早餐又是不同于在乡下的早饭，与原来在城市里的大同小异。她就怔了一下，感觉自己有的置身在海雅花园的房间里，一切都回到最初的时候一般。很快，她又调整了自己的状态。
看来那一枪把自己吓得不轻。都有开始有些神经紊乱了。她自嘲地笑。
吃到一半的时候，客厅的电话响了。表哥表嫂抬头相视一下，表嫂主动起身去接。一会，唤起了叶紫凝的名字来，“过来接电话，你妈妈找你呢。”
叶紫凝诧异至极，还是放下碗筷过去接电话。
表哥咬着煎饼含糊不清地说道，“香儿，我去上班你带紫凝去医院找李医生拆个线，下午来饭店找我。今天还是要辛苦你了。”“没问题。”表嫂笑得特开心，只留下门口一脸莫名其妙的她。
表嫂贺香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还顺便将自己好看的衣服拿出来给她穿。再将她的垂散长发要绑起来，这次叶紫凝还是拒绝了。她害怕看到发丝下面，那道伤痕。
在李医生医院门口，她跟表嫂打了声招呼，走向了报亭。贺香一脸错愕，看着她在那儿用报亭的电话在打电话。不由得喃喃地说，“这丫头，还这么介外。我不是有手机嘛！”叶紫凝当然知道了她有手机，但他们夫妻两对她太好，好到她都不敢太奢望什么了，也不能给他们再添一丁点麻烦。她从包包里掏出一个小本本，拨通了电话。
“我是叶紫凝。”
“哈哈哈，真的是你哇。想死你了！还好么？你这个家伙，走不通知我就算了，还让我奔到机场，奔去就算了，结果还见不到你。你是不是想挨你姐姐我的打啊？”
“好啦。以后你回来有的是机会。我保证不跑，任你惩罚。你特意要我回电话，就是为了这个事么？”
“不行嘛？你这一走，全无音讯。可把你姐姐我给想得……，当然啦。我现在不能回去找你的。不就是想你啦。你到家了，以后怎么联系你？”
“我没有手机，就打家里的电话呗。”
“哦，这样呀。可以呀。不过，你在家怎么打算的呀。”
“还没定下来呢。以后再看呗。”
“好吧。那你有新情况就一定要告诉我。在家好好呆着，哪也别跑。”
“啊？”
“哦，就是说，我万一要回来，找不到你人怎么办？你记得至少这一个月别到处跑。”
“你会回来么？”
“有可能呢。”
“再说罗。”
“嗯，这才是我的乖妹妹。”
她虽然有些诧异芬亚交代的事，但看到表嫂在那里候着，这事也就马上抛之脑后。赶紧交了话费，和她一起找李医生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