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戤昏沉沉的睁开眼，全身毫无知觉。
抽离的意识逐渐回炉，他渐渐意识到，失去知觉的不是自己的身体。
他浮游在一片模糊之中。
围绕在身边的黑白字符完全没有形成肉眼可见的立体图形，黑和白不停的跳动、变换着，都是被淘汰的概念。四周没有任何重力，身体微妙的在空中浮沉，感觉迟钝，动弹不得。
我又睡着了啊。
又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很真实的梦。
又是伊甸园里面。
黑白字符毫无征兆的疯狂起来，跳跃闪烁，黑白颠倒，扭曲、糅合在一起，变成不均匀的灰色，就像是变质了。
又有什么要来了。
戚戤和异变一起慢慢闭上眼睛。
这一百年，我在等什么呢？
我什么都做不到，甚至连存在都没必要。
他感觉到空气中轻微的波动，字符纷纷向两侧逃离。
有什么大的东西要过来了。这次是尖刺？还是之前那样的白光？
戚戤甚至懒得再挣扎，任凭危险接近，就让它刺穿我吧，然后我也将分解开，变成数量庞大的黑白字符。
额头上一阵轻风，圆钝的物体轻轻撞在戚戤头上。
戚戤睁开眼，震惊。
“简……简莫渝？”
他快速过了一遍自以为是梦的记忆，眼前因为反弹而在真空中慢慢飘开的浑身是伤的女孩毫无疑问是现实的证明。
戚戤想都没想就展开蓝色咒文，丝线状的咒文像针线一样灵活，快速将周围散落的字符编织出一块国际象棋盘状的地面，又写入重量。
他单膝跪地落在地上，接住水平落下的简莫渝。
简莫渝艰难的喘着气，脖子发紫红，皮肤还尚完好，但恐怕气管、食道已经一团糟了；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可见除了神明造成的伤口之外，在这个混沌的空间也受了不少伤。
戚戤垂下眼帘，不去看她，刚刚看到她的脸的一瞬间就想起像傻瓜一样干劲满满的自己，以及神明背离期待的冷漠与残忍。
心像被刺穿一样痛。
浑身颤抖，好像在隐忍着些什么，他不由得握紧双手。蓝色的咒文很快在手中汇聚成一把锋利的小刀，高高举起，对着简莫渝的脸狠狠地、精准地扎去。
让我粉碎这样的过去吧，他想。
毫无用处的自以为正确的恶徒，然后会将为了毫无意义的事情随意杀了人的自己也一起毁灭。
最先喷出来的会是血，然后是眼球，脑浆，脑组织。
戚戤瞪大眼睛，手却颤抖着在离简莫渝近在咫尺的紧闭双眼前停住，再下去一厘米，一厘米就足矣了，那样锋利的刀刃就会切割开她柔软的皮肤，这一切就会彻底结束了，但双手却不听使唤的动弹不得。
这样软弱的自己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泪水涌出，冰冷密集的滴在简莫渝脸上。
戚戤全身的力气像是一瞬间被抽干了似的，蓦然摊坐在地上。手中的蓝色小刀化开，咒文从松开的指缝间流走；他双手捂住眼睛抽泣，操纵着化水的咒文修复着她的伤口。
黑白相间，闪烁开始有节奏，有组织有纪律的作国际象棋盘状一般的一黑一白。两人一小块地板在空间里浮游，但无论转向哪边都是没有变化的平均、枯燥到极点的黑白方格子。
简莫渝缓缓睁眼，看见到处都是摄人心神的黑白，迷了她的双眼，唯一清净的只有眼前从她身体内抽离出来的丝丝蓝光。
她坐起来，小小的动作让身下的地板一颤，这才发现自己悬浮在半空中。
不大的地板的另一端戚戤背对着她坐着，似乎有意远离她。
“戚戤？”
简莫渝试探的叫了一声。
没有任何回应，空间中安静的仿佛只有她一人。
简莫渝忆起神坛的种种，她在意识模糊的最后听到戚戤凄凉破败的惨叫，眼中露出浓浓的担忧。她纠结着，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身上的伤……是你帮我治好的对吧，谢谢，哈哈。”
“你这么严重的伤都能治好啊，好厉害。”
戚戤一直都没有任何回应，仿佛被抽了魂魄一般，呆坐在地板边缘，看着地底下。
“对了，这里是哪里？”
简莫渝干干的找话题，努力让语调明快起来。
她见戚戤没有反应，于是念起咒文想要得知位置。
金色的光在她的手指上环绕了几圈，什么也没有回答她。
简莫渝奇怪的皱起眉头，摸着后脑勺干笑道：
“难道念错了？哈哈哈我脑子不好使！”
声音在这个空间甚至没有产生回音，如被吞噬了一般。
简莫渝忍不住直接走向戚戤，在他身后收起双腿跪坐下来。
“你没事吧？”
自己很厚脸皮，明知道不应该挖起他的阴影还问。但不能这么顺其自然放仍不管。简莫渝的心里有个声音在强烈的提醒她，让她坐立不安。
戚戤呆呆的望着黑白跳动的格子，眼里却没有映出，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黝黑。
已经死心了，放弃了一切，什么都不在乎的眼神。
简莫渝快速用单手捂住戚戤的双眼，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肩将毫无抵抗的他按倒在地。
“不要看。”
简莫渝将手向上移开戚戤眼睛的位置，一只手按着肩膀，一只手死死按住额头不放。
戚戤头都懒得转，只是眼珠上翻的看着简莫渝。
她虽然语气很平淡，但眼中却藏不住担忧和焦虑。
“告诉我啊，这里是哪里？”
话音未落，四周的黑白猛地停了下来，仿佛整个世界的时间都凝固了一般。
水滴从简莫渝脸上淌下。
戚戤开口回答道，嗓音嘶哑，仿佛病了很久一般的虚弱，颓废的混入了一半气声：
“大概……是H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