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崔敏的离去，成就了他这个失败者，也注定了他是个失败者。失败者，若论RB武士道精神理论来要求，那是要剖腹自尽的。幸好世杰是生活在这个国家，也没有受过那一丁点的教育和影响。再说，现在世杰也没有敢去死的勇气。
他还沉浸在崔敏说分手的这件事里，眼泪早已制止住了。都已经快到六点钟了，哪有男人能流泪流几个小时的道理呢？但那泪水流过的痕迹在他的脸颧两边留了下来。他已经呆坐了好几个小时了，电视机还放着。此时，他心里再想些什么呢？
他什么也没想，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比白纸还白。但，确实是在伤心，崔敏离去了，他神经怎么受得住，不伤心他就不正常了。
正呆坐着，他听到开门声，他知道是父亲回来了，因为他母亲要六点半才下班。他本能的进了小房间，他不想让他父亲看到他这样，更不想见到他父亲。他回来肯定是一阵数落，他的心思不集中，进去了也没把门待上。
回来的真是他父亲梅官。梅官那略带苍老的脸上，没一丝笑容，好像在说“这个家真不情愿进来”。他进来就四下里看看，房间的门开着，看见世杰在房间里坐着。他正想张嘴叫骂，发现梅十不在，他不好发火，也就闷闷的坐在桌旁看电视。
六点四十，在电视的右上角显出了这个数字。这时房门又开了，是他母亲回来了。
今天还是那样准时，一分不差。
梅十进来，看见丈夫坐在那里看电视，没有出去做活。她心里头想，想来又是两父子吵过了。但看着儿了的门开着，又觉得这想法不对。
她也没有说什么，走到厨房忙起了晚餐。她不说话，今天跟往常回来很不一样，好像她心里面有什么事要宣布，正在等合适的时候。
世杰拿着放桌上那本书看，他胡乱翻开了一页。那一页在那里静静的停了不知道多少分多少秒，他还没翻到第二页，他根本就没再看，只是做样子。很显然，他还没有从和崔敏分手的伤心中醒过来。但他很清楚的听到，母亲再做着晚餐时，那锅碗盘子碰撞而发出的声音。
梅官仍看着电视，偶尔看一看妻子做饭菜的情况。
这样的平静，安静，像是长期在海边生活着的人们熟悉那种暴风雨前的宁静。
吃饭中，三人仍没有说一句话，饭桌上只有碗筷声和咀嚼声。
世杰最早吃完，他起身要往房间里去。梅十觉得这是个时候，放下手中的碗，把口里的食物咽下去。
她用平常的口吻问：“世杰，今天去找工作顺利吗？”
世杰听着母亲的问话，又坐下。他脑海里的情景，从崔敏的事情里转变过来，想到今天找工作的事。想到这事，他显出一脸的沉闷，冷淡的外表下多了一分忧伤。他不知道说还是不说，因为，他父亲在身边。说了，父亲一定会骂他不中用，没出息......听了这些话他会觉得恶心，他会更心碎。不说，可是母亲又问了，他是很乐意和母亲讲今天的失败。他想把这一天的苦水都在母亲面前倒出来。
最后还是忍不住，讲了，声音很底沉，说：“去找了好几家汽车四S店，可都不招人。”
梅官听着世杰的答话，他觉得奇怪，心想，去汽车四S店找工作，一定是找修车的工作。他的也放下碗筷，阴冷的脸上泛着血丝，像是火山要爆发似的。
他还是没有爆发，而是平顺和低音问了一句：“想去修车？”
世杰没想到，他父亲听了他的回答，竟没有动怒。他看着他父亲的脸色，黝黑泛黄，而且十分消瘦。这脸很明显比他头脑里那个饱满年轻的脸要苍老许多，是啊，他很久没有认真看过这张熟悉的面庞。他心里振了一惊，这么多年来是自己忽略了，父亲已苍老了，他心里生出了些懊悔。但很快，他的这一懊悔从头脑里抹去，他看出他父亲脸上除了苍老还有怒气。
他闭口不提。
梅十听丈夫问起，看他神色，像是不知道不罢休的样。当然她是看惯了这种带怒的表情，并不太在意。
她吐字清楚，说：“是啊。他去修车，修车也是一种技术活，以后学好了，还可以自己......”
梅官听不下去了，他听不惯这种还没发生的事，就鼓吹以后如何如何的话。他也不愿意世杰又去做这种出卖苦力的事，他希望儿子去做一些体面一点的活。但他又不知道什么样活才算体面，只是认为修车不是体面的活。毕竟他是阅历深厚的人，知道修车是何等辛苦，又脏又累，而且他也认为世杰也不见得就能学好，学好了也不见得就能有前途。像世杰这样从零开始去学，是没有什么工钱的，而且可能还得浪费许多的时间。
他语气还是很平顺，但还是很冷淡，说：“学修车，那有什么用，又脏又累......还不如随便找份工作都比那个强......”
世杰听了父亲这一言论，他保持沉默，但他心里有些气愤。他知道不管他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他父亲都是不会赞同的。这就是为什么他不想和他父亲交流的根本原因。他也不懂为什么他父亲总是反对自己的选择，现在，他也不想去知道为什么。他又站起来，进了房间，关了房门。
梅官看世杰又进了那房间，门像以前那样关着，心里的窝火终于忍不住了。
他又大声叫起来：“才说两句话，就受不了了啊，又窝在那笼子大的地方。你啊，就这么点出息，还学人家修车，先学好怎么做人才是正理......”
那房间似乎成了点火的钥匙，一把烧到了他的脑门上那根发怒的神经。他正激情的发出狂叫，仿佛要把整个下午里积满的怒气都发泄出来。
正在这时，梅十阻止了他，说：“少说两句，他心情也不好。”
梅官哪里忍得住，说：“他心情不好，他什么时候心情好过？一回来就呆在那笼子里，问他话也爱理不理，什么态度？这世上有儿子用这种态度对他老子的吗......”
说到这里他的火气泄了一半，突然间好像没了话说。他妻子没理他了，看她在收拾碗筷。房子里又陷入了先前的平静。他心里留着另一半的火气没发，不痛快，又闷闷的看着电视。
世杰听着他父亲的叫喊，他烦闷像被死寂的牢笼关了三千年。这时，工作，工作......又在他的脑中出现。失败，失败......也在他脑子里交替着出现。突然，他觉得气闷，张大口连续呼吸着空气，此刻他像极了一条缺氧的鱼张开大口呼吸着水面的空气。他躺倒在靠墙那木板床上，学着放松自己。
父亲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又翻下身坐在破旧的台桌前的椅子上，看起书来。他发现书上的那一页是自己下午时就看过的。他皱了皱眉，凝神想着无边际的事，关于那工作，关于明天的事......明天，他还想到了明天。明天是什么东西，是他的最后一天吗？应该不是。今天他还活着，明天最多就跟今天一样的活着罢了。明天他还必须去找工作......找工作......
这时他听到他母亲已经收拾好了，正在和他父亲小声的说着话。他翻开那看过的那一页，继续看着......突然，敲门声，准确来说是踢门声响起来......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要看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