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突然出现这么一个诡异的人,张小月没有心理准备,差点叫出声来。还好,她最近遇到不少诡异的事情,以至于她本能地掩饰自己的恐惧。很快,她心绪平静下来,想起了自己坐在这里的目的:等待刘欣老师的朋友。
他就是自己在等的人?
刘欣老师的朋友,竟然是这种样子?
张小月没有说话,缓慢将目光投向他。她的眼神和他的眼神在空气中相遇,交错,融合。黑衣人的眼瞳迷人,如幽深的海水,深不可测,散发着瑰丽而神秘的诱惑光芒,令人心醉。一阵眩晕袭上张小月的心头,似乎想要昏睡过去,沉迷其中。她猛然一惊,移开视线,不敢再和黑衣人对视。
一个质感阴沉的声音轻轻飘来,“你害怕?”
张小月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黑衣人沉默了一会,上下打量了下张小月,说:“你很紧张。”
张小月不习惯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眼神,让她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将自己的衣服脱光了,裸着身子呈现在他面前。
她想离开,尽快离开。
这时,她突然想起刘欣老师那番话:介绍你去倒不难,怕就怕你自己不能坚持做下去。不是吃苦,是……
现在,张小月才明白刘欣老师说这番话的原因。
“我看,你还是回去吧。”黑衣人的声音里仿佛有几丝嘲讽。
“不,我需要这份工作!”张小月鼓足勇气,抬起眼来望着黑衣人。
黑衣人似乎有些惊讶,他显得有些憔悴,眼神开始黯淡下去,没有与张小月对视。
“你确定?”
“确定!”
黑衣人的声音有些疲惫,似乎又有些欣喜:“那好吧,你每天晚自习后来图书馆帮我整理图书吧。”
停了一下,黑衣人又加了一句,“还有,周末白天也要来。”
张小月用力地点了点头,“没问题。”
黑衣人靠着床边坐下来,抽出床下面的樟木箱,翻出一件厚厚的军大衣,看那情形,他似乎很冷,全身在微微颤抖,还想加衣服穿。
“老师,你没事吧?”张小月问。
“没事。”黑衣人咳嗽了几声,脸色益发显得苍白。张小月注意到,他的脸颊深陷,过多夜生活的年轻人就是这种脸颊。
他难道也是过多了夜生活?照理说,他应该不是那种懵懵懂懂精力过剩的人,如果不是过多了夜生活,起码也是熬多了夜,睡少了觉,生物钟紊乱。
最终,黑衣人还是没有穿上那件军大衣。咳嗽了几声后,他止住了颤抖,身体恢复得和平常人一样。只是他的身体太瘦削了,仿佛医院里的重病号。
“我叫张小月。”
“王源,你可以叫我王老师。”
“王老师,你的身体……”
王源打断了张小月的话,“我的身体没事!”
“那……”张小月望了一眼窗外。天已经黑了,医学院里的建筑在夜色中模糊不清。一些地方幽幽地亮着灯,昏暗的灯光无力穿透医学院里的沉重夜色,瑟缩成一团,显得晦暗而幽冷。
“那我先回去吃饭了,晚自习后再来。”张小月的肚子有些饿了。
“你是新生吧,昨天是不是没睡好?今天不用来,好好休息一晚吧。”即使是关心的话,从王源的口中说出来,仍然是那种冷冰冰的感觉。
他怎么知道自己没睡好?他看到了自己的眼圈?这么暗的光线,他能看清自己脸上的轻微眼圈?
张小月有些疑惑,王源这个人有着太多神秘的地方。她知道问也没有答案,他不想说,也不会说。刚才,他就因此故意打断自己的问话。他的身体,明明有问题,偏偏强调自己身体没事。
“那——我走了。”不知为什么,张小月突然感到这个小房间非常郁闷,迫切地想离开这里。
“等一下。”王源走到她刚才看书的地方,把弗洛伊德的那本《梦的解析》递给她,“这本书,你可以拿回去看。”
张小月接过书,拿好,道谢:“谢谢你,王老师。”
王源的嘴角浮现一丝笑意,“不用,我看你看得很投入。只不过,弗洛伊德在这方面的成就很一般,你也不必太相信他的理论。”
张小月吃了一惊,听王源的语气,他对弗洛伊德的这本心理学巨著《梦的解析》并不感冒。是狂妄,还是真有见地?
她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想继续问下去的冲动。不管怎么样,自己顺利地找到了个不影响学习的兼职,以后有的是机会了解王源老师。
走出王源的小房间,藏书室里显得有些幽静,一本本图书斜斜地躺在书架上,如一道道迷宫的大门,等待他人的开启。这时是晚饭时间,阅览室里的学生并不多,那名放她进来的图书管理员也不见了,估计是下班回去了由王源来接替工作。
走到藏书室门口,张小月怔住了,铁门锁住了,她出不去。王源肯定有钥匙,她还得回到他那个小房间去。
张小月只得回头,自己的脚步声清脆而绵长,在空荡荡的藏书室里孤寂地回响。阅览室里有几个学生被她的脚步声惊动,目光从厚厚的书本中移到她的背影上,惊奇地望着这个美丽而沉静的女生。
在小房间的门前,张小月停住了。门还是虚掩的,她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咚——咚——咚”,似乎不断有东西摔在地上,沉闷厚重。“咚咚”的声音的连续性越来越快,继而混成一团,夹带着一些金属摩擦瓷砖的尖锐声音,刺激着张小月的耳膜。
她有些害怕,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事情等着她。王源这个人本来就显得可怕,他似乎能看穿别人的心事,性格又孤僻固执。她记得自己以前看过一本有关犯罪学的书,上面对罪犯的性格分析里面就提到,越是孤僻固执的人越容易心理变异做出不可思议的犯罪。比方说英国那个轰动一时的儿童尸骨案中,那个独居的老男人,他的花园里竟然埋藏了十几具儿童的尸体。
然而,她还是屏住呼吸,提心吊胆地把门轻轻推开。王源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双手抱头,不停地翻腾。他的身体似乎在抽筋,痉挛不已。几个书架被他翻滚的身子撞得歪歪斜斜,金属制成的支架在瓷砖上划出一道道痕迹,原本整整齐齐的书籍一本本地掉了下来。
羊痫风?这是张小月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但是,她很快否认了这个看法。王源没有口吐白沫,身子并没有明显的抽搐,更像是一张绷紧了弦的弓。他的情形,更像是头痛。
她拉亮了灯,看清了王源的眼。此时,王源迷人的浅蓝色瞳孔里隐隐泛出些赤红的颜色——这是发疯的前兆。
“药……”她听到王源痛苦的呻吟。
张小月走近王源,本想把王源扶起来。可他的手一抓住张小月的手就不放,指甲刺破了她的皮肤,掐进肌肉里面,一丝殷红的鲜血缓缓地流了出来。
“药……兜里……”王源重复了一遍。
张小月把手伸进他的上衣口袋,她触摸到的身体似乎全是骨架,硬邦邦的,根本就感觉不到柔软的脂肪,这让她联想到骷髅。
翻了一会,张小月总算找到一小瓶白色的药丸。她倒杯温水,扶着王源的头颅,喂了几次,终于让他服下去两粒。
服下药后没多久,药效发挥,王源渐渐恢复。
“谢谢你。”王源身体虚弱得很。
“不用客气。我本来是回去的,但铁门锁住了。”
王源勉强笑了笑,“你看我这记性。”
说完,他挣扎着站起来,步伐蹒跚,似乎想走出去帮张小月开门。
张小月有些担心,怕他摔倒,“王老师,你在这休息一会吧。把钥匙给我,我自己去开门,然后给你送过来。”
“不用!”王源的态度特别坚决,“我说过了,我没事!”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小房间。王源的身体虽然虚弱,性格却坚毅,坚持走到了铁门处,掏出钥匙,手哆嗦着,试了几次才把铁门打开。
张小月从王源身边越过的时候听到他重重的喘息声。一直走出阅览室,她才回头,王源瘦弱的背影在藏书室里的幽暗灯光中显得格外萧索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