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说了白玉是辩才,看这好小子说得话多漂亮,暗含之意呼之欲出:首先,我白玉是尽了全力的,只是纳兰性德太不凡,让我心生佩服。其次,正是人和心都属于白旗,我才应当具备输人不输格的君子之风!这样的苦心,还说我不替白旗考虑,那就太没良心了吧?
白玉凛然正色的解释,没有直面回应檠穆尔的指责,只是平静说出了事实,可话里嘲讽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檠穆尔就是个为了赢不择手段,没有傲气傲骨的小人,根本连当白旗人的资格都没有。我是输掉了比赛,但我保留了白旗的尊严,这比我赢了,却叫人在背后戳白旗的脊梁骨,可强太多了。
檠穆尔的脸色由红转白,心里叫悔不跌,本来想借机表表忠心,离间白旗与白玉的关系,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离间不成,自己还惹得一身骚!不仅没有煞了白玉的威风,还让白旗子弟由衷降服于他。
白玉寥寥数语,驳得檠穆尔无地自容,也成功化解白旗的不满。他输了比武,却赢得了白旗的忠心。现在白玉就算让白旗去死,白旗上下也不会有任何违抗。
纳兰性德经过一番激战,背上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撕裂的更严重,疼得他冷汗淋漓几欲扑倒。曹寅半扛着他下擂台,等候在一旁的太医,急忙上前包扎。为了黄旗,纳兰性德可是鞠躬尽瘁了。
大局已定,黄旗险胜白旗。比武分出了胜负,事实上真的实现了双赢。因为白玉,白旗虽败犹荣,赢得八旗上下的敬重,声望地位反而更高了。黄旗护卫皇城,对大清政治稳定大有裨益,而玄烨不偏袒任何一方的公正,也让朝臣暗生拥护之心。
鳌拜黑了一张脸,天衣无缝的计策,算计的滴水不漏,料想不到事情会这样结束,忙活了半天,自己一点好处没捞着。知道计策的只有三个人,檠穆尔不敢也不会出卖他,剩下的便只有白玉会出卖他,想不到白玉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深沉的心机,难怪他可以在白旗活得逍遥自在。
鳌拜阴冷的目光穿过人群,定格在白玉身上。白玉掌管白旗,将来一定会成为影响局势的重要力量,以白玉的个性,是断不甘心屈居,为他所用的。既然白玉不可能归顺,他就决不能任由白玉壮大,以免日后成为掣肘。何况,白玉这么年轻就有这么深的城府,连自己也被他蒙骗过去,还真以为檠穆尔探到了白玉的弱点,以致疏忽大意。哼,要怪就怪你白玉生的太聪明,只有杀了你,老夫才能安眠呐。
鳌拜眼神中猥琐很快隐去,朗声说道:“启禀圣上,黄白旗比武尘埃落定,可是,老臣有些疑惑未明,围场之内出现猛兽,难不成是司兽官受人买通,故意加害纳兰公子和玉贝勒,可既然白玉贝勒救出了纳兰公子,想必也遭遇了猛兽,但白玉贝勒却安然无恙,这么多凑巧,未免有些牵强吧。”
玄烨疑惑的看着鳌拜,迟疑的说道:“鳌少保的意思是,纳兰卿家受伤并非偶然,而是有小人在背后设计?”说道最后,玄烨加重了语气,眼神示意曹寅,说道:“把司兽官带上来,看是否真如鳌少保所说。”
曹寅提着五花大绑的司兽官,手一松瑟瑟发抖的司兽官,顺势就跪了下去,脑袋都快栽到裤裆里去了。曹寅轻哼一声儿,踹了司兽官一脚,喝道:“狗奴才,还不老实交代?”
司兽官瘫软,身板根本直不起来,他一小吏哪经过这么大场面,事迹败露难逃一死,他慌得脑袋一片空白,曹寅冷然一喝,更是吓得他眼前一黑,肝胆欲裂。最后一丝理智残存,掳走他家人的鳌拜不能出卖,司兽官牙关打颤,结结巴巴的说道:“是…是…是檠穆尔---是他指使小人,把虎兽留在围场…他威吓奴才…奴才不敢不从,万岁爷饶命…饶了奴才…奴才是被逼的……”
檠穆尔心知不妙,大怒道:“狗奴才,你竟敢诬赖本将军,究竟意欲何为?”檠穆尔快步冲到玄烨面前跪倒,着急申辩:“放猛兽在围场内,我就不怕误伤了贝勒爷吗?贝勒爷对我对白旗都是旗主,奴才绝对不会做伤害玉贝勒的事情,定是有人看奴才不顺眼,想让奴才背黑锅,皇上明察,万不可听信小人一面之词啊。”
檠穆尔跪着爬到白玉脚边,双手抱上他的腿,哀声道:“贝勒爷,你怎么…不说话…是这小人诬陷咱们的,贝勒爷?”纸已经包不住火,自己也给交代出来了,现在,他和白玉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他若是指使人,白玉也脱不了干系,只要白玉说没有,这件事就是无头公案,自己就可以脱罪了。
白玉看都不看檠穆尔一眼,一点救他的意思也没有,既不承认也不辩驳,好像于己无关,面色平静的沉默着。
檠穆尔脸色瞬间惨白,知道白玉的恨意并没有消失,这么多年过去,白玉一直等待机会,就是为了杀他。当年,檠穆尔为了保身,污蔑禄亲王意图谋反,出卖了待他不薄的主子,害得他白玉孤苦伶仃,家破人亡!难道白玉为了杀了他,竟甘愿同归于尽?
鳌拜不等玄烨说话,冷笑着看向白玉,抢先道:“若是白玉早知道这件事,提前做了防备,自然就万无一失了,不是吗?”
檠穆尔现在还是白旗的人,他要收买司兽官,无非是想给白玉行个方便,若没有白玉的首肯,这件事也不会发生。言下之意,白玉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玄烨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下了群臣交头接耳的纷纷议论,转向纳兰性德,说道:“围场之内发生的事,在场外的人自然不清楚,是有必要解释一下,鳌少保疑心玉贝勒,那么,就由纳兰卿家,详细叙述事情的经过吧。”
纳兰性德的伤口已包扎妥当,经过短暂休息,气息平稳下来,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声音暗哑的说道:“回禀皇上,微臣进入场中,就与玉贝勒分道而驰。不期然遇到虎兽,自恃可以赤手空拳对付此物,是因微臣太过自信,大意之下才为虎兽所伤,梅花鹿出现时,微臣已将虎兽杀死,本想搭箭射杀猎物,结果体力不济。玉贝勒是循着梅花鹿的踪迹,弓箭也是从反方向射中梅花鹿的。且当时玉贝勒距微臣很远,待骑马走近梅花鹿时,才发现脱力的微臣。况且,路也是微臣自己选的,背后并无人跟着,这点微臣可以确定,仅是巧合。”
玄烨神色一凛直盯向檠穆尔,缓声说道:“玉贝勒有纳兰卿家作证,并不知悉整件事,那么檠穆尔,你就是唯一的主使吗?”
檠穆尔万万料不到,纳兰性德会救白玉,这么大的罪过,全让他自己揽了。白玉不会救他情有可原,可是,鳌拜才是真正的主谋,为了杀白玉,毫不姑息他的性命,鳌拜无情在先,那就休怪他无义了。
檠穆尔死也要拉鳌拜一起,怒瞪着鳌拜啐了一口,大骂道:“鳌拜小儿,你竟然让我一个人,背这么大的祸,让我做替死鬼,你就可以全身而退,当日,你和我歃血为盟,奸计也是你主使的,你才是主谋,要死我也会拉…呃…你……”檠穆尔惊恐的看着穿胸而过的利刃,不敢置信鳌拜竟会当堂杀了他,话还没说完,就已归西。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惊呆着看着鳌拜。只见鳌拜一脚踹在檠穆尔胸口,拔出了宝刀,嫌恶的用檠穆尔的衣服,擦着刀上的污血,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玄烨大惊,没想到鳌拜竟嚣张至此,怒道:“鳌少保,你……”
鳌拜杀意不隐,徐徐转身冷笑道:“檠穆尔死则死矣,还要诬陷本官,当堂对朝廷重臣,出言不逊实为大不敬,难道不该杀吗?老臣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以招小人忌。”说着单膝跪地,神色稍缓顿了一下说道:“刚才,臣怒火实在难以自制,鲁莽冲撞了圣上,请皇上恕臣无罪,只因老臣恪尽职守,忍不了他人的谗害。”
鳌拜已将檠穆尔杀了,司兽官也吓死了,证人都死了,这件事也只能如此结束。这也证实了鳌拜就是主谋,可他军权在握,玄烨再不舒服,也只有忍了。
玄烨无力的挥挥手,让鳌拜起身,说道:“鳌少保个性秉直,朕不会怪你,起身吧。”玄烨望着红毯上的两具尸体,继而说道:“檠穆尔主使司兽官,如今二人已死,但罪不可赎,朕决定暴尸三日,以儆效尤。”
阑珊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强悍,鳌拜的凶残和不可一世,真不算个人了。白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离檠穆尔那么近,要挡下鳌拜容易的很,可他竟然眼睁睁的看着鳌拜,把刀插进檠穆尔的身体里,眉头都没皱一下,实在是冷血的可以。纳兰性德还帮白玉说好话,实在是想不通。
曹寅驾着马车,把他们送回纳兰府。进了内堂,阑珊一直担心纳兰性德伤得更重,可是,纳兰性德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步履矫健,一点也不像身负重伤的人。
阑珊看着纳兰性德,问道:“你的伤,没事了吗?为什么要帮白玉,他明明也是主使者,还有,司兽官你们也抓了,你们葫芦里卖什么药呢?”
纳兰性德微笑,早知道阑珊已经起疑,回道:“受伤是真的,但是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其实并无碍,我是装的快要死了而已。整件事在你找来司兽官的时候,我们就有所怀疑,不动声色不过是怕打草惊蛇,这只是将计就计罢了。”
曹寅春guang灿烂,插话道:“鳌拜的眼线安插的到处都是,风吹草动他都能察觉,我们只能装作不知道,也不是故意瞒着你,正是因为你的真情流露,戏才可以唱的这么真。”
阑珊斜着眼,轻哼一声,说道:“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不生气,和着你们早通上气了,只让我一个人干着急了呗,不用说,白玉也是在演戏咯?”纳兰性德伤重是假,曹寅担心是假,白玉那么阴险,肯定也是假的。阑珊有种被愚弄的难堪,亏自己这么信任他们,真是瞎了眼。
纳兰性德自知理亏,忙陪着笑脸解释道:“我受得是皮外伤,流的血也不多,虽没有气血亏虚损伤元气,可是真的很疼。对于鳌拜的阴谋,我们也仅仅是怀疑和猜测,并没有提前就知道所有的事。除了在心里给自己提个醒,有了戒备之心,其他也是走一步看一步,具体会遇到什么危险,我们和你一样,都不清楚。”
曹寅一拍桌子,吓了阑珊一跳,曹寅嘿嘿一笑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哥有点激动。说起这个我就生气,明明知道别人算计自己,还得陪着他把戏演完,这口气生生哽在胸口,实在是难以下咽。表弟呀,其实,你才是最轻松的。我知道纳兰是装的,也知道白玉不会对付黄旗了,甚至,皇上也在暗中参与了整件事,可越是这样,我就越怕出乱子,世事难料,你说我不担心,对,我焦心呐!”
阑珊仍旧不能释怀,这几天她流的眼泪,比她前半生的都多,还有,纳兰性德装就装呗,自己躺在床上逍遥自在,让她坐在硬硬的板凳上,寸步不离衣不解带伺候着,吃,吃不好,睡,睡不下,顶多眯瞪一会儿,黑眼圈都熬出来了!有点良心的都知道让半张床位,再不然,给床棉被让她睡地下也成呀!可纳兰性德呢,在她面前装昏迷,清醒的时间还不超过一个时辰,不可原谅,绝对不可原谅!
纳兰性德望着气鼓鼓的阑珊,心想这丫头气性还真大,他哪知道阑珊在意的焦点,已经从鳌拜的阴谋,转移到他身上来了呢。要不说,女人心海底针,海水是运动的,针也随着左飘飘右摆摆,不定荡到哪呢。
阑珊突然起身,走到门口说了一句话:“好好想想吧你们,大男子主义。”说完,头也不回的掀帘子出门,脚步‘吭吭’跺在地上,表示她的愤怒。
也难怪阑珊越想越气,纳兰性德和曹寅瞒着她,从根上讲就是古代男尊女卑的观念在作祟,这并不单纯是女人需要男人保护,女人本身弱于男人的问题。纳兰性德哪都好,就是无意识的大男子作为伤了阑珊,她直觉感到自己不受尊重,她和纳兰性德之间并不平等,这让她很难受,却也不知该怎样表达,这种事,只能让纳兰性德自己想通,阑珊干着急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