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从不同的角度解读《游园不值》,自然就会获得不同的收获。同样,如果用现象哲学、交往哲学来解读《游园不值》,其况味也不尽相同。这里不一一赘述了。但同时,我们是否应当从另一个角度深入思考:这些思想的声音,这些矛盾与碰撞,怎么分辨谁是谁非?在了解了作者心的境遇,再面对了不同的“声音”后,该如何取舍、何去何从?
于是,运思还需更进一步。于是,教师又会进一步思考:解读中获得的思考,如何变成课堂的思考?即如何转化成学生学习的具体过程?文本中,有没有超越时间与空间的,以及作者意识以外的东西?应该在文本的哪几个问题上聚焦?哪些文本的内容有助于学生体会文本的意义?哪些互涉文本有助于学生自己置疑探究,以提升对文本的理解,从而帮助学生在精神上育出一株株高大的“运思”之树?
二、由思抵达诗
带着这些“运思”,要更好地带领学生走进这首诗,实现更好的“运思”,这里,还有一个重要的参照,那就是编者的意图。教材在编排中,为什么要选编这首诗?编者究竟要达成什么目的?除此,你必须自问:编入教材后的这首诗,究竟该怎样教?怎样走进诗的本身,并且更适合当下的语文教育?追本溯源,其实,就是追问,你究竟追寻怎样的教育理想?
毋庸质疑,教育的真谛在于将知识转化为智慧,将文化积淀为人格。但,如何将这教育的理想结成教育的成果?如果说“运思”的过程就是“由思抵达诗意栖居”,而这抵达的过程,恰恰就是知识转化为智慧的关键,也是文化积淀为人格的保证。想到此,我们就会理解为什么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母语教育,他们学生的知识与技能可能远没有中国学生丰富与扎实,以至于布什总统也因错误百出的文法常常被人嘲笑。但他们的思考水平,却是任何人都不敢小瞧的。当然,如果布什总统没有这些“错误”自然会更好,问题是,我们的语文教育,特别是当前的小学语文教育,缺少的不是严谨枯燥的文法训练,而是文学的涵养与理性的思考。
更何况,语言不仅仅是思维的外壳,它本身也包含着思维方式和价值观,比如,汉语里男女并列时,男在前女在后,而英语则相反,他们习惯说女士们先生们,这种语言习惯的差异体现了东西方文明对男女地位的不同理解,所以通过语言,我们才常常得以窥见或反思到思维的活动。基于此,当我们带着学生走进这首诗的时候,我们就突破了传统的语文观与教学观,自觉审视甚至超越权威的声音,努力把文本自身的意义和“我”的教育诉求建构在一起,形成具有个人体验的“我”的理解。然后走进诗的课堂,引导学生与文本对话,从而实践性的、创造性地完成课堂的行走。
就古诗教学而言,我们对诗人所描绘的意境要体悟,对诗歌的“意象”要“揣摩”,万不可在一节课中,完全停留在表面的“词语”肌理上,也不能仅达到会读会背,也理解字面诗意的地步,就浅尝辄止了。试想,在没有思索与感悟的前提下,会背与不会背之间是否真的存在差别?差别有多大?以前我总在自己班里搞赛诗会,现在想想,心里有一丝隐痛,难道诗歌的作用就是用来炫耀背诵水平的吗?我们是否过于肤浅地对待了诗的意味?若如此一味地“幼稚”下去,指望某时某地。长大后的学生灵感骤来,突然顿悟,“哦”,这首诗原来是这样的!所谓一“诗”功成万骨枯,这一首背后腐烂了万首,学生为此付出的学习时间与代价也就太大了。
你想啊,大多数学生怀着某种期待阅读《游园不值》的时候,如果没有这些引导,也许只不过重温了一段描写春天的诗句,他们没有经历这种“运思”的过程,只是在旧有知识、语言甚至情感等“量”的积累中再添加了些微弱的“量”。我们怎么能期待这样的语文教学能打动学生的心灵、影响学生的人生呢?学生的情感,如果没有在诗意的徜徉中得以触动、升华和顿悟,那么在这个飞速发展、多维信息扑面而来的时代,要等到所谓的“量变”积累发生“质变”,等到灵感袭来、幡然顿悟,恐怕为时久矣。现代教育所追求的远不是如此。
现代教学的开放虽取决于学生,但教师既要顺应孩子的需要,也要让他们茁壮“生长”。反之,就失去了语文教师的职业道德与责任担当,流俗于妈妈式的检查与督导。教师必须让学生在阅读过程遭遇更多的“风暴”,获得多重资源,不断尝试优化学生原有结构,完成真正意义上的学习的“增值”。
三、课堂上的“我你对话”
谈了这么多,那么,课堂教学该以怎样的方式进行?如何确保学生学有真得?
课堂教学生态,是学生获得精神觉醒,在感受和表达中获得思想与情感升华的过程。即前文所述哦的,教师的备课转化为“教学生产力”的过程——解读教学的真正价值也同时由此实现。于是,课堂上呈现的过程,是走进教材本身,悉心倾听文本的“规定性”,给作者以最大限度的人格尊重;然后联系现实生活,思考教材与时代的联系,探知新的生活走向;最后回归“自我”,思考教材的学习与自我的关系,通过阐发自己对文本的独特感受和体验,体现人之为人应有的自尊的过程。
这个教学的过程的效果,好比伊萨克说的:“你若要表达真实感受,不论他人会给你什么样的影响,你都必须透露内心最忠诚的声音。”今天,不论是为师的我们还是孩子,都已经被各种“应该这样”或“应该那样”的声音淹没,要抛开固陋陈规并不容易,但是秉持着一份忠诚于内心的执着与坚持,我们坚定必须和学生一起与文本展开更加深入的汇谈,我们的课堂必将走向哲学意味。
这种哲学意味所引发的深度会谈,会使课堂不断产生直指内心的自我追问:“我在哪儿?”这个“在哪儿”确定了教学中的那些“散点”(词语),就像花、草、树、木、群山、鸟语被组合在一起一样,构成了一幅具有鲜明特色的“主题”风景画。散点构成整体,于是诗歌之心,便被教者、学生触摸并唤醒,获得鲜活的生命。此刻,对于《游园不值》,你就不会仅仅停留在“这是一首描写春天旺盛生命力的诗”的层面上了。
于是,课堂即将结束的时候,我们又回到题目中的“不值”追问:诗题仅是讲游园未能进园,未能得见园主人吗?既然“不值”即“不遇”之意,那“不遇”的感慨究竟是什么?我们是否可以通过“红杏出墙”,引发出“春色满园”?通过不遇中所拥有的,“不知中的可知”,“不能中的可能”,“生活给你关了一扇门,还会给你打开另一扇窗”,引发出“不遇中有遇”的禅意?当我和学生们最终水到渠成地获得这一体悟时,我们感觉,这是多么幸福的自我超越啊!当然,这种“哲学发现”,并不一定意味着“当然”与“绝对”。在对文本解读的时候,我们必须注意到多元解读的边界。这时,你会进一步认识到:在那程朱理学盛行的宋代,叶绍翁所写的园也许不仅仅是一座物质的园,那更可能是一座精神之园。这样,我们也许就不会只满足于停留在理解“不值”的表面意义的层面上,而更要探寻其“所意味”的、多层次的、精神层面的意义了。
听过这堂课的老师评价说,“不遇中有遇”的主题,从文字、文学、文化的教学梯度中解读出来,由浅入深,又能深入浅出,并最终回归到“人生”本身。而这一切是在对诗歌文字的“虚心涵咏”中,在有理有据、层层剥笋的咀嚼推敲中达成实现的,决不是脱离“语文”的天马行空。
“问题不在于教材和课文是什么,而在于教师把握它的能力……具备了这种能力,在学生心中我们就会像孔子一样获得一种真诚的尊重与敬爱。”这是《中国教育报》上刊载的《莫用学生的主观性取代教师的主体性》中的一句话,读罢心中顿感肃然。这又让我想起《圆明园的毁灭》、《秋天的怀念》的教学引起的反响,以及《晏子使楚》的解构而引起的广泛议论。这说明,教材的“备课”功夫,是制约教学高度的“瓶颈”,是教师专业素质的重要标志。
作为一名语文教师,我们要深切地认识到,教学前进的力量,是来自于“我你对话”(教师与自己、与教材、与学生)所达成的最具有生命活力、人文情怀和文化远见的“备课”,而这,正是我们长期以来苦苦追寻的教学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