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子说距离红骊山最近的是广城,但步行最快也要走两三个个时辰才能到。两个人离开木垒寨时天已黑透了,红骊山后半段山路又比较险,王世子提出两个人在山上暂住一夜等到天亮了再找路去广城。
之前还一刻钟都不肯耽搁要找表妹的他现在居然肯停下一夜,宿洁越发地觉得这个王子的诡异。
他们找了一个靠近水源的地方,把脸上易容的东西都洗掉了,然后捡点树枝在地上堆起来,用火折子点燃。夜凉如水,两个人就围着那堆火取暖。
两个人既不交谈也没什么别的事做,宿洁无聊地盯着王世子看。这是她第一次有这么多时间,可以很专注地什么都不干,把看他当成一件正经事情做。看美男其实也是一件很养眼的事,尤其还是这么近的距离,可以看清脸上的每一点细节。她这才注意到王世子的左颊有一个浅浅的六芒星的凹痕,大概只有丝线一样的粗细和深浅,若不是像她这么仔细地看几乎是无法发现。只不过那颗六芒星偶尔会发出金色的光芒,就像天空中真正的星星一样。
“你看够了没?”王世子终于忍到了极限,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目光无比凌厉。
宿洁打了个呵欠,抬起头指着天上的星星,懒洋洋地说:“看星星呢。”
她已经失去了最开始对王世子的恐惧,虽然他看上去总是凶巴巴的,本质上却是一只纸老虎,起码她对他用了回梦也没遭到什么可怕的报应。
“我脸上的星星比天上的更好看吗?”王世子问。
“没吧……天上有好多,你脸上只有一颗。”
“那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宿洁又恢复了之前的姿势,歪着头看他的脸,然后纳闷地说:“我只是觉得今天的你话好多,怕你是冒牌的,好好看看!”
听了她的话王世子又变得一言不发,不停地往火里添枝,树林里安静得只能听到火堆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宿洁又抬头看了会儿天上的星星,兀自感慨着古代没有光污染的天空居然能看到那么多星星。她记得小时候学过一篇课文,说一个小孩儿坐在那儿数星星,别人说星星一闪一闪的你怎么能数清楚,结果那个孩子很早熟地说,它虽然一直在闪但位置是不变的。后来那个孩子发明了地动仪。
宿洁小时候也想效法那个发明地动仪的张衡,但每天晚上抬起头天空都是亮亮的,根本看不到星星。现在她看到的这方天空比张衡看到的还要早上几千年,怀着那点小激动她也开始数星星,但还没数到百就觉得眼花缭乱,一闭上眼还有一堆小星星围着她。
就在这个时候,她居然听到了王世子的笑声,虽然好像是嘲笑。她带着一个惊悚的表情,好像看到王世子笑比看到鬼更让人恐惧。
她以前看电视一直觉得跟一个帅哥在野外围着火堆是一件很浪漫的事,但如今事情就发生在她身上了,一切都变了味儿。一言不发只是无趣,突然一笑是毛骨悚然。
“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又是这样花一般的年纪,我真是活到这么大还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王世子缓缓地说。
宿洁的脸憋得通红,刚刚她自己说那番话的时候其实也是这样的脸色,只不过当时脸上贴了东西,别人看不到而已。
她一抬头发现王世子也死死地盯着她看,好像在说要好好看看这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到底有怎样的绝代风华。
“冰……冰……”宿洁本想直呼其姓名表示愤怒,但冰了半天也没想起王世子的全名是什么,只记得是个很长很恶心的名字。
“冰雪鸿云。”王世子心领神会,重新说了一遍他的名字。
“对,冰雪鸿云,我当时也是情非得已,你要是敢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我……我就让你好看!”宿洁本想说几句吓人的威胁的话,但是又觉得自己实在不敢把人家王子怎么样,话说了一半只能用最弱智的“让你好看”接下去。
“连我的名字都叫不出来还能让我多好看。”王世子讥讽道。
宿洁不知道说什么话反驳,索性就不说话,用沉默来抗议。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我也不喜欢这个名字。”王世子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和往日那个一言不发的王世子判若两人。
“喂,我一直以为你不爱说话,那天在平藻城公主的房间,从头到尾都是公主在说话……”
“该说的她都说了,我还插什么嘴,难道要扮演一对妇唱夫随的恩爱夫妻?”王世子冷冷地哼了一声。
原来王子虽然表面上很关心公主,内心竟还有一点厌恶女强妻子的惧内情怀,宿洁忽然觉得一切不那么无聊了。
“喂,你不喜欢公主?”
“好歹我也是王世子,能不能不要叫我‘喂’?”
王世子这次的抗议与他一贯的说话风格十分不同,竟有点小孩子闹脾气的感觉。宿洁正犹豫着话怎么接下去,是不是应该哄哄他,他又自觉地说了下去:“没人的时候,你可以叫我荞。”
荞?宿洁这一惊非同小可,如果当年哞哞没有传错话,成国的那个夺命大人也是叫荞的,这两个人不仅外貌行为举止相似,竟连私下的名字都是一样的!莫不是王世子就是成国的夺命?
宿洁很快否定了自己这个疯狂的想法,如果他真的是夺命,这样随意地告诉同一个人一样的名字岂不是自己暴露了身份?
“你为什么叫荞?”宿洁颤声问。
王世子没想到自己的名字居然会引起宿洁那么大的反应。
“只是喜欢。”他的语气淡淡的,但双眸里却仿佛藏着许许多多的故事与秘密。
“我也喜欢荞这个名字。”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心里想着的那句却没说出来。
她喜欢荞这个名字是因为荞帮过她两次,虽然她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的目的何在,只不过在她眼里荞绝不会是个坏人。
“我大方地告诉了你我私下的名字,你是不也应该表示表示?”王世子冲着她挑了挑眉毛。
表示?难道是打赏他点银子?宿洁仔细一想他应该是想问她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昵称。
“你可以叫我小洁。”宿洁真的没什么昵称,自小好像就妈妈叫过她小洁,妈妈去了以后所有人都是对她直呼姓名,在学校里连个外号都没有。
“这个名字所有人都会叫,未免太没新意了。”王世子想了想,突然灵光一现,说,“不如叫你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吧!”
“这么长的名字你要是不嫌叫着累就随便叫,天天叫,说每句话之前都叫!”
王世子摇了摇头,似乎也觉得这个名字叫起来不那么方便,又说道:“那就叫小城吧,刚才那两个词作为典故出处,好不好?”
虽然还是和那两个词撇清关系,但若是给别人听到了也未必能猜到是什么意思,宿洁勉强答应了。
“小城!”王世子试着叫一声。
“荞……”宿洁第一次叫出这个字的时候,一时间迷茫了,不知道眼前的到底是黑衣的夺命还是那个沉默的王子。
“你能不能用什么方式证明下你却是没被掉包?”宿洁正色道。
王世子一脸无奈,略一沉吟,说道:“您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又是这样花一般的年纪,我真是活了这么大年纪……”
他不厌其烦地说着那句话恶心宿洁。
“好了,我知道了,你就是王世子!”宿洁大声打断了他。
王世子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奸诈的笑容,仿佛是找到了一个牵制她的法门。
“白天的你,晚上的你,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冰雪鸿云啊?”宿洁忍不住问。
“你说的倒好像我是狼人一般,晚上见了满月会变身成野兽。”王世子一边说,一边抬起头看看天,发现今晚的月亮虽然不圆,但却是挺亮的。
“比变成狼人更恐怖!狼人说不定还可以被我用个回梦放倒呢。”
一提到回梦,王世子下午那一肚子的怨气又回来了,很气愤地说:“你以为你那个回梦很好用吗?你现在对我用一个试试!”
“你睡着了这么黑的天我一个人多害怕!”宿洁摇摇头,偏要和他对着干,他又拿她没办法。
“你这种坏孩子就应该被山里的野狼吃掉!”王世子吓唬她。
她心里虽十分害怕,脸色却丝毫没表现出来,很淡定地说:“哪只野狼不要命了,我把它们都冻成冰雕,保证特艺术。”
看着宿洁那种处变不惊的神态,王世子由衷地欣赏。他一直以为女人都是胆小爱哭优柔寡断的动物,表妹虽然好点但也不过是故作坚强的空架子,像宿洁这种女人他倒是头一次见到。
“我能不能问一下,白天和晚上的你,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宿洁问。
“你猜呢?”他反问。
“现在的你?”虽然是回答,她语气里还是透着一丝疑问。
“作为王世子,要有未来国君的威严;作为表哥或者丈夫,要有遮风挡雨的臂膀;作为拯救国家的救国者,又要有坚忍的意志……”王世子一口气说了许多套话,最后问了一句,“你明白了吗?”
宿洁摇头,很坦诚地告诉他,她根本不知道他要讲什么。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我跟你解释过了,只不过你听不懂我的解释而已。”王世子摊了摊手,宿洁突然有一种被骗的感觉。
既然他不愿意说宿洁也不继续追问了。还不到二十岁的王世子每天要装出少年老成的样子,说不定内心还有别人不能懂的脆弱,就像她一样。只不过为什么王世子偏偏青睐她,让她看到了这样的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