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唐斯带着唐娜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老样子,一回家就已经闻见了饭香味。
唐娜忍不住一脱鞋就冲到饭桌前,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哇!”
在厨房里忙活的老太太听见了声响,围着围裙拿着锅铲从厨房中走出来,看见唐娜趴在桌子前一副饥肠辘辘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唐斯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手中的塑胶袋递给奶奶,佯装抱怨道,”我下次再也不带她出门了,太丢人了。“
听了这话,唐娜不服气地回头冲唐斯直吐舌头,“怎么了,是我让你带我出去的吗?!”
看着妹妹卸磨杀驴的样子,唐斯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下次再带你出去我就不姓唐。”
等到最后一道菜被奶奶端上桌子的时候,这俩兄妹就快要为谁先吃鸡腿这样的小事打起来了。
这两兄妹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平时出门的时候,唐斯还对妹妹略带照顾,等到回家了以后便是大的没个大的的样子,小的没有个小的的样子了。
老太太习以为常地放下手中的砂锅,然后走到餐厅的小窗前,略带警惕地看了看窗外,接着把窗帘拉上。
等到奶奶落座之后,俩兄妹这才真正动起筷子,扑进饭菜堆,吃得不亦乐乎。
“唐斯啊,刚才出门没遇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吧。”
吃得正欢的唐斯听见奶奶这样问,忽地一愣,接着便笑着摇摇头,“奶奶,您放心吧,莫林这种小镇子,平时连人都不来几个,更别说是那群东西了。”
“还是多加小心为好。”奶奶往坐在自己右边的唐娜碗里夹了一块鸡肉,“毕竟前两天镇子上刚刚发现尸体。”
话音刚落,刚刚还在往自己碗里扒拉着饭的唐娜也突然安静下来了。
唐斯赶紧回头看向自己的妹妹,果然,她握着筷子的手指开始泛白,接着不仅仅是手指,整个身躯都开始颤抖起来。
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奶奶连忙说,“怪我怪我,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事的。”
“娜娜,你别激动,说不定是镇外森林里的野兽饿急了下山找吃的呢!你不要…“
“是他们最好!”唐娜将筷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打断了唐斯的话,“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那种鬼东西,为什么要在世界上活着,他们就该去死!如果真是他们,我第一个冲上去杀了他们!”
“说什么鬼话!”这次换做唐斯生气了,他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料到自己的妹妹居然有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心思,“唐娜,你疯了吗,你以为凭你的能力弄得死他们吗?!”
“没有能力也要!”唐娜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再次张口的时候眼睛里都噙满眼泪“难道爸爸妈妈的仇你就不报了吗?!!!”
此话一出,唐斯愣住了。
他盯着妹妹发红颤抖的脸颊愣了好长时间,然后冷冷开口道,“逝者已逝,什么仇也比不过现在好好活着,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
唐娜没想到自己的哥哥能说出这样的话,讶异地嘴唇都开始颤抖,然后,她愤怒地伸出手,指着唐斯的鼻子,怒吼道,“爸妈怎么能生了你这样没良心的儿子?!!!”
接着,唐娜就摔了自己面前的碗筷,哭着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哎…娜娜!”奶奶急着下一秒就要去追。
“不用。”唐斯趁她还没有起身,直接拦住了她,“奶奶,您接着吃,唐娜脑子发昏,让她自己冷静冷静也好。”
“可是…”奶奶抬眼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唐斯,“唉,你这孩子,你也是为了她好,何必要闹得这么不愉快。”
“吃饭吧,奶奶。”没有回答奶奶的问题,唐斯起身徒手将唐娜打碎的碗片一片一片拾了起来。
“难道爸爸妈妈的仇你就不报了吗?!!”
唐斯一边拾掇着,另一边在脑海里一遍遍回想唐娜刚才说的话。
无数遍的回放,使唐娜的声音变得尖利而刻薄,刺得唐斯鼓膜发痛,心脏发冷。唐斯一哆嗦,一块碎片就割破了他的手指,锐利的疼痛感让他想起了两年前,那个冰冷刺骨的雨夜,他抱着唐娜,看着医护人员把父母残破不全的尸身搬运上车的景象。
残破不全的尸身,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流着血。
那些血随着地上的雨水到处流淌着,很快地,那个短小无人的空巷基本上都要被这鲜血染红。
唐娜哆嗦着身体缩在唐斯怀里,想要抬头看一眼。
唐斯却执意地将妹妹的头压在自己的颈窝里,任凭妹妹的泪水洇湿自己的衬衫,再透过自己的皮肤传入骨髓。他听见妹妹细小的声音,一遍一遍地问,“哥哥,那是爸爸妈妈吗,那是爸爸妈妈吗。”
唐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于是便没有说话,只是持着雨伞的手突然感觉那伞仿佛有万钧重般地压着他的全身。
接着手无力地松开,兄妹俩就在那磅礴大雨里这么一直淋着。
“唐斯!你这孩子!手出血了还愣着做什么,快过来奶奶看看。”奶奶的声音打断了唐斯的回想。
他回了神,这才发现,血已经顺着他刚刚割破的手指流了出来。
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奶奶身旁,安安静静地伸出手让奶奶帮忙消毒。
奶奶一边心疼地给他往手上贴着创口贴,一边说着,“你这孩子,又想起来你爸爸妈妈的事情了吗。都两年过去了,你们兄妹俩…还是放不下吗…”
“我忘不了。”唐斯面无表情地张了张嘴,“也没法忘。”
奶奶呆愣着看了唐斯一阵,然后叹了口气,拿起身边的扫帚,去打扫地上的碎片了。
唐斯漠然地看着自己的手,然后抬起脑袋看了看唐娜卧室紧闭的房门,接着,又低下头去。
怎么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