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域与幻境同时破碎了，普鲁托摔落在天使圣坛的水晶雕塑下，趴在地上摸索了好一会，才慢慢地缓了过来。
他摸到自己怀里有样奇怪的东西，低头瞥了一眼，随即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仍然处于某人的领域里，因为他手里的这东西——这装着骇人的眼球的器皿——这是只属于幻境里的游戏中的道具，不应该被他一齐带回现实。
但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却真实地发生了，他确实抱着这枚被液体浸没的眼珠离开了游戏的世界。
“难道说……这就是路西菲尔，不，上帝那边的零之人偶师送我去幻境之中的……理由么？”
普鲁托没有一直盯着一只眼球看个不停的胆量，他在心里猜测着，虽说不明白幻境中的世界为何能连接宇宙对面的现实——他抬起头，怔怔地瞅着头顶的天空看了好一会儿，随后又微微低下头，抓紧了手中的玻璃罐、站了起来。
“既然这样，那是不是应该把这东西还……”
“劝你还是不要这么做。”
耳边忽地响起了另一人的声音。
“什么？”
他不应该感到惊讶的，因为他已经从幻境中离开并回到了真实世界里，花花学院的天使圣坛从来就不缺观光客，尤其是最近，连地狱的人都跑到大陆上来的时候，这座本应十分寂静的陵园兼纪念园区便是更加热闹了。
所以，让他有些错愕的绝不会是“有人出声”，而是那人所说的话，以及那个人的声音——声音，普鲁托抱紧了怀里的罐子，他对这个声音有印象——就在几分钟前，就是这个声音的主人打碎了幻境的屏障，将他从虚幻的游戏世界里“解救”了出来。
“路西……零之人偶师？”
是真实的么？
他竟感到了一丝心慌。那个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不用抬头就能看见：身着黑衣的银发“人类”，再加上脸上那奇怪的印记，对方手中甚至还握着一柄“天使圣杖”，充斥着圣洁之力的神圣权杖在零之人偶师手里，此时此刻也和以往的一样，发出的是黑色的光芒。
是真实的么？
他莫名感到了违和，突然觉得这张熟人的脸不应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具身体上。“是啊，我也应该想过。”普鲁托感觉额前一疼，但硬是咬牙没有去搭理，眼前的“零之人偶师”，是否是他通过了游戏后成功带回现世的路西菲尔呢？他应该那么想过，却不知为何不愿意这般相信。
“我劝你最好还是……”
面前的零之人偶师似是想要向他伸出手——普鲁托猛地向后跳开，却不幸撞上了天使的雕塑——额前一阵剧痛，他不得不咬紧牙关忍着疼，却依旧攥紧了手中的玻璃罐，而后转身绕过克洛里斯的水晶棺——逃跑是他在这一瞬唯一能想到的事，尽管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惊慌外加头痛，让冷汗不知何时已挂满额头并滴落下来，这个时候却让他清醒了不少——他向后匆匆瞥了一眼，发觉对方依然站在原地，并没有想追上来的迹象。
“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路西菲尔回来了，我应该感到高兴……不对，我为什么要对零之人偶师的回归感到高兴呢？”
“你不能……把眼睛还给他。”
“零之人偶师”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像是在警告什么，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对方并没有等待普鲁托的答复，也似是没有追上逃走的人的打算而依旧站在原地，传入普鲁托耳中的声音变化了，似乎变作了对方的嘲笑声。
“他想借助你重归‘完美’么？”那个声音这样说道：“真是可笑啊，在亲自将本体送入领域中、期望本体能化作黑暗永远消失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是完美的生物了。”
“说实话，整个宇宙中又有什么东西是完美的呢？就连异时空都不敢如此自称，一个没能得到异时空认可却洋洋得意的妄想世界的造物主又凭什么那般自信——”
普鲁托一个踉跄，险些将手里的眼球罐摔在地上。他终于无法忍耐额前的疼痛了，他跪倒在地上，用单手撑在玻璃罐上，另一只手则勉强地抬起，颤抖着搭在了额头上。
这回他看到的则是“死亡”，不只是零之人偶师的“死”，还有另外的……他看见之前给花花学院带来灾难的那几个大天使一个又一个地倒在了血泊之中，看见他们的脸与躯体已干瘪得不成样子、死去的大天使们就像只剩下了一张裹在骨头上的皮一般——而后又有一个身影出现了，踩着大天使们的遗骸一步一步地越走越近。
“你想要变得完美么？”
眼前情景忽地又变成了另一种样子。普鲁托感觉额前的疼痛稍有缓和，不由吁了口气。他稍稍缓过劲来，这才开始将注意力放至眼中的景象上。
他看到了翡。
还有创世主那被黑暗缠绕成一团的“影子”。
“所有游戏的主角都会被设定成最完美的，不是吗？”曾有一个人，在一个被异时空介入的游戏世界里，对游戏规则的制定者与管理者说过这样一番话，“若你想成为最完美的人，”他这样说，“那就再做出一个游戏把自己关进去，当被神选中的主角吧。”
普鲁托听见了翡与影说的这番话，也看见了影的暴走——翡的残魂被黑暗撕裂且吞噬，而后剩下的，则是影的怒吼。紧接着眼前的景象又发生了变化，他随后看见了只剩下一只眼睛的影——零之人偶师，站在黑暗之中，他能感觉到，对方那只仅剩下的、却又同样空洞无神的眼睛正盯着他看。
“把影杀死的话，零说不定就能回来了呢。”
【你休想——夺走我的艺术品！】
影睁着那只紫色的眼睛，歪着头看向了他。
“啊……”
普鲁托默默地放下了搭在额前的手，他低下头瞟了眼手边的玻璃罐，愣了半晌，终究是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觉得祁洛并不可信，他从未觉得祁洛值得相信过，特别是在看到游戏世界里那个模拟祁洛性格的NPC出现的时候，在察觉到了祁洛的疯狂后，他觉得祁洛所说的每一句话都需要反复琢磨。
“那么我该怎么办呢？”
“不能将眼睛还予影。”不知真假的零之人偶师如此警告着他，不明意义的警告却只能引发人的怀疑。
普鲁托撑着手中的玻璃罐，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仍是不知该怎么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