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经华山之隈的村子里,于不介意中,听得一阵霍霍的巨响,从哪里深沉地传来。便寻声而去,穿竹林,过石滩,末了发现是自一处石磨房里发出的。在磨房的底部,巨大的车轮似的螺旋桨滚动着,水则如轮子上的银白链条,被带起来,又散落了。木制的轮齿,桨板一样启动轮子,象一步步缓慢行进着的古老的牛车。细柔的水流,竟拽动了一盘沉重的石磨。
石头磨子。木轮。水。是软弱的水,给了石磨以动力,以歌以生命。思索着这简单而奇妙的命题,便要逆水流而上,去追溯它的流程和源头了。
不必向村人打问去路,流水渠便是最可靠的途径。曲曲弯弯,缠来绕去,百十步即是峪口。渠水从陡峭的崖上,栈道一样伸了过去。渠边的路虽平坦,却窄窄的,宽不盈尺,崖下是深不可测的石谷。流水平缓地流着,绿绸一样舒展,简直是滑过石槽而出峪的。渠边路,走来却如踩钢丝,似有弹跳的感觉。
入峪去,崖底的石谷突然变成一泓碧潭,幽幽地飘动白的云团。丢一石下去,云皱了,水却没有哗响,仅可捕捉到一声闷闷的发自潭底的沉音。碧潭之上,是一泓白潭,深数尺而清澈透明,可见玉白的潭底。周围则圆滑而光润。再上,即是细碎的白浪缀成的水帘,挂在趋于窄狭的石峪中,呈长方形,齐整地垂下来。这当是渠水的入口处,似乎经过人工的过滤,水之精华注入渠中,其余则跌入潭内,继尔潜入石谷,隐隐地寂然而去。
水帘之上,呈现一块精致的平湖,捉着裤管赤脚涉入,虽仲夏时节,赤日炎炎,水温竞寒冽得刺骨浸髓。有绿色的团块蘑菇一样浮动于水底,用手摸去,则是绵软的藓苔,包容了滑得捉不住的大卵石。路在水边崖底,高高低低,迂曲跌宕,时而架在乱石之上,时而甩于倾斜着的巨石上。天,或作一线,或豁然敞开。山,或挤得窄窄,或错开老远。而水流时缓,时急,静如连环似的潭子不动丝微,动如长剑般的湍流声振空谷。
峪中石径,有挑夫扛了木头出来,有带野性的山中俊秀去川里相亲。水边,是钓鱼的游人和寻幽的情侣。在水潭边,这峪中寂静得能听见草叶上滑过的风声。游人看见了水中的彩石,一闪闪放光,便涉水去捡,拿在了手中,却是一块极普通的鹅卵石。索性卧在水边的巨石上,发现石上有一奇特的圆孔,接着,在一条斜线上发现了更多的石孔。抬眼对岸崖上,一排石孔又是挂在半空的。这是从古至今留下的栈道遗痕。地壳的变迁,使其位置挪动了。这便使游人即刻陷入怀古的幽情,去思考这条溪水,这道山谷,而思绪则顺流直下,去掀动峪口外那盘古老而沉重的水磨。
《羊城晚报》一九八五年二月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