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瓒这一番话,说的琼妃心头倒是暖暖的,身子不由也站了起来。玉瓒继而又严肃道:“琼妃,你进宫也好几年了,你也知道你进宫的职责,可爱妃这身子骨一点动静也是没有……还是多想想这上面罢!朕到现在可还未听见这后宫中,有婴孩的哭啼呢!”这番话是大有深意,不禁琼妃听了肃了目,竹妃听了,也紧张不已!毕竟她们二人,俱已进宫数年,况竹妃还比琼妃年长,却都是未替玉瓒生下一男半女!这岂非才是大大的过失!
一时琼妃和竹妃都唬怔住了,玉瓒遂又道:“好了!倒也不必害怕了!朕知道,此事本就是天意,也怨不得你们!今日是为打醮而来,你们还是赶快去寺里还愿去罢!”琼妃和竹妃听了,都道了声“是”,便各自带了各自的宫女嬷嬷们,往前去了。清馨便也对了一旁不语的婉贵妃道:“清漪姐姐,咱们也跟了去罢!到了寺里头,上香祈愿!”婉贵妃这厢点了头,岂料,玉瓒听了,止住道:“清馨,你快跟了她们去罢!婉贵妃留下和朕叙话!”清馨一听,不免拿同情的神色瞧了瞧婉贵妃,那无奈的眼神好像在说:“清漪姐姐,我也是无能为了,你好自为之罢!”只得携了自己的宫女跟了在竹妃后面。
一时,琼妃竹妃和清馨都到了空寂院里,跟着婉贵妃的素儿,见皇上要和婉贵妃单独说话,二人只得远远地躲避在一旁,并不敢上前去。玉瓒问道:“你真的是不想好好儿的在这宫里呆了?”清漪点点头,说道:“皇上,你留的住我的人,也留不住我的心!何况,你已经看到了真相,还要留着**什么么?”玉瓒听了这话,心中苦涩,遂道:“如果朕和你交换条件呢?”清漪听了,心中一动,问道:“什么条件?”玉瓒便朗声而道:“只要你婉贵妃在朕这宫里一日,朕就保你嘉国一日,你什么时候离了宫里,朕就什么攻打嘉国!”连清漪听了,半响不做声,沉思了一会,方道:“皇上,你这是在威胁我么?你明明知道,早晚嘉国都是你的口中之物,你真能做到,卧榻之旁,能容他人酣睡么?”
玉瓒冷冷道:“朕不是在和你论条件吗?只要你能做到,朕也就能做到!”清漪听了,苦涩笑道:“为什么?我正如皇上你所说的,我是个不忠之人!再说我的容貌也甚是平凡!何况我的父亲,在皇上眼里,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皇上你何苦这样做呢?”
玉瓒听了这话,倒是讥讽起来,口中笑道:“怎么在朕听来,你倒是觉得朕看上了似的?当真是可笑!朕只不过想这样,将你和东平王分离,****看着你不痛快而已!你辜负了朕,朕自当给你处罚!若是放了你出宫,或是将你打入冷宫,倒是真的遂了你的心了!”说罢,冷冷而去。
连清漪看着玉瓒冷漠远去的背影,心中一阵剧痛,难道今生今世,自己要在这雅国深宫,受尽一辈子的折磨么?可是在后头的素儿又跟了上来,连清漪只得忍住眼泪。强颜欢笑对二人说:“咱们也跟着去罢!”素儿心中愧悔,可一时半会的,也不能即刻说出,便携了她道:“娘娘!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娘娘此时只需好好忍耐!奴婢不信像娘娘这样好的人,会没有福报?”
绯色也插嘴道:“是啊!公道自在人心!虽然咱们现在日子难过,谁说以后保不定就走远了呢!”清漪听了,苦笑了一声:“你们都知道些什么?横竖都跟了我多长时间?”绯儿笑道:“咱们跟着娘娘的时间虽不长,可是奴婢们还是看出来儿了,皇上待娘娘的心不坏!”
连清漪听了,心中自是觉得可笑之极。她强打精神道:“都快走罢!否则,不知又要被嚼舌根了!”说罢,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一时进了空寂院,大家俱都按着品阶入座。婉贵妃靠在玉瓒右侧,位列比琼妃和竹妃都尊贵,她低了头,直觉得琼妃的一道丹凤吊骚眉,如一把利剑似的,冷冽地朝着自己射来。
她恨不得此刻能飞出去,她只愿意离他们都远远儿的。玉瓒虽面向着了尘大师叙话,可是这目光却没有一丝半刻不留意她。他回了头,冷冷说道:“怎么,这一时半会的,竟不耐烦了么?”清漪听了,只得按捺住性子。对面位置上的东平王和安纯熙,看了婉贵妃着实勉强痛苦的神情,都面露愁容。尤其是东平王,虽这样默默地喝着茶,即便和人谈话,这眼神儿也都深深留意着她。
玉瓒和了尘大师在空寂院说了会话之后,了尘便带着他们往各处庙宇,拜佛烧香。琼妃和竹妃对了那送子大佛是虔诚磕头不停。清馨便折到一幅观音大像前,燃了香,嘴里期期艾艾地不知说些什么。清漪跟在她们后头,看着这肃穆的大佛,竟是一点儿也不跪拜。
玉瓒见了,走到她跟前,问道:“奇了?你们嘉国,不都是信佛之人吗?怎么到了这里,竟不参拜祈祷了呢!”连清漪心知自己已没了退路,便冷冷道:“不错,我嘉国是信佛之国,我素来对那些和尚僧人也尊敬有加,可我不信佛。”
玉瓒听了,不知可否道:“为何?”“佛赶不走苦,赶不走痛,带不来生,带不走死。因此我不信,我只信今生,我不信来世。”玉瓒听了,冷冷道:“看来,你是个异类!”说着,便不再理她。
玉瓒便命各妃在寺中参观游走,自己和了尘穿过一个长长的廊子,到了另一处满是芭蕉种植的斋房,了尘温言道:“过了这许多年,皇上心中还有郁结?”玉瓒叹口气道:“想来,朕的母妃,总是朕这一生挥之不去的痛!朕不能释怀!大师,烦你再超度超度朕的母妃,朕希望她在九泉永无忧惧!”了尘便执了念珠,念了句偈语,道:“皇上请随我来!”
因未过晌午,寺中还未用斋饭,清漪心中郁闷,见这蟠龙寺紧邻着后山,遂想着,不如就在这山中,四处走走。便命素儿和绯儿不必跟着自己,一人出来散心。这蟠龙寺呈回字形建筑,出了最里头的耳门,便能瞧见这后山之景了。
此时这山中,满是高大的栗子树,一阵秋风拂过,这些毛茸茸的栗子便从树上吹落下来,倒是落了半山。清漪想起自己在嘉国宫中时,每到秋天,如英姑姑便会买些栗子来,剥洗干净,放在小炉上蒸熟了给她吃,要不就做些栗子糕给她解馋。如今清漪正是堵物思情,她拾起一个毛茸茸的栗子,眺望着后山,一时心中感慨万千。
她想,既已经来了这里,不如就信步往山中走走罢!横竖这山不陡不险,人踏在这软绵绵的草皮上,只觉得更有气力,走了几步,再往山中看时,栗子树已然少了许多,一棵棵参天的松树直立在她眼前。她见四下无人,也走得累了,便寻了个枯朽的枝桠,坐在上面打算休息片刻。
她托着腮,对着迎面儿来的山风微微沉思着,心中忽地想起了如英姑姑,想起了自己的父皇,想起自己从未见过的母亲。这些时日,她在雅国宫中,每日精神都极度紧张压抑,生怕有一丝儿错漏,就会犯下大错。可是,如今自己的处境不但没有丝毫的改善,反而变得更加糟糕。她心中想到:不知此时的如英姑姑,是否每日都是望眼欲穿!是否自己的父皇,对自己还是眷念着!是否嘉国的国势,还是一如既往的薄弱!
就在此时,这附近松林里,忽地转出一个高大忧郁的影子,清漪微微皱了眼,还能是谁,自是这雅国的东平王!想来,她方才意欲躲开众人,独自一人往山上走时,他就留神到了罢!
清漪不由叹口气道:“痴人!何苦跟了我来?你不知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么?”东平王迎着山风,山风吹着袍子,他徐徐走来,笑道:“我当然知道不可!可是我管不了这些!”清漪听了,心受触动,她没有起身,苦笑道:“何苦来?我们已是回不去了!现在在这宫中,你我自是别人的笑话儿!”
东平王走到她跟前,安慰道:“不过就是俗语说的‘死猪不怕开水烫’了!既然这窗户纸已经捅破,我倒也是不怕的了!”他想想又道:“可是我担心你!我也不知是怎么的了,可是人说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也曾恼恨我自己,可是无奈我违背不了我的心!”
清漪听了,便将头沉沉掩埋在自己的膝上,口里呜咽道:“这一生,我才过了不到十五年,可是却觉得这般苦痛!生亦何哀,死亦何惧!攸宁,有时……有时我真的不想活了!若不是想着我的使命……”
她哀哀地朝他说道:“或许,有一天,我不能像一个公主那样高贵地活着,却能像一个公主那样高贵地死去!”攸宁听了,心中大是悸动,他也坐在了松枝上,朝她笑道:“你若不在,我便也就不活!”清漪听了,虽是感动,可仍旧说道:“傻子!何苦这一尸两命的!你放心!我纵然此刻形势艰苦困顿,可还不到那万念俱灰的地步!或许,我比我想象的要坚强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