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就睡的羽队长,就像出了笼子的鸟儿一样,似有种天高任鸟飞的感觉。多日来的身心疲惫和郁闷,一古脑的随着出发烟消云散了。本应在基地修整一个星期就出发的车队,因从内调拨的物资迟迟不能到位,就一拖再拖的等待。
国家困难资源匮乏,再加上千里迢迢的边关路,就把原有的计划打乱了。等待物资的二一八车队,也就无可奈何的滞留在了基地。
没有任务执行,就只能坐下来学习、修车、走队列,把仅有的报纸和杂志反来复去的学习,再加上课余时间没有娱乐活动,把每天都跑新路看不同风景的汽车兵都快逼疯了。
他们冲天的活力无处发泄,烦躁的情绪日渐滋生,说话走路都像背着炸药包似得,稍有磕碰就和自己出生入死的战友动手发泄情绪。下手狠到不见血不罢手的程度,把羽队长气的整天跟在这些兵的后面擦屁股,罚他们跑车场已成了家常便饭。
年轻人打架无可厚非,不乘着手脚灵活打上几架,等到老年时会失去这方面回忆和乐趣,和自己一个车队的战友打架还好处理,羽队长是最高的裁决者,各打五十大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怎么着都好处理。
最让羽队长难为情的是这些无事生非的楞头青兵,竟敢和刚到基地中转的陌生兵又打上了。官司打到基地司令部,羽队长那点点绿豆大的级别和职务就没多少份量了。
基地司令员曲卫东是医生梦茹的父亲,羽队长和梦茹正在热恋之中(详见上卷)。如果司令员在的话,凭这层关系也能从中周旋。可最近司令员病重回上海治病去了,他仅有的一点优势也荡然无存,他的苦日子可就到了。
基地政委石永祥是个老传统,脾气暴躁个性倔犟,遇到大小事情都要上纲上线以点带面。对于羽队长的兵打架一事他抓住不放,大会小会点名批评做检查还不够,坚决要给打架的兵给处分。
爱兵胜过爱自己的羽队长,为这事求情下话陪情道歉,可石政委就是不依不饶,不给处分誓不罢休,态度的坚决,让羽队长感到了高处不胜寒的滋味。不论哪一个当兵的军人,从入伍的那一天起,他的梦想就是争得荣光、立功受奖光耀门庭,没有一个人想要争得处分。
年纪轻轻的背上个处分,这一辈子如何再能扬眉吐气发奋图强?这样的结局决不能出现。
羽队长跑前跑后,利用所有的“资源”想把自己的兵从窘迫中拯救出来,可他的努力不但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反而把不留情面的石政委给激怒了,他也成了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载了进去。
从不服输,永不言败的他,也是怒从心头起,胆向两肋生,拍桌子瞪眼睛的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肩上。就是给自己处分,也不能给他的兵处分,哪怕是撤职降职都行。两个斗鸡较上劲,谁也寸步不让,一副鱼死网破两败俱伤的局面,让基地所有的官兵都捏了一把汗。
基地石政委是将军级首长,羽队长却是个最底层的排级队长,两人的实力资历太过悬殊,犹如叫花子和龙王爷赛宝,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哪有羽队长的还手之力。
羽队长不但有义气更有才情,还有博览群书的智慧,他决不会拿上鸡蛋往石头上碰。在恋人梦茹的督导下,采取了围魏救赵的战术,以一封两万多字的检讨书取得了阶段性的结果。
一本稿纸的检讨书像一本短篇小说一样,没有些文字功底是写不出来的。他在检讨书中,把从内地奉命踏进高原开始,列举了车队在沙漠中与沙尘暴抗衡,把崭新的汽车让风沙吹成了白铁皮,沙尘呛坏了每个军人的呼吸道,有几个兵呛坏了肺,甚至得了肺水肿,生命垂危被送到了内地;为了不走弯路按时到达兵站,从一百多米高地沙漠瀑布上冒着死亡的危险飞车……
在戈壁滩上与龙卷风赛跑,在雪山深处,从一千多米长的冰大板上失速滑下,随时都有粉身碎骨的可能……
在面对生与死地挑战面前,没有一个兵退缩过。为了国家和人民的利益,为了军人的荣誉,每个兵都把生死置之度外。在荒无人烟的蛮夷之地,把足迹留在了人类从未走过的地方,展现了一个军人应有的英雄气魄和使命感。
现在虽说任务完成过半,可没完成的任务更具风险和挑战,如果现在处理这些兵,势必会影响士气,打击他们的信心和决心,对完成任务会带来储多的不利因素……
羽队长的检査神情并茂有根有据,一支独秀,他的文才美仑美幻华丽婉转,把文化不高的石政委震撼了。
一个比班长大一极的车队长,为了完成任务,也为了他的兵,竟敢百折不挠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的胸襟胆气和仗义令人折服。结果是,石政委在不失面子的状况下做出决定,暂不追究,以观后效。
以后是什么?呵呵……又有谁知道以后?
铁打的营房流水的兵,基地对二一八车队来说只不过是一个驿站,等完成任务后,还要回老部队二一八坑道工程兵团。如果有人受到处分,如何有脸去见团长和自己的师傅连长赵生明?
哪个人没有虚荣心?羽队长亦不例外。把兵带好,让他们人人立功受奖争得荣誉,才有面子荣归部队,才能对得起首长的期望,师傅的教诲,不然的话,可就无颜过江东了。
洒脱乐观的他,把以后抛在了脑后。他想,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再说吧……天天盼着物资快快到来,把车队拉到充满刺激和挑战的旷野大地中去,就绝对不会有这恼人的烦事了。
高原一行收获颇丰。梦茹本是上海军医大留校任教的高材生,为了照顾她的父亲,也为了自己那颗懆动不安激情燃烧的心,奔扑高原寻找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几年时间在电光石火中俏然而过,却没有人敢在她的心湖里仍一块石头,引起涟漪点点。
羽队长的到来,就像一个猛张飞一样,毫无顾忌的把冻僵的她从雪山上揣在怀中,不但救了她的命,也像泰山一样砸进了她的心湖,上演了一场千古绝唱的英雄救美(详见上卷)。从那以后,羽队长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她的势力范围之内。
热恋中的人都有一种共同的心态,那就是期盼之时望眼欲穿,相见之时欣喜若狂,相处之时五味俱全,分别之时泪眼弥漫。
出发前一夜,眼看着自己心依的人,又一次奔向未知的荒蛮之地生死未卜,不知何日相见?缠绵那是必不可少的,心力焦萃的羽队长,更是雪上加霜……
透支了的躯体要得到复原,睡觉是必不可少的,也是因为车队经过炼狱般的磨厉,从心态到技能得到了很大的提高。
刚到高原时的心惊胆颤抹眼泪,到现在的泰山崩于眼前不退缩,已经与高原融在一起了,并壮怀激烈,发誓要把脚印留在亘古没人到达的处女地,他能不放心的睡觉吗?
经过几天的奔跑,车队已越过了高海拔的地区,头痛欲裂的感觉也越来越小了,往低海拔的方向进发。伴随着一路的下坡,汽车也没有那么的费劲,轻轻的给点油,就能欢快的跑起来。
远处的丘陵看起来已有些草色,可到了近处看,只有刚出土不久的嫩芽,是那么的渺小与娇气。战战兢兢的看着这陌生的世界,好像随时都做好着缩回去的准备。
车轮碾过后一身的尘土,小草弄不明白这是怎么了?顽强的又挺起身来,打量着周围,看到别的伙伴跟它都一样,都在好奇的观望着。
看着远去的车队,它又挺了挺不甘心倒下的身躯。心想,这庞然大物从我身上压过,虽说有些意外,可我还是好好的,只是觉得浑身有些疼。你走你的路,别再来惹我,我也经不起太多的碾压。
春天是我们的春天,你们跑来做什么!难道还有比我长大还要要紧的事吗?你走你的路,我晒我的太阳。我离不开大地,你却在大地上奔跑,好威风哦。
越往前面走,绿色的植被也越来越稠密,汽车过后,扬起的尘土也越来越少。在这一片绿海中行车,有说不出的舒畅和开心。如果再过几十天,这嫩绿的小草长起来,也不知道有多么美丽和壮观。
一大群迁徙的藏羚羊,屁股白生生的,就像挂着白色的门帘子一样,跑起来晃人的眼睛。其中还有黄羊或者别的什么食草动物,随同汽车前进的方向在奔跑着。牠们时而在车队的前面跑,时而在车队的侧面跑,跑不动的时候,就落在了后面。汽车停下来的时候,牠们又烽烟滚滚的赶超了过去,一路同行。
羽队长看着快要落山的太阳,极力的在寻找安营扎寨的地方。“叭”一声枪响,车侧面奔跑的一只黄羊就在枪声中倒在地上。由于惯性,栽到的躯体翻转着向前滑了一段后,四蹄乱颤着还没有停下来,前面的车队却随之停了下来。
黑子手里提着枪,从车上下来往打倒的黄羊跟前跑。羽队长也下车过来了,黑子满脸喜悦的说:“我打的可是母羊的老公,你可别训我。”
羽队长看了被打死的公羊:“如果你再打母羊,我就把你废了。现在正是母羊快产羔的时候,打死一只就是两条生命啊。”
黑子说:“还得打一只。今晚我们就吃烤羊肉,一只羊不够我们吃,你看行不行?”
羽队长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说:“你去再打一只,我们就在这里宿营。你可不要跑的太远,打不着就回来,我们架起篝火等着你。”
黑子一听就转身上车去打猎了,其余的军人们把车停好后,就生火、剥羊皮,收拾着准备吃晚饭。
羽队长端着小赵给泡好的茶杯子,坐在车头上,一边喝着茶,一边观看四周的景色,真是太迷人了。落日的余晖,烧红了半边天,大地也是被烧红了一样,到处都有红光在普照。
远处的丘陵又有些朦胧了,像是罩了一层白纱。近处的丘陵有着淡淡的红光,那些小草也像是在燃烧着,兴高采烈。
晚风习习吹过,带着青草的香味,也有羊屎的味道在里头。这样的人间美景,能到哪里去才能欣赏到?真是一生一会。
黑子的车回来了,汽车的脚踏板上放着一只体格很健壮的黄羊。刘晓强用脚踩着羊,怕掉下来。
军人们一看又打了一只,一个个高兴的跑过来,把羊吊在汽车的后车厢板上,开始剥皮开膛。一阵的工夫,羊肉已烤在了火上,四溢的香气弥漫在这荒无人烟的高原上,飘荡在这空旷的荒野中。
小赵用轮胎撬胎杠烤好了一大块羊肉,拿到了羽队长的跟前。羽队长坐在汽车的翼子板上,把烤好的肉放在干净的车头上,车头就成了他的餐桌。取出随身带的匕首,割了一块肥的流油的肉往嘴里一放,用牙一咬,满嘴的肥油满嘴的肉,味道香的是无以伦比啊。往下一咽,滑滑腻腻的沁人心肺。
整日的疲劳,随着一口羊肉的下肚,也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羽队长看着军人们一个个地满嘴肥油流淌,有说有笑,精神饱满,丝毫也看不出今天已跑了几百公里的样子,心里更是踏实的多了。
这块肉还没有吃完,小赵又烤了两个羊腰子拿了过来,看着羽队长坏笑着说:“师傅,你把这羊腰子吃上补一补,这可是大补呀。还有两个叫三班长抢去了,你赶快吃,要不他一阵过来又要抢。”
羽队长一看到小赵的坏笑,就知道小子又在胡思乱想:“你自己吃去把,我已经吃好了。你开车辛苦,就让你也补一补吧。”
小赵红着脸说:“我还小,用不着补,开车我也不累,你就吃上把,别把徒弟的一片好意给烤焦了。”
羽队长看着小赵沾满羊油的脸笑着说:“怎么会烤糊呢?你别太用心了,它就烤不糊了。好,拿来我吃,还是我徒弟关心我,这是我上辈修来的富,你也快点去吃吧,别让这些狼们吃完了。”
羽队长接过小赵递过来的羊腰子,他高兴的又烤肉去了。用匕首切了一半羊腰子放在嘴里一咬,一股骚臭味就漫溢出来,熏得他差点没把吃进肚里的肉吐出来。他赶紧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感觉才好了些。剩下的腰子他再也不敢吃了,等黑子过来了让他吃。
吃过烤肉的同志们,横七八竖的躺在还没被青草覆盖住的大地上,在相互的闲聊着。开了一天的车都没有觉得累,吃肉反而把他们吃乏了。
羽队长坐在车头上,看着还没有围成圈的汽车,就指挥着把车像原来停放的样子紧靠在一起,围成了一个圆圈,又在圆圈的中心架了一堆火。
虽说青草已经长出几片嫩叶了,可高原的夜晚还是有些冷。安排好车辆后,羽队长来到了黑子的身边,黑子掏出烟给他点着后说:“这一趟任务可比前几次好的没法说了,起码不用挨冻受罪啊,还能吃上这美味的羊肉,这福可真是享大发了。这羊肉吃起来可真香啊,把我撑得都走不动路了,你觉得怎么样?”
羽队长吸了一口烟:“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吃饱就行了,还硬撑着吃?难道你不怕把肚皮撑破吗?上次吃干粮差点胀死的教训你忘了吗?”
“你就别提干粮了,一提我就发呕。现在有这么好的好吃得,不使劲多吃些,以后可就没有这种好事情了。我想等会再打上几只野羊,留着明天再吃。万一明天再碰不到这种千载难逢的美味,就只有干瞪眼了,你看咋样呢?”
羽队长瞪了黑子一眼:“好个屁啊,你简直就是个屠夫。今天的刚刚咽下去,又想着明天的,你那个猪脑子里除了想着吃,还能想什么?”
黑子不服气得说:“我的脑子里是没什么,你的脑子里还有什么?我这是为同志们着想,也是为完成任务着想,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吃得好精神就好,才能多赶路程呀?再说我这也是为你娃着想啊。这不但不落好,反而还被你数落,看****的这份闲心?真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羽队长嗔怒的说:“明天吃你就明天再打嘛,现在野羊都睡觉了,你就别去打扰它们了。就说你现在打下放到明天吃,也不够新鲜了不是。”
黑子担心地说:“要是等到明天,它们跑的连影子都没有了,还打个屁啊。”
“这你娃就不懂了吧?这羊群是往南方迁徙赶草头的,我们的路线也是往南走的,我们与羊群正好是同路。你看,这几群羊都陪我们好几天了,不是还在陪着我们吗?这可是我们的流动肉库,走到哪吃到哪;走一路,吃一路。说不定还有别的动物呢,总不能老吃这一种,再吃就吃腻了,你懂不懂啊。”
黑子不可思议的说:“你娃就吹吧,老汉我没文化,你把我哄死也不偿命;别的动物在哪里?为什么我的眼睛却从来没看到过呢?难道真的还有别的什么动物吗?”
“你娃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了,知道个茄子。告诉你,食草动物种类多了去了,像野牛、野马、野驴等等的有好多,都有迁徙的习惯,和野羊的习性一样,也往有草的地方跑。这是千万年以来它们的祖先开创的路线,它们会一直走下去的,这是不争的事实。牠们不会改变路线,反倒是我们有可能与牠们分道扬镳。”
黑子听的入了迷,心里还是有点怀疑羽队长的话:“我们什么时候改变路线?我们能遇上你说的那些动物吗?”
羽队长伸手向黑子要了一根烟点着后:“我估计,再有两三天我们就会改变路线。这一趟我们的速度很快,今天出来都已经十三天了,如果不发生大的问题,提前到达兵站是不会有错的。好了,我不跟你闲谝了,快点休息吧,明天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羽队长离开黑子后来到了自己的宿营位置,小赵已经睡着了,他脱去衣服钻进睡袋,很快就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