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际的泥潭,包围在车队的四周,只有汽车前进后,留下的一条泥浆四溢乱七八糟的车撒,清晰地留在高原上,像一道深深的伤痕,里面流淌着士兵们艰辛的汗水。
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烘烤着高原,也烧烤着在泥潭里挣扎的二一八车队。这片泥潭是高原的永冻地带,表面只有几十公分被太阳烘烧融化了,而下面却是坚硬的冰冻层。被溶化的部分,又像被子一样捂在冰面上,阻挡了热量的导入,下面也就无法再消溶。不是前几天的那场雨,也许这里还不至于这么难行,经过那场雨水的破坏,原本就泥泞的沼泽,就变成了烂泥潭。
汽车压在上面,泥浆四溢。车轮碾过后,泥浆就像橡皮筋一样又合拢了,给后面的车也带来了同样的困难。一辆一辆的车经过,就像把“被子”揭开了一样,热量乘虚而入,冰层也有些消融了,泥浆变的更稀,好像成了润滑剂;汽车轮子的附着力减小只是打滑空转,无法往前走了。稍微的有点坡度就上不去,汽车有多大的马力,也使不上劲。
一加油门,汽车的发动机直吼,车轮飞转,泥浆乱飞,可汽车就不动弹,在原地连摇摆的动作都没有。把打头阵的黑子气的在车里哇哇的乱吼乱骂,也无济于事。有什么办法呢?从来没有历过这种状况,你已经遇上了,只能想办法前进,谩骂和抱怨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面对现实,采取切实可行的措施,走出这片烂泥潭,才是唯一的出路。
羽队长在车队的最后,刚才还能低速前行的车队,现在怎么又停下来了,他就是不去看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坐在车里,手举着望远镜换着方向的在四周寻找着突破地带,看了多少遍,现在的路线是最佳的选择,其别的地方,不是坡徒,就是坑洼不平,而地的表面却是一样的。
红褐色的泥土,疏稀的植被,从表面看是一片干涸的土地,没有一点水分,而实际上是表面只有几公分的干皮,里面全是饱含水分的烂泥,烂泥下面就是永冻层,不会担心车辆陷下去,这也是让人放心的一个主要因素。不论你怎么折腾,车队不会有什么危险;不像草地上,弄不好就翻车。在这里就是存在一个问题,无法前进。
看着停滞不前的车队,羽队长放下手中望远镜,掏出烟来,点了一支,一边抽烟,一边在想解决的办法。车队停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呀,解决问题还得靠自身的智慧,在这荒郊野,除了自己,再不可能有任何的指望和幻想,救自己的只能靠自己,他猛吸了几口烟,把烟把一仍,打开门就要下车,却让小赵一把拉住说:“师傅,这全是烂泥,你下去干啥?三班长在前面会想办法的。你下去陷进去怎么办?”“不要紧的。”羽队长不耐烦的说道:“黑子那个猪脑子,他能想出办法来吗?要说执行命令,他是不折不扣;要说灵活机动,他就一筹莫展了。你把我雨鞋拿来,我看这地上把车支不住,人应该能支柱吧?”穿上雨鞋后,羽队长一步就踩到地,还没有把另一只脚从踏板上放下来,踩到地上的一只却陷进了泥潭里,再有一拳的距离稀泥灌进雨鞋了。
羽队长看着陷进去的雨鞋,又使劲的往下跺了跺,看不再往下陷了,才把另一只脚放下来,往地上一踩,还是陷进去了。他略微的镇定了一下,想继续往前走,就用力的往出拔先陷进去的那只脚,拔了几次都拔不出来。最后一用劲,脚是拔出来了,可雨鞋却留在了泥里。
由于用劲太大,身体失去了平衡,站也站不住了,他急忙扶住了汽车的脚踏板才没有跌倒。把身体调整了一下,就顺势坐在汽车的脚踏板上,就像坐在了地上一样,已经没什么高度了。就转头对小赵说:“还是把胶鞋给我吧,这雨鞋不跟脚闹分裂,和脚不是一条心。”小赵把胶鞋递给羽队长,羽队长穿上后,总结了雨鞋的教训,把鞋带绑得紧紧的,裤腿编的高高的,把雨鞋留在泥里就往前走了。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很大的努力,身体还要配合脚的力度,左右的摇摆,两个手臂也像鸭子的翅膀一样,随着身体的摇摆,你得不停的围着身体摆。
几十辆车的车队,在平时要走过去,不算什么;可在这时候却变成了万里长征。还没有超过几台车,已经累的气喘吁吁,头上的汗也出来了。坐在车里的军人们看着队长在烂泥里艰难跋涉,都暗暗的佩服他的体力与毅力;默默的目送着他前行,就是想帮忙也帮不上呀。
快走到黑子的车跟前了,黑子还在加着油让车前进,车尾排出的油烟把羽队长烟的直咳嗽,空转的轮胎把泥浆甩向空中,像天女散花似的漫天飞舞。羽队长细心的一看车是在往前走着,可那速度比蚂蚁还慢,这也叫开车?他的火气就涌上心头,想给黑子给个下马威。
汽车的发动机在怪叫,车轮在空转,黑子急的身体伏在方向盘上,两眼盯着车头,身体还在使劲,可就是前进的速度太慢太慢了。冷不防的车门打开了,把黑子和刘晓强着实的吓了一大跳。一看是羽队长一脸怒气的站在车门边,黑子赶紧的收起油门,把挡摘了,拉紧手刹车,刚想问呢,羽队长却抢在前面就吼开了:“有你这么开车的吗?车明明就不往前走,你还把油门轰那么大,叫车轮空转,增加磨损。按你这种开车法,这片泥潭走不出来,轮胎就磨损完了,剩下的路怎么跑?你还是老兵呢,你就连托儿所的娃娃一样,由着性子胡来,你是三天不打就上墙揭瓦。”“车不往前走,我有什么办法?”黑子也毫不示弱的反击道:“这烂泥潭就这球样,油门加死汽车不往前走,总不能把车停在这里等过年吧?”“过你个屎的年。”羽队长气哼哼的骂道:“车不往前走得想办法,就凭你这么蛮干,车就往前走了?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傻着里吗?”“我傻这哩。”黑子也一听这话,觉得有些冤枉和委屈,也气呼呼的说道:“你聪明很,你说怎么办?我看你能有多日能?说呀?该怎么办?我看你和我一样没拉屎了吧?你连我一样,长这么大也没有遇上过这样的烂泥潭,你能有啥办法,我还不清楚?你比我强不到哪里去?能的很,说呀?咋不说了?”“呵呵……”羽队长一听黑子的话,这分明就是挑衅的话,是将自己的军,火气就更大了。他提高嗓门喊道:“我要是不比你能,我就不会走过来教训你娃了,球办法没有,嘴犟的跟刘胡兰似的,你是活腻歪了你?成心找死呀?”“咋了。”黑子也提高嗓门的对应道:“我就把你顶了,干啥呢?你日能的很说出个办法来,走出这烂泥地,我就把你服了,说呀?耍什么威风?没见过你这样的,顿不顿就训人;有什么你就不会好好的说,非得狠声噎气的?你对别人咋不是这样?你是嫌我好欺负,柿子专找软的捏是不是?”“就是。”羽队长也是实话实说:“咋了?像你这样的猪脑子,和****有什么区别?光长岁数,不长心眼,看你干的事?你还想听好听的,没门。我告诉你,再嘴犟你就给我滚一边去,我让你站在烂泥里晒太阳。你是军人,不是老百姓,军队条令的第一条就是服从命令,下级服从上级,那一条规定以下反上?在这荒芜人烟的地方,我是最高的首长,有权处置一切影响车队前进的行为,绝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来跟我作对,听见没有?下车。”两个最亲密的战友,翻脸的原因是那么的简单自然,都是为了共同的目的翻脸了。
他们两在一起摸爬滚打了多少年,多少的血泪铸就的情感,顷刻之间就在人类没有涉足过的烂泥地里倒塌了。一个是队长,肩上扛着多少人的生命,为车队不能顺利前进,不能按时到达兵站而心急如焚;一个是排头兵,车队里技术称王称霸,而在这烂泥地里也没有用武之地,犹如快马裁进烂泥地里一样,有力使不出,不能为车队探出一条路来,加速车队的前进而着急上火。两个战友都是一腔的烈火在燃烧,一碰到一起哪有不着火的道理。
羽队长身为队长,关键时刻就是出杀手锏,以自己的身份地位来行使党和人民付于他手中的全力,以保证车队在统一的指挥下有序的前进,绝不许有任何人、包括黑子这样的最亲近的战友违背自然规律,不顾客观事实,盲目的蛮干。汽车不仅仅是工具,是多少生命的依靠,如果不好好的爱惜呵护,造成车辆的损伤,还能谈到完成任务吗?
而黑子也是一片积极进取心,在处理这烂泥地里行车方法不得当而已,除此之外,在没有任何的想法和止图,和羽队长争执起来也是正大光明;加上平日他俩的关系,就更是无所顾忌,也疏忽了自己的地位和身份。在他的心目中,羽队长永远是兄弟战友,不是他的上级,而是最要好的朋友;所以对骂起来也好不示弱,没想到把自己的发小逼到了行使手中权力的地步,他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再加上聪明灵活的徒弟刘晓强,在他的傍边,把他的衣服一拉,并用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再跟羽队长斗嘴。
察言观色的刘晓强已经发现,羽队长变色的脸与变调的声音,还有激怒了的表现。都是血气方刚的年龄,都会做出不计后果的行为,在这种节骨眼上,没有那一个人能理智的平静下来;这两个是旗鼓相当的对手,谁都不会轻易的主动败下阵来的,非弄出乱子不可。
如果有一个人能理智,就不会有眼前的局面,最要好的朋友,也是最容易反目的敌人,一旦事情逼到绝路,随时都可能发生不测,后果就难以预料了。聪明的刘晓强,看到羽队长是绝不可能先让步的,因为他的身份与地位在那里摆着,不可能先做出让步的,要不然这支队伍怎么管理?只有他的师傅黑子先住口,再不要往羽队长燃起的大火上浇油,是唯一的办法。再看后面的事态发展和结局,也许会有转机的。
他打死都不相信,眼前的这一切就发生在他们俩个的身上,他自己的心也在剧烈的跳动着,担心这两个车队的核心人物,一旦火拼起来,他不知拉那一个?偏向哪一个?他们两都是为了一个目地,并不是个人的恩怨。还有,其别的战友都不在跟前,就他一个人,而这两个要是动起手来,不论谁把他提起都能扔几米远。如果羽队长的徒弟小赵在跟前也好,早就把他的师傅黑子放翻在地上了,不可能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刘晓强察眼观色,赶紧的把黑子的嘴一捂,就听到羽队长让黑子下车的口令,就连推带搡把黑子推出了驾驶室。本想还要力争的黑子,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经刘晓强这么一推,自不然的就下到了烂泥地里。
怒火填满胸膛的羽队长,气得浑身在打哆嗦,脸上的汗水在太阳下映着光芒,在不断的往下淌。刚才在泥地里的跋涉,加上这会在太阳底下的照射,还有全力的对骂,能不让他汗流浃背吗?浑身的哆嗦除了怒气外,更主要的原因是埋在泥地里的那双脚。只穿着湿透了的胶鞋,站在冻土带的冰面上,双脚都冻麻木了,他还在坚持着。身上似火烤一般,脚下却像冰窖一般,这种滋味有谁体验过。
羽队长压根就没想到黑子给他来这一手,既然遇上了,从不服输的羽队长,是不可能退缩的,就是霸王硬上弓,他都不可能败下阵来的。在这个车队,他如果没有绝对掌控的权威,这几十条人命,这几十台车,就会在这恶劣的环境中变成一盘散沙,会自取灭亡全军覆灭的,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既然黑子敢挑战他的权威往枪口上撞,就让他试试他的手段,也让那些个别目无首长自以为是的士兵引以为戒,以儆效尤杀一儆百。
要让他们知道,就连黑子这样的老虎屁股,他不但能摸,还能拿脚踹。黑子是车队的灵魂,大家对他的高超技术极为敬畏,如果让黑子占了上风,他这个队长可惨了,还能有谁听他的指挥?这任务怎么去完成?就连走出这无法生存的极地都不可能了。他怎么向组织上交代?怎么向祖国和人民交代?还有这些士兵的亲人,又如何面对呢?
足智多谋的羽队长飞速的在脑子里转一个圈后,看到黑子跌跌绊绊的站到了自己的面前,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的不服气,不但透着一种鱼死网破的无赖神气,而且还有一种目中无人的傲慢。羽队长本已有些松弛的心情又蹦起来了,他大声的吼到:“立……正,我命令,挂上防滑链,继续开路。”“是。”黑子一看这局势,如果再对抗下去,自己的所有优势就会在这张嘴的瞬间烟消云散了。光棍不吃眼前亏,让他一次又何妨。反正和在他一起走过的这许多年里,吃过的亏不计其数,多一回少一回也无所谓,又能怎么样呢?识时务者为俊杰,退一步海阔天空,何乐而不为。想到这里就好不犹豫的回答了羽队长的命令。
听到羽队长的命令后,黑子也恍然大悟如梦方醒,把只有在冬天雪地里能用的防滑链,怎么就没有想起来在这大太阳底下用呢?唉……队长就是队长,怎么老胜他一筹?这么简单的问题,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看看眼前的这个人也有些太牛了,写篇祭文都能让老天爷把雨停住,他还有什么做不到呢?他用敬佩的目光看了羽队长一眼,脸上的表情也换成了平时的嬉皮笑脸。
黑子低头把深陷车烂泥里的车轮看了一眼,抬起头来的时候就面露难色;羽队长早已看出他的心思,就又毫不客气的大声说:“有困难吗?要不要我来给你换?有困难找组织,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报告队长,没有困难,坚决完成任务。”黑子毫不犹豫的回答到。羽队长还是一脸正气的说道:“很好,抓紧时间。刘晓强,通知后面的车队,把六个轮子的防滑连都挂上,”“是”。刘晓强一看,一场风云突变的暴风骤雨在自己的提心吊胆中烟消云散了,提到嗓子眼的心就放回到原处。一听队长的命令,就飞也似的去传达命令了。
在泥地里挂防滑链,可不是件轻松的事,不像在平地上,把防滑链摆在路上,把车往上一开就行了,可在这里就不那么简单了。几十公斤重的防滑链条,在内地放在这群小伙子的手上,本来就不算什么,可在这含氧量只有内的一半的高原上,就变成了他们的沉重的负担。光从车上取下来,就已经开始气喘连天了,不是那么一件轻松的事了。再放到泥地里,沾上这橡胶水一样的红泥,又滑又沉,就更不好往轮胎上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