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车响的高原之夜,寂寞难耐。黑暗中刮过的冷风,如泣如诉,声声凄厉。好不容易等到能看清大地的时候,这一夜总算过去。
雨还在下,路还要走。吃过早饭的车队,又奔驰在泥泞不堪的荒原上,风雨无阻。羽队长在伤口的折磨下,一夜无眠。早上起来头就有些晕,勉强的吃了干粮,喝了几口水后,跟随大家一块儿出发了。
没完没了的雨,下的叫人烦透了。羽队长看了看天空,没有多厚的云层,不应该有这下不完的雨呀?风也小了,空气比起昨天也干燥了许多。离开兵站已有几百公里的路程了,可还是逃不出雨的追踪。
如果没有雨,车速要比现在快得多。这烦人的雨,下到何时是个头呀,愁楚又袭上了他的心头。好在远处的山看得真真切切,近处的花也是娇艳百态,风景秀丽有看头,还能弥补烦燥的心境。
高烧还在烧,伤腿还在隐隐的作痛,随着车的颠簸,腿也跟着车在一块儿割肉一样痛。何时才能返回基地,他从来没有这么盼望过。不退的高烧,使他难以忍受,也对自己的生命有了担忧。
千万可不能倒在这里啊!我要把剩下的军人都带回去,虽然不完整,也不能把他们潦在半路上。军人不仅是国家的捍卫者,也是国家的财富。把他们培养到现在能独当一面,叱咤风云,能为国家做出奉献,不知消耗了国家的多少精力和资源,是多么的不容易啊!
自立、自强、自勉的羽队长,心里在暗暗的鼓励着自己。想到这里,他就打起精神来,从衣服兜里掏出烟来点着后,狠狠的吸了几口。昏昏沉沉的头,似乎顿时清醒了许多,伤口的疼痛也有些麻木了……
人是要有些精神地,再不能胡思乱想,更不能怨天尤人,一切还得靠自己地毅力撑下去。这里对国家和军队来说,都是鞭长莫及的荒原,要想活下去,只能依靠自己。救自己的只有自己,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力量能到达这里。
羽队长强忍着浑身的不舒服,脸上袒露着自信的表情,取出望远镜在观察着想要观察的一切。消失在望远镜里的黑子,一定是“淹没”在丘陵的那一面,等他再次“浮现”的时候,几十公里的路,就留在了这里……
行进在绵延不绝的雨雾之中的车队,在吃力的艰难的行进着。天空中没有多厚的有雨云,一点都不嚣张,温顺的有些温文尔雅。不紧不慢的雨,优雅的飘飘洒洒没完没了,不知有多少的雨,永不停歇的伴随着车队不弃不离。难道这雨水要护送车队离开雷暴区?还是看着离去的车队有些恋恋不舍而流泪不止?
饱受煎熬的军人,理解不到雨水的情节,甚至有些懊恼这雨水。雨水给他们带来的困难,实在是苦不堪言。这不,又有一台车滑到沟里翻的四轮参天。
翻车对开车的人来说,就是灭顶之灾的大事故。无论客观原因能占到多少比例,也不说最后造成的损失有多大,单凭你在翻滚的车里所经受的惊吓和打击,就足以让你神情痜废终身难忘了。
雨天路滑,容易翻车,这不是理由。别人的车好好儿地四轮朝下,就你的车打破常规四轮参天,与众不同?说到底还是人的因素,技术的因素。技术是什么?是经验的积累和沉淀。汽车能在不同的路面上行驶,你要让汽车适应路面,而不是让路面适应汽车。否则,祸事不断。
不下雨的时候,拉起一台翻了的车,不用吹灰之力。现在在这湿漉漉地泥浆里,汽车本身能平稳的站着就不容易了,想拉起翻车就的费上九牛二虎的力量不可。黏稠的泥浆就像润滑剂,汽车一吃力,轮子就空转,有力使不上。没有五六台汽车的通力合作,翻过的汽车就像赖皮一样躺在地上不起来。
翻在湿滑的泥浆里的汽车,所接触的地面同样是滑不溜秋附着力小,一拉就随着泥浆在地面上移动,无法翻起身来。为了让它不随着拉它的汽车移动,还得从对面再用几台车固定住,就像五马分尸一样,翻车才能老老实实的翻起身来。
羽队长站在雨地里,一面指挥把车拉起来,一面还得安慰被翻车吓得嗷嗷直哭的兵。做不好安抚工作,翻车的兵一旦对汽车产生恐惧心理,从此就再也不敢开汽车了。没人开的汽车怎么办?人是第一生产力,没人就没有一切……
一切事物都是有利有弊。湿漉漉的泥浆对行车不利,可对翻车却没有多大的损伤。汽车在翻车时,黏稠的泥浆同样起着润滑剂的作用,翻到的汽车在泥浆上滑行时,就把自身的惯性在滑行中消耗掉了。
没有硬碰硬的撞击,汽车的“内脏”完好无损,损伤的只是外表,只不过是有碍观瞻。如果影响行车,一阵暴风雨般脚踏手掰的校正,汽车又上路了。虽然不能说完好如初,却也行走如风,风采依旧……
……也许是刚才又在雨水里浸泡的缘故,此时的羽队长在车里调整着想舒服一点的不同姿势,可无论怎么调整,都找不到一个理想的姿势。高烧不退,腿痛不止,开着车的小赵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干着急没办法。他只能把车开得稳一些,再稳一些,尽量减少些因车颠给羽队长带来的痛苦。
羽队长环顾着四周景色,也观察着车队行进的情况,突然他想起什么,就脸色凝重的转头问小赵:“咦……早上我看见你和一班长三班长在嘀咕些什么?有些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突然地问话让小赵难为起来,他犹豫了半天,只得吞吞吐吐的说:“唔……师傅,你说话也太吓人了,怎么能说鬼鬼祟祟?把我们说的也太不正大光明了。两个班长本来是找你的,说是有几个兵都在发高烧,想请示你怎么办。我给他们说你也在发着高烧,他们就不忍心再给你汇报了,让我给你转达一下,他们自己想办法处理。我看你这般的痛苦,话到嘴边,几次都咽下起了。不是你问,我都不知道如何对你说。”听罢小赵的话,羽队长又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这么艰巨的任务,这么高强度的跑车,都把弟兄们的身体累垮了,稍有些头痛脑热风寒入侵,他们就抵抗不住了。这次回去说啥都要整体一段时间,要不把大家的身体调整过来,要不然,就是铁打的汉子也吃不消呀;下一趟的任务不但完不成,就连车都没人开了,还完成什么任务?说不定这一百多斤就都搁在这荒漠中了。羽队长担忧的又问小赵:“他们还能开车吗?”小赵说:“有两个人还能坚持,有三个人无法开车了,一班长都作了调整,把能开车的副手安排上去了。如果再有人生病,可就拉不开栓了。”羽队长无奈的说道:“没人开车就把车拖上走,实在不行就串联爬拖,一台车托上几台车走,就是爬也要爬到基地。中午停车的时候,我得去看看他们,命令他们一定要坚持到基地才行,如果再出什么乱子,我们这个车队可就完了。”小赵不解的看着羽队长,以前多大的事都没有现在这么紧张过,顺便他又问道:“师傅,大家对你可有意见了。”“哦……”羽队长吃惊的看着小赵说道:“意见……唔……”羽队长停顿了一会,像是在反省有什么过错。看着车窗外拉成线条的雨丝,砸在草叶上,草叶在不停的上下翻滚,也把整棵草带动着浑身乱颤。整片草地的草,在雨丝的胁迫下,像是在抽疯一样的舞蹈着。沉思了一阵的羽队长没有检讨出有什么过失,就收回目光,自言自语的说道:“他们有什么意见?”他们……”小赵吞吞吐吐的说道:“他们说……说你……好不容易到兵站了,应该休息几天,就是不休息,也不应该走那么早。我们走的偷偷摸摸,有些像做贼似地……”“唔……”羽队长一听,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表情说:“兵站不是我们的久留地,兵站是我们的终点,也是我们的起点。我们这么多人,在兵站多停留一天,就得消耗不少的食物。我们运输到兵站的食物,付出了我们多大的努力,你们不是不知道。如果要是算成本的话,它的价值,要比内地贵上几十倍,甚至上百倍。还有我们牺牲了的军人,他们的生命价值应该是多少?所以……”一提到牺牲的战友,犹如一把刀捅在心上,痛的羽队长顷刻间就有些噎气,拥堵的喉咙说不出话来。
小赵一看羽队长痛苦的样子,就后悔不该提起这种话题。羽队长极力的控制了一会说道:“那些食物里有我们的血泪,别说吃,就是看一眼都会让我们抽风。为什么走那么早?也不给张队长告别?唉……首长和兵站的战友们知道我们折人折车,对我们的态度和眼神里,全是充满了同情和怜惜,我一看到他们的眼神就想哭。他们是一片好心,可我们是一片悲情,在一块大家都别扭,还不如早早的离开。我们的痛苦我们受,不要传染给他们。”
“他们在这荒原上也不易呀,为了不辱使命,也牺牲许多军人了。他们自己的伤口也在流血,看见流血的我们,不是泪眼人看泪眼人,同病相怜吗?测绘大队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我们早一天返回,他们就会多一点盼望。再说了,都是军人,谁有谁的职责,各尽其责这是本分,下一趟也不知又到多少号兵站了,这路是越来越难跑呀。”“师傅。”小赵说:“还要跑几趟就算完成任务了?”“不知道。”羽队长肯定的说道:“服从命令听指挥是军人的天职,只要需要,咱就跑,别忘了我们是干什么的?”“对。”小赵一看羽队长情绪好转,就豪迈的说道:“师傅,只要有你在,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能跑边祖国的山山水水,大江南北,咱这兵可就没白当啊!”“想得美。”羽队长说:“看把你美得,好好开车吧,会有跑不完的路,过不完的桥的,只要你愿意,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唔……”小赵突然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说道:“师傅还有件事,我还没有告诉你。兵站的李长山站长,为了感谢我们上次与狼群搏斗,救了他和兵站,特意送了两箱酒还几条烟。他怕你不收,就叫我先不要吭声,等到路上了再告诉你。他还说,等完成任务返回基地后,请你好好的喝酒哩。”“你呀……”羽队长举起手想打小赵,手举到空中后停住说道:“你怎么会收他的东西?保卫兵站,挽救战友与危难之中,是每一个军人应当应分的事,怎么要人家感谢呢?唉……你死是个年轻,把我们一辈子值得骄傲的壮举,变成一文不值了。”“啊……”小赵一听后悔的说道:“真的吗?我还想帮你做个人情,这怎么又错了?师傅,咋办呀?要不下一趟把东西原封不动的还给他,不就行了?”“能还回去吗?就是还回去了,也于事无补。记住,有些事做了,是永远也无法弥补地。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是。师傅。”说话间,车队又到了第一次失去战友的地方,自然而然停车后,羽队长还是组织大家和战友挥泪告了别,就又上路了。
车队离开后,羽队长却没有离开。他一瘸一拐的在一片焦土中,寻找雷暴中消失的汽车痕迹。说来也奇怪,当时离开时,明明看到还有一台车扭曲的大梁平放在焦土上,现在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还有一台车的大梁竖立着,虽说被雷暴削去前桥以上的部位,可剩下也还有好几米高,此刻也只有埋在土里的部分了。
羽队长吃惊的不可思议,他来来回回的寻找,最后让小赵把望远镜取来寻找,还是一无所获。难道这里有收废铜烂铁的人?让他们收走了?怎么可能?谁能到这里来啊……这大梁会到那里去呢?难道是……难道……
羽队长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浑身哆嗦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没有摔倒。站在他身旁的小赵眼疾手快,伸手把他扶住,就泣不成声的说道:“师……师傅,怎么连啥都没有了?我们离开这里时,还有很多的东西呢,现在怎么什么都没有了?你看着焦土里的草芽都长起来了。师傅,呜呜呜……”小赵的哭声凄惨,把羽队长惹的也是热泪滚滚。
没有多少时间在这里停留,羽队长哽咽着在笔记本上画着此地的地形,记录着被雷电击中而消失的汽车位置。突然感到脚底下有什么硬物硌脚,取过脚俯身捡起一看,是一块被融化了铁块,有巴掌大小,上面还有几个齿痕。小赵看着有些惊奇,收住哭声不解的问道:“师傅,你捡的是什么?在笔记本上画些什么?”羽队长手中的铁块,在雨水的冲洗下,越来越清晰可辨,就说道:“这是汽车后桥里的盆形齿轮,被融化的只剩下这一块了。我们离开这里后,这里又遭受过无数次雷暴袭击,把当时没有消失的一切,都消失了。这一块铁就是雷暴区的见证,带回去让首长看看。死了这么多人,我无法交代,也没有人会相信,组织上会派人来调查地。我把这里的地形地貌记录好交给组织,他们到这里来调查的时候,就会少走弯路。”小赵一听,想说些什么,一看羽队长一脸的悲伤,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说也来巧,刚跑了几十公里,淅淅沥沥的雨也停了,太阳也出来了。两天没见太阳,太阳是那么的亲切和温暖,照在刚下过雨的的大地上,金灿灿的,比平时更加的耀眼。
没有了雨水的干扰,车队就像长上了翅膀,路边的景物刷刷刷的往后倒,前面的景物又接连不断地涌来。高原的景色千变万化,几公里或几十公里都大有不同,各有千秋,让你目不暇接,眼花缭乱。到底是那些景色好,你都说不上个所以然来,让你过目不忘的景色是有的,尤其那片碧波荡漾的神奇的圣水湖,让谁都无法忘记。
经过几天的奔跑,车队就来到了那片水泽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