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回目光,把身边的每一个兵看了一眼,他们个个都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我对这些兵的了解,不亚于了解我自己。我不敢保证在其别的方面出问题,可在作风问题上,他们是不可能越雷池半步地。
正在我惊骇的思考着,就听到护士断断续续的说道:你的兵不吃饭,我们几个人怎么劝他都不吃,连我们的主任和主治医生来劝他都不吃。可你来了他就吃饭了,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你们就是英雄,也不能不尊重我们,呜呜……
啊!原来是这么个欺负人,我一听是如释重负。我就说嘛,我的兵怎么能做伤风败俗猪狗不如的恶劣事情。我看着还在有些委屈抽泣的护士说道:他不是在欺负你,是在欺负我。护士一听,吃惊的抬起头说:欺负你?这怎么可能?你是大英雄,他怎么敢欺负你?
这些长年在边关守护,没见过英雄是什么样的护士,把我们当成英雄看待,真让我有些难为情。我把手里的包子又喂向还在哭泣的二班长,他还是咬了一口,我说道:你看现在都几点了?我还得跑来给他喂饭。再过几个小时,我就要出发了,你说,是不是他欺负我?嘴里填满包子的二班长,流着泪摇着头含糊不清的说:不……不是……
我一看他悲的伤样子,就嗔怒的说道:悄悄地,好好吃饭。你这臭小子真是欠揍,这么好的饭,我们一年来吃过几回?可你还不吃,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这一年来,我们天天风餐露宿,吃干粮吃罐头,多想吃一顿这样的好饭,就连做梦都在想……
不是的,不是的。二班长把嘴里的包子咽下去说道:你为了救我挨处分,我想不通,是我害了你。我要绝食,抗议对你的不公。我一听,就气愤的举起一只拳头,不是他有伤在身,我真想揍他一顿。
二班长不畏惧我拳头,还是伤心抽泣。我无奈的放下拳头说:你也是有文化的人,你就不会用脑子想想,你这样做是帮我还是害我?为了这个处分,弟兄们去围攻司令部,差点没有酿成大祸,而你又在这里捣乱,你是想逼死我是不是?
不是队长,我真的觉得心里不好受。二班长伤心的说:挨处分的应该是我,是我发生了这么大的追尾事故,造成了国家财产的损失,损害了车队的荣誉,给车队的脸上抹了黑,给我处分是应当应分地。可是……可是……
你可是个屁核子。我打断了他的话说:发生追尾事故的主要原因不在你,而在于狼群。我们能在那么恐怖的日子里挺过来,没有疯掉,就是好样的。再说了,就是有什么问题想不通,也要采取正当的方式方法表达你的想法,怎么可以采取这种极端的方式?你这样做法传出去,叫别人怎么想?人们在想不通你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我这个队长是怎么当地。当然,我这个队长确实没有当好,车队接二连三的出事故,都是的责任,包括你受伤……
不是你的错队长。二班长抢着说道:你为车队和大家的付出,是有目共睹地。我们能一趟趟的完成任务,能一趟趟的活着回来,大家能团结像一个人似的,都是因为有你这个敢作敢为的队长。我是一个小兵,能力有限,现在能帮你的只有绝食这一条路,除此之外,我还能为你做什么?
住口。我厉声的说道:你这不是在绝食,而是在给首长示威。你既然知道自己是小兵一个,一个没有多少分量的兵,为什么还要做着无谓的傻事?就像蚂蚁伸出腿能把大象拌到吗?笑话。你就不想想,你的行为,我的行为,就能随便改变首长的决定吗?能随便改变决定的那不叫首长,叫阿姨,幼稚园的阿姨。我们这是军队,不是幼稚园,做出的决定就是命令,怎么能随便改变?我说你的书是怎么念地?怎么连起码的常识都不懂?你还老兵呢,我看你是越老越糊涂。
二班长在我连骂带哄的开道下,就像迷雾中找不到出路的人一样,被我拽了出来。哭泣的护士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哭了,也静静的听我说话。在我说话的过程中,没有停止给他喂饭。碗里的稀饭还剩下一口的时候,我正好把勺子举到他嘴边,就要喂进嘴里了,不知道轻重缓急的护士,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突然兴奋把我一碰说:大英雄,给我签个字吧。
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的我,一个趔趄,又一个哆嗦,把勺子里的稀饭扬扬洒洒的泼了出去,有一部分还泼在了二班长的脸上。二班长惊呼着叫唤:啊呀,你这是干嘛?耍态度吗?你这是报复。你不想喂我自己吃,用不着怎么欺负人。
身边站着的兵看到出事故了,赶紧的取来毛巾给二班长擦拭稀饭,我却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说:你就阿弥陀佛吧,现在稀饭已经不烫人了,不然的话,在你的脸上烫上几个麻子,你娃找媳妇都有障碍。
大家听我一说,都哈哈的笑着,病房里的气氛顿时活泼了起来。漂亮的护士也笑吟吟的满脸尽露艳丽的妩媚,站在我身边催促我签字。我就纳了闷了,我是什么大英雄?让我签字有什么意义?这不是荒唐吗?
我还没有想清楚我是什么“英雄”,正在犹豫不决呢,护士却大言不惭的说道:你也不能这么看不起人,虽然你把我们医院的大门撞飞了,却救了你的兵一命,连我们院长都夸你英雄了得。我们医院的医生护士,把你吹的神乎其神,就像天兵天将一样。尤其我们这些年轻的医生护士,都把你当成白马王子梦中情人,可让梦医生捷足先登了;唉……梦医生真的幸福。
我又是一个趔趄。心想,这丫头片子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尤其当着我的兵的面,让我有些窘迫。我不知道这个护士叫什么名字,内心就有些生疏的感觉,可她却无拘无束的比我还大方,她对我的态度就像我们是老熟人一样,一点都没有距离,让我有些吃惊。
一提到梦茹,我的血压就升高,脸和脖子就有些烧红发烫的感觉,在这些兵的面前我难以正襟危坐。我一心思,为了扭转局面,我说:你一个娃娃家,知道个什么?大人的事胡乱议论什么?再说,你眼睛是不是有问题?我不是骑兵,更没有白马骑;我是汽车兵,骑上白马能把你们医院的大门撞飞吗?
嘻嘻嘻嘻……哈哈哈哈……护士一听我的话,笑得花枝乱颤前仰后合,和刚才那个哭哭啼啼,凄凄惨惨戚戚的样子判若两人;都说女人善变,喜怒无常,这话一点都不假。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护士说:队长你真逗,你可太幽默了。骑白马的那是王子,不是骑兵,你连这不懂?队长你小瞧人,我比梦医生才小两岁,要不是梦医生提前拥有你,说不定我也是有机会地,嘻嘻嘻嘻……
这丫头片子也太有些目中无人了,难道我连骑白马的王子骑兵都不知道吗?我正想狠狠的反击她,挽回一下局面,灭灭她目无尊长的嚣张气焰,在我兵的面前留住我的面子,可二班长却神秘的说道:队长,这是刘护士,名字叫刘美,是王管理的对象。
啊……我又是一个趔趄。王管理那么老实的一个人,和这样一个孙二娘一样的厉害角色在一起,真的有些像羊入虎口的感觉。以前听梦茹说过王管理在医院找了个护士,还未曾蒙面。此刻一见,有些莫名的感觉。什么水深火热啊,什么暗无天日啊,什么永无出头之日啊什么地……
一听是王管理的对象,我的心态一下子改变了许多,想好的那些损词也说不出口了。我和王管理是老乡,他能有所归属,也是值得庆贺的一件喜事,我不能不知好歹没有进退。就客气的说:刘护士这张厉害的嘴,真是让我佩服。不过我还要谢谢你对我兵照顾,等我这次完成任务回来,我请客报答你,好不好?刘护士一听高兴的说:好啊,好啊。能让大英雄请客,可是一件值得荣耀的事,不过那是后话,现在你先给我签个字,让我先荣耀一会。
刘美护士兴奋的递给我一个精致的粉红色笔记本,封皮上印着毛主席的头像,一看这笔记本就有些历史感。笔记本是空白的,我翻开封皮在首页上龙飞凤舞的写上一行:祝刘美护士健康美丽,天天进步。羽虎佳。还有年月日。我把笔记本递给刘美一看,刘美突然原地跳起,把我吓了一跳,兴奋的哇哇大叫,一点都没有女孩子的矜持。
激动不已的刘美,有些忘乎所以,她连我都没有谢谢就惊呼着跑出病房。此时已是凌晨三点多钟了,她的惊呼声一定会影响到其他伤病员的休息,明天她挨训是难免的了,我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呵呵……
没有了刘美的病房,顿时清静了下来,我就抓紧时间对二班长说:你娃给我记住了,你现在的命是我们全车队的弟兄拼死拼活的救下的,你要给我好好的活着,才能对得起大家的苦行。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能拿生命开玩笑,有命才有一切,听到了没有?
二班长悲悲切切的说:听到了。只是给你的处分可咋办哩?我觉得心里堵的慌。我无所谓的说:你不吃饭就能把我的处分取掉?处分是首长给的,又不是你给的,你难受个鸟啊?你只要天天开心快乐的活着,我们共同去征服未知的世界,有你在我身边,我就知足了。处分自然不光彩,可那是做错事的代价,要有担当才能做大事。反过来说,这个处分也会像警钟一样的时刻提醒我和你们不要再出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想通就不难受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不但要照顾好自己,还要照顾好这几个兵。你是老兵了,我会放心的去完成这次任务;如果你娃再给我出古董,小心我回来灭了你?记住了?
二班长敢要回答我的话,病房的门咣当一声被推开,把我和大家吓了一跳。我迅速的回头一看,我的妈呀,一大群丫头片子在刘美的带领下,风风火火的涌了进来,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本颜色各异,大小不同的笔记本,叽叽喳喳的来到我的跟前,要我给她们签名。
我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想逃都没地方逃,只好在她们的逼迫下,逐个给她们签字,真有些城下之盟的味道,由不得你。签上字的和没有签字的护士们,个个都显得异常的兴奋,只有几个人的她们,还显得拥挤异常。尤其刺耳的吵闹声,根本没有把此刻当成午夜,当成病房。
我一看这局势再不走,万一惊动了院长,我就成罪魁祸首了,正可谓万劫不复。一波未平又起一波,我还有什么脸面面对宽怀任厚的院长?三十六计是走为上计,逃走是上上之策。我就奋力的突破这般丫头片子的重围,直奔病房门而去。
临近病房门时,突然又想起一事,回首向二班长说道:再住三天医院就出院,不许赖在这里吃病号饭……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护士刘美却霸气的说道:住几天医院,什么时候出院,是医生说了算,不是你说了算。
我一听她说的也对,可我还是口气坚硬的说道:他是我的兵,当然我说了算。医院是患者之家,没病的人呆在这里的时间太长了,也会呆出病来地。还有,你们出院了也别闲着,把这几趟跑坏的汽车零部件都通通的修理好了。
说完我就要跑,二班长却歇斯底里的喊道:你要平安的回来呀队长,我们等你。他的话让我心头一震,我不回来还能到那儿去?没时间细想,丫头片子们却惊呼着说:英雄就是英雄,做事这么霸道,真有英雄气概,我们好羡慕哦。她们一边说一边往前涌,又要问这问那了,我只能落荒而逃。
这是个崇拜英雄的时代,我也是英雄的崇拜者。她们把我当成英雄,让我羞愧难当,我又英雄在那儿呢?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英雄,怎么能接受她们对英雄的崇拜呢?不要亵渎了她们的热情,我离开医院就像逃离集中营一样。夜色中的风景是什么样子都没有看清楚,汽车就悄悄的滑进了停车场。
路过宿舍的时候,我又悄悄的去各班清渣了一遍人数,一个都不少,我悬着的心才安稳的落在了实处。这些臭小子为了我的处分,这些天可没有安静过。我在了,他们还不敢跳弹,可我不能时时刻刻的看着他们,我还得去处理一些外围的事情,他们就成了我的心腹大患。
尤其有七八个愣头青兵,他们生猛的让我都吃惊,是那种一条路走到黑,一根筋不拐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兵。他们围攻司令部没有达到目的,我的处分依然在,我怕他们在我疏忽的时候,单独去找基地首长的麻烦。他们的手中是有武器地,几句话不投机,就会闯下天祸,毁了他们也毁了我。
这些生猛兵又是车队的中坚力量,每次在困难面前,冲在最前面的是他们,他们是我的依靠,我不能让他们鲁莽行事,就悄悄的在暗中安排了兵看着他们。他们尿尿拉屎,也有人尿尿拉屎,他们出去散步,也有人出去散步。总之,不能让他们落单。哈哈,聪明吧?还有两个小时,我们就出发了,随着出发,他们的一切机会也没有了。一旦进入无人区,我就是最大的首长,还怕他们吗?哈哈,收拾他们还不是小菜一碟,不足挂齿……
日记啊你听听小赵的呼拉的多假,他是在骗我,还以为我不知道,就让他去装吧,我也没时间去理他。这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属狗地,眼睛里只有我。尤其这次段副司令知道我们在野外生存极其的危险,特意给了我几发火箭弹保命,就放在他那里。
我一直担心这小子心血来潮出乱子,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地。火箭弹可不是闹着玩地,一旦发射出去,能把几十吨的坦克炸上天,威力可见一斑。唉……真难。这还不算什么,还有更难地。这几天基地的军人都在传闻要大裁军,不知道孰真孰假,让人心神不宁。
如果真是要裁军,我的老部队二一八团是不是在裁军之列?万一裁军裁到我们团,我和我的车队又怎么办?难道也要裁了不可吗?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想当将军的梦想就破灭了,我这一生就再不可能有梦想了,想想真的更可怕。
说到裁军,最了解情况的莫过于军区的老乡杨参谋了。这几天我几次想给他打个电话问一问情况,可每次都在犹豫中放弃了。因为都是军人,谁都知道军队的保密条列,该知道和不该知道是个原则问题。他不可能因为我们是老乡关系就把我不该知道的情况告诉我,我如果打电话问他,不是难为他吗?说白了我也难受。
不过想起这小子,真是让人有些气愤。上次我回到基地的时候,他还打电话来慰问我,让我高兴了好几天。这次为何他就不来电话再慰问我一次?让我再高兴几天?是不是这小子位高权重看不起我这个整天跑无人区的野人了?甚至于把我都忘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算是我们之间结上仇了,下次见面的时候,哼哼,我得多打他几拳,以解心头之恨。呵呵,他就等着吧。我在遥远的边关骂他,说不定这会他就在梦中做恶梦呢,哈哈哈哈……
日记再见,时间过的真快,天就要亮了,我没时间和你唠叨了。如果我还能回来,咱们接着再聊;如果我回不来,这就成了我的绝笔。你知道我不是一个悲观的人,可这次的任务总有一种生死离别的感觉。梦茹的心碎,二班长的乌鸦嘴,还有好几个兵在偷偷的写遗言,这是为什么?
我不怕死,可我从来没有想过死。我正是芳华正茂的年龄,也真是为国家为家庭出力的时候,我怎么能去死呢?假如我真的死了,我的妈妈如何活下去?我那穷困的家庭靠谁去改变?还有美丽的姑娘,她如何面对?还能再去寻找像我一样爱她的人吗?还有……还有……
既然有预感,我就得加倍小心才是。我们是去执行任务,不是去送死,我们都是祖国优秀儿子,有我们在,就有祖国的安宁在,我们会活着回来地,一定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