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大厅中出奇地安静,仆人们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声,以及彼此间沉重的呼吸声。寒风穿堂而入,数十盏灯火随之摇摆不停,众人脸上的神色在迷离的光影下变了又变。
但星逐的神色却始终没有变化,他的双眼依旧明亮,像指引风暴中孤舟的明灯,丝毫没有因为数十双眼睛同时集中到自己身上而变得迷惘。他的视线始终注视着那个强盗头子,即使对方的眼神充满了残暴的杀意,以及不屑的戏谑,他也未曾退缩。
气氛变得有几分凝重,但这份凝重并没有持续太久时间。
因为刀疤只是略为惊讶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便放声大笑了起来,那条占据整个左脸的竖疤随着他脸上肌肉的抽动跳动不已,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显狰狞。
“哈哈……,送死还有人抢头彩。小子,你急什么,马上就到你了。不过……既然你这么急着投胎,那老子就成全你!”
“你”字未落,刀疤已经拔出长刀,在那一声“铮”的冷鸣中,他整个人已经化作了一条模糊黑影,向星逐疾射而去。
两人之间本隔了相当远的距离,但星逐只觉那道炫目的白光刚一出现,便已经到了眼前,一股充满压迫感的冰冷气息扑面而至,那股凌厉无比的气息似乎已经刺透了皮肤,将血液都冻住了。
星逐心中震骇不已,一个人的速度居然能快到这种程度,实在远超他的想象。
但他的身体却没有做出半点反应,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一动也不动。
理所应当的,刀疤的速度实在太快,星逐无力闪避,是一个重要原因。
更重要的是,星逐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动,就算他能闪避也绝对不能动,而且神情也必须保持镇定,哪怕一丝的恐惧也绝对不能流露出来。
因为,狐狸当时就是这么做才唬住了老虎的。
但那毕竟只是一个寓言,一个童话。
而对于星逐来说,这却是一场以性命做赌注的赌博,如果赌赢了,他将获得一个机会,如果赌输了,他将会送命。
不过,他深知老老实实的跪着,那是一定会没命的,与其如此,还不如放手一搏。
刀疤深信这一刀下去,那颗脏兮兮的脑袋将飞上天空,然后一股像烟花般绚丽的血柱将成为杀戮起始的信号。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面对自己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刀,这小乞丐的双眼中竟没有丝毫的恐惧神色,他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的看过自己一眼。
刀疤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心中愤怒不已,但转瞬愤怒变成冷笑,因为他已想通了个中缘由:自己的速度实在太快,这小子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
无论是星逐内心的挣扎,还是刀疤心绪的变化,都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周家仆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眼前正上演着什么。
但以展首的实力,却将星逐的表现看得一清二楚,在星逐的头颅即将落地那千钧一发之际,他终于喝道:“住手!”
闻言,刀疤硬生生收住了那行云流水一般的刀势,炫白的虚影瞬间化实,那锐利的冷锋已经紧贴在了星逐的左颈。
凌厉的气息如阴风吹过,星逐凌乱的头发已被撩向了一边,几缕断发也随风飘落。
这一刻,仆人们才看清了真相,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但星逐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半分变化,不过心中却是暗松了一口气,狐狸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勾起老虎的疑心,看来……自己是赌对了。
展首的嘴角勾出了一抹笑意,问道:“小子,你好像不怎么怕死啊?那应该不是想求饶了,我很好奇……你究竟想做什么?”
星逐对架在脖子上的钢刀视而不见,伸手指向王谦情,脸上的情绪变得绪激起来,说道:“既然注定要死,我希望他能死在我的手上,请把他的命交给我来处置!”
哗!
仆人们立即哗然,在这种情况下他不求饶也就算了,居然还要杀人,而且……要杀的还是自己人!
这不是丧门星是什么?
不,是煞星!
一瞬间,仆人们暂时忘了死亡的威胁,低声咒骂着星逐,看向他的眼神更像一条条能瞬间致命的毒蛇。
早在强盗们拔刀时,王谦就已被吓得肝胆俱裂,腿脚不听使唤,此时听到星逐的话,更是抖得像筛子似的,根本停不下来。
强盗喽啰们也不由为之惊讶,面面相觑,暗道:嘿,这小子居然想当帮手!
但短暂的惊讶后,刀疤脸色勃然一变,怒道:“小子,你以为你是谁?这里轮得到你来说话吗?”
“刀疤!”展首面露不悦,喝道:“老子有让你开口吗?滚到一边去!”
刀疤高大的身躯猛地颤了几下,怒瞪了星逐一眼,便收回刀退到了一边。周家仆人也在这声大喝中认清了现状,立即噤若寒蝉。
展首看向星逐说道:“小子,你倒是有点意思……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你要给我一个理由。”
“报仇!”星逐斩钉截铁地答道,看向王谦的目光中充满深深的怨恨。
“报仇?”展首大笑了起来,“哈哈……,有意思。刀疤,给他武器。”
刀疤不敢犹豫,立即从腰间抽出了一柄匕首,极不情愿地递给了星逐。
星逐毫不犹豫地接过了匕首,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复仇机会,他自然不能放过。有强盗这帮老虎在,王谦这头猪定然无法反抗,就算他反抗,也不会有人敢帮他,那么他终究会死在自己手上。
早在刀疤的刀停在星逐脖子上时,小绿便惊恐不已,此时见星逐手握匕首心中更是不安,她紧紧抓住星逐的裤管,颤声道:“星逐哥哥,你……”
看着那已吓得惨白的小脸,星逐伸手摸了摸小绿的头,轻声说道:“这就是我必须做的事情,为小翠姐姐报仇!”
关于姐姐的死,小绿并不知道个中隐情,但此刻听到姐姐的名字心中立即一阵绞痛,不禁缓缓松开了手,担心的说道:“那……你要小心!”
星逐点点头微微一笑,便径直走向王谦。
见手持匕首的星逐大步而来,王谦脸上的肥肉立即抖了起来,额上已见豆大冷汗,他一边向后退坐,一边乞求道:“丧门……星逐大爷,我可没有得罪过你啊!饶命啊……”
看着那肥猪的模样,小翠的笑脸不由浮现在了眼前,她正值青春妙龄,清丽无双,星逐觉得她和娘亲一样美丽,耳中仿佛听见她正娇声说着,“呸,我才不是你娘呢,我可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儿子!”
记忆又回到那个夜晚,经过她的房门时,却见她衣衫不整地埋头哭泣,而王谦正在穿衣服,口中还不断说着不堪的秽语,星逐只觉心脏被撕裂了,鲜血止不住地簌簌滴落,眼中的怒火似乎化作了实质,燃到了眉毛上,进而直冲霄汉。
他俯视着那头退到墙角的肥猪,冷声问道:“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的六月初五?”
似乎不知星逐所言为何,王谦猛眨了几下小眼,接着迷茫的摇了摇头。
“呵呵……”星逐笑了,声音却如凄厉的哭泣,脸色也变得狰狞起来,“你居然不记得了!……那天晚上,你在小翠姐姐的房间里做的好事,你居然敢不记得!”
周家仆人们面面相觑,小翠之死竟然还有更深层的原因,这一刻他们似乎又忘了自己的处境,都伸长了脖子准备看一场热闹。
心系星逐安危,小绿一脸紧张地看着他,听他提到姐姐的时候心中更加疼痛,视线转向了王谦,眼中闪现出了愤怒之色。
展首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只顾着喝酒,已经忘记了吃肉,仿佛眼前的画面才是真正的下酒菜。
反观王谦,他仿佛想起了什么,猛地一瞪眼,摆手大喊道:“不关我的事,是那个小贱人勾引我的,对,是她勾引我,是她……”
“闭嘴!”星逐声嘶力竭地呐喊出口,“我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今天就用你那肮脏的猪血,祭奠小翠姐姐在天之灵。”
仇恨浓至极点,杀意也终于攀至顶峰,星逐暴喝一声扑向了王谦。
眼见冷锋逼近,王谦心知逃无可逃,可怜至极的模样骤然消失,化作了一副狰狞的面孔,眼中也是凶光毕露,大叫着扑向了星逐,完全是一副玉石俱焚的架势。
一大一小两副身躯猛然间撞在了一起,星逐感觉撞上了一堵肉墙,内府震荡得翻涌不已,但他的匕首已经准确无误地捅进了王谦那肥厚的肚子上。
“啊……”
王谦惨嚎出声,眼神变得更加凶狠,拼命地掐着星逐的脖子,这种痛苦与星逐心中的伤痛相比完全不值一提,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继续捅出匕首的决意,又连续而快速地捅了数刀,最后那一刀甚至还用力地搅动了一番。
“唔……唔……”王谦的惨嚎变成了低喃,他的力气也渐渐变小,身躯不受控制地朝向星逐倒去。星逐被他掐着脖子躲避不过,瞬间便被那几乎是自己体型三倍的肥肉压在了地上。
乍一倒地,星逐感觉背心似乎被利物硌了一下,传来一阵剧烈至极的痛楚。
刹那间,脑海中也似乎被疼痛搅得天翻地覆,只觉天旋地转,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就连王谦那近在咫尺的猪脸也无法看清。
仿佛听到了小绿慌张的叫喊,但他已经无法回应,灵魂似乎被牵引进了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