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我回来了!”
十月的第二个星期,有天我皱着眉在准备一家杂志社的稿件,正愁不知怎么下笔的时候,突然听到彦的声音。
“呀,你不是说要下星期才回来的吗?”我忙起身开门。
“任务提前完成,快,看看我给你买什么回来了”彦一脸兴奋的样子。
“什么,快给我看看”我被她的情绪感染着,甚至忘了问她累不累、吃没吃。
“噔、噔、噔噔噔”彦从一个包里抖出一件衣服“好看吗?快穿上我看看”
“哇,好漂亮,给我的?”这是一件苹果绿的羊毛开衫,方领,拉链头还带着个鸡心的小环,还带着要腰带,腰带的扣子也是个心形的。我迫不及待地穿上了,大小正合适,“好看吗?”
“嗯,好看,我一眼就相中了它,你个子高,皮肤白,人又瘦,穿上肯定好看,下面再配个白色的牛仔裤”彦一脸温柔地说。
“真的啊,可惜没有大镜子”我有点无奈地说。
“挺好的,腰是腰,胸是胸,虽然胸小了点,不过好在腰细”彦捂着嘴巴笑着打趣我。
“讨厌”我装着上去拧她的嘴。
“哎呀,你这家伙,都不说谢谢,也不问我饿不饿、累不累,还欺负我”彦夸张地大叫。
我这才想起来,立即住手,紧张地问,“吃了吗?”
“瞧你那傻样,吃了,老总请的客,我吃完回来的”彦戳了下我的额头,开始边收拾东西边说,“其实,我上午就回来了,在单位把所有的账目交清,本来下午就可以回来了,老总非说要聚餐庆祝,就拖到现在了”
“那你买啥了,怎么看不见你的新衣服啊,还有这衣服很贵吧,多少钱?摸上去很软和”我边帮彦整理东西边问。
“都买回来了,还问钱干嘛,我要啥衣服,工作前刚买了两身,再说上课都统一着装,不过我买了双皮鞋,看,穿着了,旧的扔了”彦边说,边抬脚给我看她的新鞋,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故作神秘地说,“猜猜,里面是啥?”
“奖金?”我有点激动地说。
“嗯,聪明,猜,多少”
“不知道,猜不出”
“猜嘛”
“一千?”“两千?”“难道三千?”看彦一直摇头,我有点不大敢相信
“别吓着啊,作好心理准备”彦压低声音说,那架式好像外面有抢匪似的,“五千”
“啊”我把嘴巴张成了一个大大的“O”字,一下子用手捂住了
“傻了吧,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还有个好消息呢,我转正了,工资涨到八百,来回公交报销,哈哈哈,开心吧”彦一下子抱住我说。
“太好了,彦,你真棒”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夸人,但绝对真心!
“不过除掉给你的一千,还有拿回家的一千五,再去掉衣服、鞋子钱,咱还剩了两千两百多,嘻嘻”
两个人好像从来没见过钱似地,兴奋地,你看我,我看你,傻傻地乐着。
这一晚,彦说着她的事,我说着去她家的感受。
“彦,我真不知道你家是这样的,我如果告诉你,你家是我从小到大看见的最破的一个家,踏进你家,我才知道什么叫家徒四壁,我这样说,你会不会生气?”
“不会,我知道,我们家就让我们姐妹三个念穷的,可惜大妹不争气,高三连上三年,也不知道今年怎么样?要不然小妹也可以上高中,考大学的”黑暗中,我感觉彦在偷偷试着眼泪,其实我也在流着泪,只是不敢让彦感觉出来。
“彦,把那些钱好好存着,别乱花,以后别浪费钱买衣服了,我又不上班”
“我也是高兴,认识你一年多了,都是你这个妹妹在照顾我呢”
“那也是缘份啊”
“嗯,我们会一直是姐妹的”
“一定会的,等明年我毕业,找着工作,咱换个带暖气的房子”
“嗯,秋,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你家的情况呢,能说说吗?”
“以后再说吧,今天你累了,早点睡,咱有的是时间”
“好吧,真的困了,秋,睡了啊”
“嗯”
听着彦传来轻轻的打酣声,我一点睡意也没有,似乎灵魂出了壳,穿越时空,飘向了远方………………
所有的记忆与情绪似乎都在黑暗中渐渐清晰起来,就在我想要努力看清的时候,头像是被无数根针在扎一样,呼吸变得困难起来,窒息的感觉让我再次隐约触摸死亡,死神对我露出丑陋可怖的脸,我本能地想要抓住什么,并痛苦地呻吟起来………………
睡梦中的彦让我的呻吟声惊醒,拉开灯,看见我一脸扭曲痛苦的表情,使劲摇着我:
“秋,秋,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啊,你说话啊,说话啊,别吓我,别吓我”
“不要摇我,不要摇我,不要出声、不要出声”我的内心在大声呐喊,可是彦听不到,只是一劲地拼命摇我,并哭了起来。我感觉自己要爆炸了,体内像被什么东西在撕扯着。
“彦,没、没事、别、别说话、不要摇我”我费力地挤出几个字,内心却想疯狂地大喊,可是嗓子像是被人卡住了,连呼吸都那么困难,仿佛灵魂正在一点一点离开着我的身体。
“怎么办、怎么办,刚才还好好的,到底怎么了嘛”彦哭着,手一下子松开,惊慌失措,突然彦披起衣服就要下床,“对,我去找房东,去找隔壁的大哥,咱去医院”。
“别,只要,只要不出声就好,掐、掐虎口,越疼越好”我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终于挤出了一句话。
“哦,虎口,虎口,在哪儿呢,在哪儿呢,找着了,这儿,这儿,对吗?”彦的眼泪滴到了我的脸上。
我挣扎着想要摆脱那卡住我呼吸的枷锁,脑袋像是炸开了的疼,让我一片空白,仿佛所有的记忆都消失了一样,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传来一阵疼痛,卡住我呼吸的枷锁一下打开了,我贪婪地大口呼吸,大脑的疼痛也在一点一点地消退,灵魂仿佛也在一点一点地回来…………
当所有的疼痛都消失的时候,当我又能思考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好像刚刚从死亡线上走过,浑身湿透,我向彦露了一个苍白的笑。
“谢谢老天,秋,你笑了,没事了,是吗?”彦破涕为笑。
“没事,彦,头痛,老毛病了”我费力地说。
“别说了,让你吓死了,明天咱去医院,你睡吧,我看着你”
“嗯,没事,我想换衣服”
“哦,能动吗,我来帮你”
“嗯”
“睡吧”彦紧紧地抓住我的手,好像一松我就不见了似的,我知道彦有很多话想问。
昏昏沉沉地就这么睡了过去,这一晚对彦来说可能是我跟她住进这个屋来最漫长的一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