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
走出东苑来，凌夜迎面就撞见一个神色不善的红发男人。那人眉目俊朗，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王霸之气。他正想避过，但那人却叫住他，邪魅地笑道：“这便是雪儿的新宠，凌夜大人么？”他虽然在笑，眼底却深藏轻蔑与不屑，把“大人”二字说得极重。
凌夜冷冷地盯住他：“阁下有何指教？”同时心里暗暗惊讶，他和孤寒雪究竟是什么关系，竟然能这么称呼寒王，以如此女性化的名字。
“不错，有性格。”那人缓缓拍掌，眸子里锋芒毕露。
“你又是谁？”凌夜警惕起来。这里虽然是寒王府，可总有些人物是不惧战神的势力前来挑衅的。
“呵呵……”凌夜感觉这个人比茫流炎还要捉摸不透，他不由得退后了一步。
“不必这么紧张啦，小白兔。”那人勾勾手指示意他靠近点，半晌没见他有一点儿放松才悻悻地说，神色竟然有点软化下来：“好吧，我是曜傲临。”
“……你到底想干什么？”凌夜一面默默地把“曜傲临”这个名字记在脑中，一面又疑惑地说。
“咳……”曜傲临发现自己的确有点跑题，就直接了当地说：“我不希望雪儿跟你有什么来往。”
“雪儿是天之骄子，你以为你一个小小的六阶降神修士有资格站在他的身后？”
凌夜愤道：“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说得算的，如果你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些，那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是不会走的，要一直在他身边待下去。”
这是事关凌夜自尊的挑衅。无论茫流炎把他送到寒王身边，让他潜伏下来到底有何意图，凌夜都不能对曜傲临服软。
曜傲临有点恼火，他竭力忍住想要把凌夜这个顽固的蝼蚁掐死的冲动，因为若伤到了凌夜的一根毫毛，都不好跟孤寒雪交待。可是真要容忍凌夜的存在，任由他和孤寒雪亲昵，曜傲临又不甘心。他几乎要被心中的妒忌之火烧得失去理智。
“哼，拭目以待吧，你根本配不上他。”曜傲临冷冷地说，随后赶紧离开了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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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曜傲临的话，凌夜心中多少有点不舒服。他在寒王府内随意闲逛，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另一座别院。
那座别院好似已经荒废多时，门上长满了青苔，藤蔓缠络在墙根，青石板上积满了落叶，格外萧瑟荒凉。门匾上依稀刻着“若影苑”几字，他犹豫了一下，缓缓推开了破旧的大门。
走了一圈，他惊异地发现，虽然这里破败不堪，但只有个别地方落了灰尘，证明这里不久前还是有人来过。
院中物什平平无奇，但院子后面却有一片竹林。他好奇地向竹林中走去。
竹林中竟然有一个黑衣男子，他坐在林中，手里拿着一壶酒正欲饮下，身侧还有几壶未喝完的酒。凌夜发现那个身影竟然有些熟悉，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寒王嘛？
“谁？”凌夜一不小心踩到了脚边的枯叶，发出的是极轻缓的响声，可还是被孤寒雪发觉了，他回头厉喝道。
“是我，凌夜。”凌夜知道以孤寒雪敏锐的感知能力，不难发现来者是他，便坦然地走出来。
“你……不知道这里是禁地吗？”见来者是凌夜，孤寒雪面色有些好转，叹口气道：“算了，陪我在这坐会儿。”冰冷的面具之下，是凌夜从未见过的疲惫。
凌夜步到他面前，才发现这片竹林间……竟立着一块又一块的墓碑，大大小小竟有近千块之多。他大为惊讶地说：“这里……是个墓地么？”
“不，无墓之碑。”孤寒雪言简意赅地说，似是不想多说什么。
凌夜也席地而坐，闻到了一股呛人的酒味，他不由得皱眉：“怎么喝这么多酒？”
孤寒雪不答，凌夜就抢过他手里的酒，一鼓作气喝了下去，结果被烈酒呛住，咳嗽了老半天才缓过气来。见凌夜如此率真，孤寒雪不由得笑起来，道：“好啦好啦，我不喝了。”无形之中两人间的气氛和谐起来，谁也不想再提替代品的事。
凌夜摩挲着身前最新的几块墓碑，很快找到了墨子轩的名字。他心里一顿，又看向其他墓碑，发现都是不熟悉的名字。只是这个场景……仿佛多年前好像见过一样。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划过，却看到了一块特别的墓碑，上面空空荡荡，没有写着任何名字。他疑惑地看向孤寒雪，后者却神思遥远地叹了一口气，道：“那是我的碑。”
“在当今这个乱世，我们的命运是身不由己的，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也许很快我就会战死沙场，所以立了碑。不把我的名字刻上墓碑，只是想让很多年以后，还有人能来我坟头上柱香，不是因为我是北耀战神。”
见凌夜仍然不解，他又道：“你明白那种执念么？我只想平平淡淡、简简单单地在普通人中度过一生，最后归于尘埃，而不是死后还要背负着一个虚名，在狼族的英灵堂里等着后代子孙顶礼膜拜。”
孤寒雪抬眼看向乱云飞渡的苍穹，又道：“等一切都尘埃落定，该记得我的人终会醒来，介时无论我是谁，都不再是那么重要。”
凌夜总觉得这句话好像另有所指，直到后来他才明白，其实孤寒雪早已明白了所谓的“命运”。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千碑林。林中葬下的不只是碑，还有其他什么不明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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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寒王府的一处小径前，墨衣男子负手而立，身后站着一名长着红头发的男子，正是孤寒雪和曜傲临。
“八族盛会遥遥在即，你准备好了吗？”孤寒雪问。
“一切准备妥当，也给那些下四族的人传了消息。”曜傲临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那是凶兽狩猎时的锋芒。
孤寒雪微微颔首，转过头来不轻不重地说：“早前，你对凌夜说了什么？”
曜傲临一惊，迅速抬起头来，神色有点不太自然地说：“不过是一些劝诫罢了。”
“是么？”孤寒雪不置可否地一笑：“你要知道，整个寒王府内任何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眼帘。”
曜傲临点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答。他突然发现，自己真的有点看不懂他这个曾经豪情昂扬、睥睨四方的青梅竹马了。
孤寒雪看向天边流云，放眼皆是沉郁，不时响起一两声雷鸣，那是上古雷神留下的印记，即便是魔主也无法轻易抹去。他轻叹一声：“风暴，就要来了呢。”
即便是名震天下的北耀战神，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命运的不可逆与它的神秘莫测。
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命运的磨盘从未停止过那无情的碾压轮转，它不怜悯任何人，也别妄图改变它。我们都逃不脱的，有时候，自以为洞悉一切的人，比那些永远蒙在鼓里的，要可悲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