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开春,万物复苏的关头,却迎来了寒冬的最后一场雪,将这本已见暖的天气,再次拖入严寒的领域。
雪花淅沥的飘着,一层层覆盖在泥土上,掩藏了大地的气息,却为其笼罩上了一层冰冷的外表,仿佛拒人千里之外。街道上也是鲜见人影,或许某种情况下,人类比动物更适合冬眠,尤其是在受伤的时候,只有冷漠才能淡去心中的哀伤。
相比外面雪花飘零的场景,偶有篝火升起的小屋更是令人舒适。那些个靠着营运为生的店铺更是懂得如何利用这种天气,来谋取更多的钱财。
勾沉早早给自己的小客栈燃起了煤炉,熬夜烧起的几缸热水,让他相信今天光顾他小店的人应该很多。
“小泥鳅,锅里下面条了没?马上就开店啦!”勾沉一边擦拭着座椅,一边朝厨房喊道。
“哥,马上就好了,可以接客了。”厨房内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使得勾沉原本有些昏睡的脑袋,变得格外清醒。对于这个一直默默陪伴自己,不离不弃的发小,勾沉心中充满了怜爱和愧疚。
勾沉放下手中的抹布,将门板一面面拆下,客栈内昏黄的灯光照到了外面,让原本冷清的街道有了些生气。客栈不是个舒服的生意,为了那薄薄的薪水,不得不晚睡早起,像今天这种情况,更是要熬夜才能经营,自己已经习惯了,可小泥鳅还小,这种高强度的工作,不是他这种年龄能适应的啊。
“哥,你先吃点吧。”小泥鳅端了碗面递到勾沉面前,被厨房内热气熏到到的小脸,挂着汗珠,隐隐的有一丝红晕。
勾沉接过碗,看着那仍挂着笑容的小泥鳅,心中不由揪了起来。小泥鳅十三岁了,看上去却像个十岁的孩子,瘦小的身体,严重的营养不良,又跟着勾沉忙碌了好几年,一张脸上,除了那双眼睛亮的,就在没看出任何小孩该有的朝气。
“你吃过了吗?”勾沉问道。
“嗯,吃过了。”小泥鳅说道,“哥,过几天就立春了,我们去爬山怎么样?”
“好。”勾沉宠溺的摸了摸小泥鳅的小脑袋,心中却想到,貌似以前经常这样答应,可兑现的却没几回。
“恩,来客人了,小泥鳅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勾沉看着远处走来的的人影问道。
“不用,有哥陪我,我就不累。”
事实上,也的确如勾沉所料,今天的客人的确比以往多了许多,看着小泥鳅忙碌的进进出出的身影,勾沉感到一阵欣慰,幸好有小泥鳅陪着自己,不然这几年,他还真熬不过来。
“呼啦!”挂着客栈门口的布帘子再次被掀起,一股寒风率先刮了进来,一个带着蓑衣斗篷的人才外面走了进来,抖落身上的雪花,那人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取下斗篷,露出一张清秀的少年面孔。
小泥鳅连忙摆个笑脸迎了上去,“这位客官,你要点什么?本店有新烧的热水和……”
“酒。”低沉的声音打断小泥鳅的叙述,小泥鳅不由撇撇嘴,希望不是个刺头子。
勾沉自顾自的擦着酒瓶,将它们一个个的摆正,做出一个掌柜的应有的模样。不知为何,勾沉总是感觉,刚进来的那个少年,总是若有若无的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勾沉暗暗皱着眉头,像他这种没有任何背景的小本经营,总是有些地痞流氓来捣乱,虽然在他手上讨不了好,不过却也是个麻烦。
“掌柜的!”少年低沉的声音响起,一瞬间吸引了所有顾客的声音。勾沉眉头一皱,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靠近那少年,恭敬的问道,“这位客官找我?”
直到靠近了,勾沉才仔细打量这个少年,算的上端正的五官,平平无奇,暗黄的皮肤有着细小的伤疤,眉宇间更是隐隐有些燥气,看来这少年的脾气不算太好。
“我要和你打一场!”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话语间却是让勾沉心中猛的一颤。
“这位客官说笑了,我只是个掌柜,不是拳手,我不会和你打的。”勾沉不愠不火的声音响起,语气却甚是坚定。
“我能找到你,自然知道你的底细,我一定要和你打一场。”少年站起身,冷冷的注视着勾沉。
这时小泥鳅已经站到了勾沉身边,紧紧的握住后者的手掌,同样冰冷的眼神看着那少年,“哥不会跟你打的。”
少年没有再说话,而是从怀里拿出一张白色的布毯,当着所有人的面展了开来。一瞬间,所有看清布毯的人都不由深深的倒吸一口气。
那张洁白的布毯上,写满了名字,都是白底红字,或深或浅,勾沉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这是用红色颜料写上去的,相反的他倒确信这是血迹。
“我十六岁游走四方,一直带着这块布。我不断找人挑战,每个输在我手中的人,我都会用他们自己的血在这布片上写上他们的名字,到现在,这里已经有七十一个人,七十一个拳手都已经死在我手中,而你将会是第七十二个。”
“疯子!”小泥鳅不由怒骂出声,握着勾沉的手更紧了。
此时,客栈中的一些人,早已三三两两的走了出去,时人都是胆小怕事的,当然除了一些好勇斗狠的拳手。
勾沉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块白布,上面的一些名字,他都能联想出面孔,都是周围镇上一些有名的拳师,想不到此时都已经死了。勾沉的拳头紧了又紧,许久后才松开道“我不打拳好几年了,而且我也发誓我不再出拳,我不会跟你打的。”
见勾沉转身欲走,那少年突然骂了句,“废物!”
“你才废物,哥说过不跟你打就不跟你打!”小泥鳅听见少年的骂声,狠狠的回道。
“勾沉,这几年你是不是给养的倒回去了,一点的血性都没有了,当年的血阎罗可不是这个样子。”
“血阎罗。”听着这熟悉的三个字,勾沉脚步顿了顿,片刻后却有继续走了开去。紧随其后的小泥鳅连忙跟了过去,还不忘狠狠的瞪了那少年一眼。
“勾沉,你会和我打的,只有你有这个资格!”身后少年冷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客栈已经没有人了,因为那少年的搅局,所有人都远远避了开去,直到少年也离开,勾沉才关了门,今天他已经没有心情做生意了。
身边小泥鳅默默陪着他,就像当年……
他记的那是他十四岁时,一身拳术达到巅峰,四处拼斗被落下“血阎罗”的名声,而那天站在他对面的不是别人,却是他的父亲。
“父亲,你为什么要阻止我,我才十四岁,已经无人能敌,将来我一定能达到拳术顶峰,父亲,你不应该感到骄傲吗,为什么要废掉我的拳术?”这是他的巅峰时刻,在这里他所向披靡,身为他的父亲,不应该为他感到骄傲吗?为何父亲却一定要废掉他的拳术。
“沉儿,你不能再执迷不悟了,你打的不是拳,是杀戮啊,那是通向地狱的拳术,如果不废去你的拳术,将来死在你手上的人会更多,那是造孽啊!”
“不!谁也不能阻止我,谁阻我,我杀谁!”被血腥蒙蔽了双眼的少年,在自己的拳头穿过父亲的胸膛时,才真正醒悟,杀戮之拳,竟杀了自己的父亲!
父亲的惨死给家里带来的巨大灾难,先是母亲殉情,接着之前死在自己拳下的拳手的家人找上门来。勾沉变卖了家里所有财产,偿还赔偿。他明白自己已经被所有人抛弃,连亲生父母都不会原谅自己。到最后他只能用仅余的资产开了这间客栈,一开就是三年。
而小泥鳅,本是父母领养的孤儿,却一直陪着自己,他清楚的记得,当年在父母坟前,本欲自刎时,那紧紧抓着自己手的小孩,“哥,别这样,你还有我,你还有我!”
当思绪再次回到这间客栈时,勾沉看着身边的小泥鳅,嘶哑的声音响起,“小泥鳅,你怪我吗,怪我当年杀了父亲?”
“不,我不怪你,我知道那不是你愿意的,杀父亲的凶手是血阎罗,而血阎罗已经死了,哥,你不要太自责了。”
听见小泥鳅的安慰,勾沉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的确血阎罗已经死了,剩下的只有一个不会拳术的勾沉,“小泥鳅,将来我们一定会幸福!”
“恩,一定会好的。”小泥鳅说道,没有人比他了解勾沉心中的痛,那一直隐藏了三年的深深自责,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这个男人的心脏,他很担心,有一天勾沉会一病不起,会永远的离开他。所以这三年,小泥鳅自己不断在努力的让勾沉忘记那种痛苦,原本已经有了起色,却不想被那无名少年一句“血阎罗”给彻底打破。
他不能失去勾沉,所以,他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到勾沉,谁也不行!那一刻,小泥鳅的眼神变得冰冷无比,也同样坚定异常。
而这一切,侧对他的勾沉并没有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