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者在路上走路,若想不惊世骇俗,又要走的快些,只有从两个法子入手。一个是加大自己的步伐,一个是加快自己的步调。
人家一脚走二尺半,一步走五尺,那你走个三尺多些,一步走个六尺半、七尺。人家一秒走一步,那你就走个一步半,总之要不会让人看出来,即使注意上了,也只会有一种“这人走路倒快”的寻常惊讶。因此,人家一天走一百二十里,你武功再高,一天也不过二百五十里。
所以,当时云成龙等人追去大埔郡时,即便时不时用神行符辅助,结果晚上赶出了五百里路程,到了白天反而只赶了三百里。
陈绍庭走的这条路,虽然道路难行,路程甚至还在官道之上。但好在道路荒废,根本没什么行人,陈绍庭如今已经掌握了神行符,却是刚好可以在这条路上试验一二。
如此两天下来,纵然是山高林密之地,陈绍庭在自己的地图上,也赶出了二百三十余里的直线距离,真正行走的里程怕不有了四百多里。
到了第三天下午,却发现了一处极为奇怪的地方,到处都是七百丈以上的高山,山脉走向虽然依然是从西南到东北,但山和山之间的沟谷却又被横贯的大山截断——若非如此,这样连番的大山,人也根本走不过去。
这么一来,这些沟谷就变成了狭长的深坑,里面还偏偏没有积水,原本应该汇集成湖的雨水,仿佛都从什么地方渗漏殆尽了一般。陈绍庭前世的见识也不算少,但这么奇怪的山势结构,却也从未见过。
此处名叫苦竹岗,山上俱是细长野竹,相比之下道路就好走得多。陈绍庭知道,出了这苦竹岗,以下就都是较为和缓的小路,距阳山西北的通儒郡就只有七十多里了。
山风徐来,艳阳高照,站在这群山皆小的山岗之上,竟然有了一丝春日的暖意。竹林沙沙而响,偶然有地上的竹叶随风舞动,陈绍庭正在恰意之间,就突然看到了前方竹叶嗖的一动!
周围的空气骤然间出现了霎那的扭曲,七丈之内的竹叶猛然一沉,沙沙地落下了不少即将凋零的残叶。
然后,是一道尖锐的气浪骤然出现,发出了惨烈的啸叫,猛地从陈绍庭胸前三寸呼啸而过,直飞三丈,“噼啪”连响,打断三五根纤细的野竹——这是一截树枝!
就在这霎那之间,有人激发了一枚“飞矢符”,而陈绍庭则紧接着开启了“螭吞月”,这一股骤然出现的尖锐气浪,正是螭吞月弥漫在周围的真元和飞矢符发生反应的现象。
“轰——”
竹枝飞舞,竹叶漫天!
漫天的残枝碎叶的狂舞中,一道人影冲天而起,遮住了头上灿烂的艳阳天。人影晃动中,隐约有一丝晶光闪烁……
“呛啷——”
陈绍庭拔剑,后退,双目死死凝视着十丈外那背挂长剑、左手缺了一截,却依然一副慈眉细目模样的老者——“云成龙!”
云成龙的动作微微一滞,已经中了陈绍庭的无定心火,然后,陈绍庭身周的竹叶又发出了“咝咝”的割裂声,“一江春水”继续展开。
空气猛然寒冷了下来,“冰雷殛”继续开启,随即身躯反身一拧,也随之跟上——这一刻,陈绍庭战力全开,已可和这个平生大敌生死一战!
长剑前出,在阳光下微微一亮,然后剑尖前方忽然有一缕星光乍现!
“铮……铮铮铮——”
空气中一蓬晶芒爆出!
就在这转眼之间,陈绍庭就左足一撤,先刺剑,复转格剑,再走了个8字圈剑,用半招太极十三剑中的鹞子穿林,和云成龙交击了三剑。最后以青萍剑中的一招走马扫城,一剑将飞剑击出了二丈开外。
元力千变万化、无所不能。可以为锋、可以为护,可以作掌控、可以为握持,但缺点也随之而生——为锋时,显然脆弱,为护时,必不灵活;用于控制,则再无厚重,当作媒介,便定然呆板。因此每一个先天高手灌注在兵刃上的元力,平时都是以控制为主,只有在命中敌人的那一霎那,才会将之变得锋锐无匹。
所以,“邀其将发之际,击其惰归之时”,愈是高手间的比拼,就愈是讲究出击的时机。
陈绍庭第一剑击刺以锋对锐,可谓是两败俱伤,第二剑格挡以坚迎锋,略吃小亏,但第三剑圈剑,邀敌于将发未发之时,就稍占了上风,第四剑走马扫城,正是击其惰归,占了大大的便宜。
四剑,刚好是一轮魂击,每剑增幅一成四的攻击,到了最后一剑,就差不多要提高五成的伤害!
云成龙连接四剑,只觉一剑更比一剑重,等到最后一剑交击,直如地裂山崩一般,对方真力之迅猛凌厉,连飞剑上的元力都隐隐有崩溃之势。
他哪里想得到陈绍庭还有一道“一江春水”的界域法术,专门针对了他的飞剑进行杀伤。心中暗暗惊惧:“这小贼,怎么剑法威力竟然不在我的飞剑之下?”
这一念想罢,飞剑就已兜了一个四丈方圆的圈子,仿佛在一轮斜阳下亮起了一抹灿烂的星光一般,咻地又向这单薄的少年切了过来。
陈绍庭也不好受——飞剑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当日和骆振桂交手,对方的剑速快虽然也快,但在数尺方圆的小范围腾挪时,总还不能自如随意,速度一降,他倒也勉强接的下来。
但云成龙在一柄飞剑上早已浸淫了将近二十年,即便是这等小巧的腾挪,也是迅疾的几乎令人不能反应。陈绍庭刚才一连四剑,几乎全是靠着本能出手,若是一个错漏,瞬间便是身死魂消的结局!
一剑击飞,陈绍庭立刻回气!
但这一口气尚未到胸腹之间,眼前晶芒一闪,对方的剑就又到了眼前!
“锵——”
陈绍庭又是一剑硬拼,剑发雷霆,交击之处,骤然爆开了一团耀眼的闪光——正是真力失去了控制的情状!
元替阶,乃是一个人元力增长、凝实最快的阶段,陈绍庭受本命真符的影响,一身真元的总量或许已不在人下,但论到凝实的程度,却远远不是元替巅峰的云成龙的对手,有他的一半便要算陈绍庭牛叉得不得了了。
实力不足,还要硬抗,正如云成风战死前和文元飞的对抗一般,这是最吃亏的事。这一剑强击,云成龙的飞剑固然被他崩飞,但陈绍庭的元力却瞬间去了将近二成上下——竟然比前面四剑所有的消耗还多!
剑光激闪,在前方骤然爆出一蓬火花中,陈绍庭身形消散,转眼又在近七十丈外显出身形,到了这时空气中又有“锵”的一声剑鸣传来——这一刻,陈绍庭以神行符迅即离场,因为音波传输过慢的原因,这相同的一声剑鸣,他却是生生地听到了两次!
他纵然有诸多手段,但这五剑下来,就几乎将周身元力去了四成,如果再战下去,就难免要死在云成龙前面了。所幸的是,他从一出剑就准备了神行符,一觉不对,立刻离开!
这一刻,陈绍庭忽然就下了一个决定——“下一次,决不能接他五剑,最多只能出四剑!”
而同样是这一刻,云成龙全身的毫毛都全数炸将了起来:“好小贼,近战搏杀、凶险万分,他是怎么将神行符用出来的?”
原来神行符使用时,必须以神识锁定一处,确定出挪移地点的高低和地形情况,然后方能使用。但一个人搏杀之时,所有的神识都集中在对手身上,若是分心用神识去锁定其他地方,转眼就是身死魂消的下场,因此一定得使用寄杖符才行。只有先用寄杖符挪移到远处,方敢使用神行符。
而寄杖符中的神行符却有所不同,里面设定了被动激发时的挪移方向和主动激发时的一些条件,只要念头一转,即可以一定的角度挪移出去,当然误差也会随之增大。比如山林间许多岩石上往往会留有脚印,凡俗之人多以为神迹,其实这就是寄杖符激发的误差所至。
只是陈绍庭脑子里有一张地图在,周围的地势高低早已有所记录,虽然到数十丈外也有了误差,但却也在可容许的范围之内。
云成龙可不知道这些内情,惊惧之下,眼中就掠过了一丝阴影。
“若不趁现在杀了他,将来我必死无葬身之地矣!”
……其实这话他都已经说好几次了,只是老杀不掉陈绍庭而已。
但这并不影响云成龙的愤怒,他身形一晃,神行符激发,也穿越了五十丈——陈绍庭正在二十丈外撒腿跑路,他此刻根本不用担心对方的反袭。
陈绍庭在疯狂地奔跑,他脸上的刀疤锋锐如剑,他身上的麻衣粗砺如刀,他的身形如一柄迎风圈舞的长枪,他的整个人就是一把肆虐的凶器,无所畏惧地撕裂着前方的一切!
他奔过山坡,脚步轰隆震响,就掀开了沉寂的泥土,“一江春水”锋锐的金气切割下,苍老了无数年的苔藓瞬间灰飞烟灭。
他身形一折,掠过了几丛低矮的灌木,密集嚣张的枝条就纷纷碎裂,露出了下面惨白的伤口。
他猛然冲进了无边的竹海,如同一只野牛一般疯狂碾压,纤细的野竹就发出了痛苦的呻吟,爆裂出漫天的残丝碎叶。
他将手在中间的石头上一撑,跃过了一条小溪,潺潺的流水就骤然凝结成冰。
他翻身跃下断崖,在灿烂的阳光下,人们所见的就只有一片阴影……
云成龙从来没看见过一个人,竟然跑路都能跑得如此凶厉狂猛,他一路追来,仿佛满路都是血淋淋的痕迹!
他本来已经决定去暗杀文家的人员,但骤然间在阳山郡附近遇上了陈绍庭,却又勾引起那一份传承的挂念来——要报仇,就必须先要传承,要传承,就必须先重伤陈绍庭!
所以,他只有追,必须追。
这一追,转眼就过去了二刻钟光景,连云成龙原本损失的二成元力,都补回了大半来。
九成的元力,就算你剑法精妙,我也能活活地耗死你!
云成龙跃下断崖,然后在怪石嶙峋中继续狂追,突然就在一旁的岩石后面,“铮铮铮”又接了陈绍庭四剑。
这一次,陈绍庭这小贼似乎略有进步,云成龙元力又去二成,只剩下了七成左右!
然后,他一抬头,就看到陈绍庭又回到了断崖的上方,向他狰狞一笑,又回头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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