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笑:“段天涯,像是个汉人的名字。他究竟是什么人啊?”
姐姐有些害羞,腮上红云轻染:“你还记得上次我和你说过的泷泽一郎吗?”
我恍然大悟:“就是上次在东瀛比武大会上你结识的那个中原人吗?可他是伊贺派的弟子。”
姐姐恍然未觉自己正一步一步陷入一个巨大的陷阱,诚实道:“对,就是他。他亲口和我说泷泽一郎只是他师傅给他改的日本名字,他的真名叫段天涯。”
我夸张地皱起自己的小眉头:“姐姐,可他是伊贺派的人!爹爹不是不让我们和伊贺派有过多瓜葛吗,难道你忘了?”
心里却想着:“姐姐,你喜欢上你不该喜欢的人,真是自寻死路。”
姐姐听了我的责备,有些紧张起来,苦着一张美丽苍白的脸,可怜兮兮道:“飘絮,你不会和父亲说的,是吗?”
我口中打着哈哈,嘻嘻笑道:“自然。虽然我是父亲的女儿,但我也是你的妹妹啊!”
姐姐吐出一口清气,放松笑了起来。
我帮姐姐拖完了地,伸了个懒腰,撒娇道:“姐姐,我累了。我要去睡一会。”
姐姐殷切道:“那快去歇着,可别累坏了。”又不禁调笑我道:“你啊,真是小姐命,便拖这么一小会地,就累得站不起来了。”
我死皮赖脸犟嘴道:“平日里我从来不干活。今日破天荒干一次,是想帮着姐姐早点和情郎相会。”
姐姐又气又怒地将桶里的水泼到我脸上,嗔骂:“死丫头,就会油嘴滑舌。”
很快,我溜到了父亲的房里。他坐在茶案后面喝茶,氤氲的茶雾缭绕,使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觉得那双三角形的小眼睛在看见我后发出了熠熠光彩,刺入我的心房。
他的口气里带着愉悦:“问到了?”
我伏下身子:“是。”
他忽然笑了,声音低哑阴沉,令我毛骨悚然,仿佛在我面前的是一条毒蛇,它幽幽吐出杏子发着嘶嘶声。
姐姐明媚的笑脸在我脑海里晃动,我摇摇头,摒除杂念,下定决心,暗想:“若要修习上等武学得到助力,只能依靠座上这位强者。”然后我一五一十地将所有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
良久寂静。我低着头,不敢看父亲的表情。
突然他又笑了一下,慈爱地对我招招手:“飘絮,过来。”
我诚惶诚恐,猛觉得事情有问题,干笑着后退:“父亲。”
父亲见我不进反退,嘴角的笑容僵了,嘘声道:“你姐姐今日去会见伊贺派的恶贼,你不想跟去看看吗?”
我轻蔑地想:“我都不知看见那个男人几回了。”心思刚一转,然后磕了一个头,顺服道:“飘絮明白父亲的意思。”
姐姐出门买胭脂的时候,我欢快地跑去拉住她的手:“姐姐,我和你一起去。”
姐姐生气了:“别闹。你不是累了吗?”
我嘟着嘴:“飘絮好奇嘛。你若不带我去,我就和父亲说。”
姐姐慌忙捂住我的口:“好了好了,怕了你了。可别跟父亲说。”
我真诚地点点头。
桥边的樱花开的最好,落英缤纷,云蒸霞蔚,一眼望去,无边无际的嫣红,粉红,淡红,染遍了整个蓝蓝的天空。重重的树影叠置,风中带来樱花淡淡的香味。
半年前,我就知道这里是他们见面的地方。
在桥头那棵最大最美的樱花树下,我和姐姐等了两个时辰。我把腿都站麻了,抱怨道:“他为什么还不来?”
姐姐焦急地在来回踱步,闻言,眸中露出一种坚定的信任:“他一定会来的。”
她有,我可没耐性等下去了,劝道:“我们该回去了。天一黑,宴会就开始了。”
姐姐惆怅地望着这一片美丽的樱花,叹道:“天涯从来都很守时,他一定出了什么事!”
我暗地嗤笑一声,也许他根本没把你当回事。
我站得又累又饿,不开心地跟着姐姐回府。
去找父亲时,发现他已不在屋里。我暗自一想,转向了大厅,果然他倚在那个正中的榻上,神色奇怪,似乎在发怒,还踢掉了脚边的小几。
我刚发现他的坏情绪就后悔了。该死,现在去汇报不是正触到眉头上吗?偷鸡不成蚀把米。
我便想偷偷地躲到甬道边大大的屏风后面,父亲却突然喊住了我:“飘絮。”
我干笑着向他走近,摇了摇头,大着胆子伏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父亲的脸色愈加深沉。
姐姐失魂落魄地走过来:“父亲。”
父亲摆出一张慈爱的笑脸,问她:“胭脂呢?”
姐姐愣了一下:“胭脂,什么胭脂?”
父亲很惊讶:“你不是说要去买胭脂吗?”
姐姐这才想起自己先前扯的谎言,她一向不会遮掩,苦着一张脸,支支吾吾:“我……”
恰在这时,井上从门口急急冲进来:“师父……。大师兄他……”
四个师兄抬着一张裹着白布的担架走进来放下,白色的布上染红了一片鲜血,像樱花一样绚烂。
父亲容色大失,翻身从榻上起来奔至担架前,手颤抖着翻开白布,露出了柳生十兵卫死气沉沉的那张脸。
姐姐脸变得刷白,失声痛哭:“哥哥。”我也愣住了,柳生十兵卫,那个总是欺负、看不起我的人,他突然这么死了。一时脑子里一片空白,毕竟血浓于水,不知不觉我的眼眶里涌上一泡泪。
他死了,也许就没有人会像他那样嘲笑我蠢笨,事事不如人了。可是为什么,我在悲伤?
父亲满脸的青筋暴起,怒声喝骂:“究竟是怎么回事?”
井上惴惴道:“弟子刚才到眠狂四郎家中去找师兄,在那里找到了十兵卫师兄的玉佩,房子里有打斗的痕迹而且还有血迹。”
父亲问:“那眠狂四郎呢?”
井上道:“他失踪了。我们也感到很奇怪,便四处去找,后来在悬崖边找到了师兄的断刀,最后在悬崖底下找到了师兄。”
父亲握紧双拳,全身都在发抖:“是谁下的毒手?”
井上趴在地上磕头:“弟子也不知道。只是在师兄的身上有多处剑伤。”
父亲翻着尸体去看伤口:“这不是武士刀,伤口这么薄,是中土纯钢软剑所伤。”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谁是中土人士?”
井上很聪明,只怕他心里早有答案,脱口而出:“难道是泷泽一郎?”
姐姐和我相顾失色,姐姐更是痛苦地脸如白纸。
父亲别有深意地瞪了姐姐一眼,咬牙切齿:“你说什么?”
井上道:“他和眠狂四郎学习幻剑,事发以后他也不见了。”
父亲重重一拳砸在了地上,姐姐整个人的血色像被抽掉一样,终于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