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亚君死了,妈妈病倒了,可那边远离家乡的的亚明还丝毫不知。这已到了深秋初冬的季节,所谓雪落高山霜打平地,在潇水之滨的这处略为低洼缓冲的河湾地段的狮子矶,霜降得远比大山处而早。降霜了,冬来了,这直接和冷水和泥巴打交道的制砖做瓦的活儿自然就做不得了,砖工瓦匠都在完成了最后一窑砖坯瓦坯之后,各自回了家,仅留下亚明一个人在。今年还算不错,狮子矶的窑厂共烧了六窑货,刘洪远跑掉,刘师傅退场,亚明接手单独烧了两窑,而且成色不错,质量蛮好。过了些日子,待砖坯瓦坯大都晒干晾干后,亚明再把工匠们召集拢来,抓紧装好了窑后,即行开火烧制这最后一窑。
自从与芹芹好了以后,亚明便经常性地出入芹芹家里了,这样一来二去,慢慢就自然而然地公开化起来,这尤是当窑厂接近结束,工匠们尽皆散厂回去各自家里,仅留下亚明一个人的时候,芹芹便一再要亚明别再一个人开伙吃饭,吃住都去她家里。
起初亚明并不愿意。当然这不愿意,有着多种原因,但最令他不乐意的,是看到芹芹的父母不睦,老两口经常吵架甚至打架,尤其是不愿意看芹芹的爹柳春根成天醉醺醺,一副酒鬼的样子。还有芹芹与父母关系也不和不睦,一家人在一个屋里谁也没个好脸色给对方看,这简直不像一个家,住进这样的家庭去,无异于进得一个闷气筒子罐里。但后来他又经不住芹芹反复说,只好答应了,住进了芹芹家里。
狮子矶这地方,民风淳朴而开化,人们对像他们这种关系的现象似乎一点不觉得惊奇,都以平常心待之。这何况于芹芹的爹娘,原本就是乐意的,他们竟把亚明当作了他们的上门女婿,尽管上上下下一家人不睦,但看着亚明和女儿芹芹就这么在自己的家里出双入对,俨然一对小夫妻一般,口里不说,心里却乐和不过。而这其间,还包括柳家一房一大家子人,都持开心态度,认定这是好事一桩。只是芹芹本人,虽然看到亚明顺理成章地成了她的心上人,成了她未婚的丈夫,她有如喝了蜜似的,但她对父母却依旧是我行我素,没个轻松脸色。这让亚明虽然进了她家里,总难免很有些别扭不自在和因而尴尬。亚明也想努力说服芹芹在父母面前好一些,但根本就没有用。说了几次,他也就懒得说了,只是把这个屋这个家当做一个临时的安歇点,心想着待来年春暖开天窑厂重新恢复生产后,他依旧搬回窑厂去吃住。
可就在这窑砖瓦恰好火候已到即而熄火封窑浇水的时候,哥哥周亚光突然由黄晓阳大哥陪同降临狮子矶,并且直接找到来到窑上。
亚明此刻正带着两瓦匠在窑上封窑。亚光给亚明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家里的惊天噩耗:妹妹突然死了,妈妈也突然病倒了!这不亚于五雷击顶,当头一棒,将亚明立即击晕了,击呆了,他伤心地在哥哥和黄晓阳大哥面前痛哭起来,哭了好久好久。亚光说,他这次之所以匆匆地突然而来,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要老弟立即离开这里赶快回家去,去料理家里的事,好好安慰照顾正在痛苦中和病中的妈妈。
亚明说,好,刚好这窑砖瓦已经烧制完成,只剩下最后两天往窑里浇水的事了,这事可以叫其他的工匠来完成,他跟柳春发大队长汇报一下,再跟大队具结一下窑上的经济帐,然后立即就离开这里回家去。
但他才说过这些话时,忽又想到了自己和芹芹的事,这个事他之前不仅在与家里的通信中从未跟妈妈她们提起过,也从未跟哥哥亚光提起过,自然哥哥是全然不知的。他与芹芹两心相悦,情投意合,没要任何人穿针引线,就那么顺其自然地走到了一块,虽然没有结婚,没有走这么一个法定的程序和形式,连妈妈他们和哥哥都没知会一声,就住进了芹芹家里与芹芹过起了非婚同居的生活,这在亚明自己心里看来,也颇觉得很有些轻率,但一切的一切,却又似同非他有意而为和情有所愿,一切的一切,都似乎是上天安排、命运缘分使然和顺理成章。
他想,芹芹毕竟是个好姑娘,现在将此事和盘向哥哥说出,哥哥该是会理解并谅解他的,就是妈妈往后知晓了,也应该会乐意接受这个事实和接受芹芹的,何况已在早前芹芹乔装一番,专程千里迢迢私访了冲头湾,与妈妈见过了面,还私下给了钱,尽了准儿媳之礼,想来妈妈对芹芹的印象应该不坏。
想到这,亚明便将他与芹芹的事告诉哥哥和黄晓阳大哥。他说,他与这狮子矶一个名叫柳芹芹的姑娘正在相恋中,现在既然要回家乡去了,他便有必要将事情告诉芹芹。
黄晓阳一听这柳芹芹的名字,不由得问:“柳芹芹?是柳春发大队长的那个侄女吗?”亚明答曰“正是”。
黄晓阳确知柳芹芹正是柳春发大队长的那个侄女,即而便高兴地对亚光说:“亚光啊,这可是件好事情呢!这个柳芹芹我认识,她可是狮子矶这一带百里挑一的一个好姑娘,人漂亮,有文化,又忒聪明能干。亚明居然能跟这个姑娘相恋,那真是一件大好事啊!”
可正处在悲伤又烦心之中的亚光却无心思理睬亚明这个什么爱呀恋呀的事情,而且不仅如此,反而还非常恼火和反感,他一把打断黄晓阳的话,十分生气地说:
“什么大好事呀?自己流离失所逃亡在外,家里又出这么大的事了,亏他还有心思的在这里谈恋爱花心,简直混账透了!”
亚明没想到哥哥会这么看待他与芹芹的恋爱,非但不看好,反而恼火,他还真是一时不知该怎么继续说了。还好,黄晓阳大哥并不像哥哥亚光这么看。
黄晓阳听亚光这么生气了,他却一点不生气,反过来劝亚光,作亚光的思想工作。他说:
“亚光啊,家里出这么大的事,亚明原本不知道,现在他知道了,他不也十分心痛么?我看他之所以在这里谈上了恋爱,恰恰是他流离失所流亡在了这异土他乡,无亲无友,孤独寂寞之中得一好姑娘爱上了他,抚慰他,陪他宽解忧伤,对于这点,我还真不认为是坏事而是好事呢!何况这个柳芹芹确确实实是这里的一个百里挑一的好姑娘,我前一段时间在这狮子矶驻点时,就认识了她。亚明能和这个姑娘谈上恋爱,那确实是段好姻缘哦!”
亚明听黄晓阳大哥这么体会他,又这么看好芹芹和看好他与芹芹的恋爱,心里十分感激,他接过黄晓阳的话再向哥哥亚光说道:
“哥哥,黄大哥的话说的很对,芹芹确实是个好姑娘,他对我很好很照顾,还有她的家人,包括他的叔叔柳春发大队长,都对我很好,很信任我。”
亚光或许是听了黄晓阳的话,才开始态度缓和下来,他问黄晓阳关于柳芹芹的家庭详情。黄晓阳这前面在这狮子矶驻过一年多的点,非常熟悉这村子里的人和事,于是他便把他所知道的芹芹家里的情况以及他们柳家一大家子的概况,一一细述给亚光听,同时也提到了柳家这一大家子是狮子矶村里的强势家族以及柳春发在狮子矶大队的强硬权势,他最后说:
“柳家唯一不足的是老大柳春根不争气,死酒鬼一个,不理家政,他的妻子却很能干,可夫妻不和,打打闹闹了一辈子,弄得个家庭气氛不好。更是夫妻俩一连生了四个女儿,没个儿子。这芹芹姑娘便是柳春根的第三个女儿,人确实聪明能干,只是性格也有些烈,在家里从小就与父母不和不睦。芹芹的爹娘以及整个柳家人,都希冀着能让芹芹四姊妹中的哪一个能在家招赘上门女婿,但据我之前在狮子矶驻点时所知,这一家四个女儿中似乎没有谁愿意留在家里招赘,老大老二都早早地就嫁了出去。”
听黄晓阳这么一介绍,亚光似乎明白了什么,便追问弟弟亚明说:“这么说,这柳家是想招你当上门女婿了啰,是吗?”
亚明回答说:“他们家是有这个意思,可芹芹并没要求我,她说了一切听我的意愿。”
亚光再追问:“那你的意思呢?”
亚明又回答说:“自然,我很想回家乡去,去照顾服侍妈妈,芹芹她也说了,只要我作出决定了,她愿意跟我走。但我正在为这事一直犹豫着,因为我和我们家的情况是那么的糟糕,而芹芹她除了如刚才黄大哥所说的家庭不和之外,其他方面一切都很好,她们这里地理环境、自然条件、经济状况都远比我们那里好多了,更还是她家庭出身好,自己又在公社企业的编织厂当会计,近年里还入了党,风光得很。她如果跟了我去到我们那里,不仅这一切风光立刻就会没有了,而且还会跟着我们受欺怄气,她怎么……”
听到这里,亚光不免又来气了,他一把打断亚明的话,数落起亚明来:
“荒唐幼稚!这个柳芹芹既然是个这样的背景和身份,不用你再说了,我已完全明白了她和她一家人的如意算盘了,他们无非就是想要你招赘倒插门。你居然异想天开,癞蛤蟆想天鹅肉吃,还想什么带着柳芹芹回家乡去!我且不说是柳芹芹在耍你这种宝,至少是你自己不知天高地厚,自己在把自己当宝耍!你这真是好了伤疤立马就忘了痛,你就不去好好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政治背景,是个什么身份,是为何来到人家这里的?你,你真气死我了!”
亚明这被哥哥一番数落,已无地自容了,但他还想分辨。亚光见他张嘴还想说什么来着,便狠狠地朝他喝道:
“你就什么都不用说了,赶快收拾东西,按你前面说的,该跟窑厂师傅们交代的就迅速交代好,该跟大队具结的帐就立马去跟大队具结清白。这些都弄好了,就立马跟我走人回老家去!”
黄晓阳说:“这么做也不太好吧,亚光,我看至少也得允许亚明去跟那个柳芹芹姑娘说一声,道个别吧?”
亚光听了黄晓阳的话,便说:“行,去跟人家道声别顺带道个歉也对。”
可亚明还是觉得很为难,犹豫不决起来,心想这该怎么向芹芹说啊!黄晓阳看出亚明的为难,于是迂回转了个弯来对亚光说:
“亚光哪,我看我们是不是跟亚明一起上门去去柳家,也顺便了解一下柳芹芹姑娘?”
亚明一听,忙高兴地说:“可以呀,哥哥,我带你和黄大哥去去她家看看,正好今天是周末,芹芹在家没去她们厂子。”
亚光想了想后,说道:“行,那我们就去去,亚明你觉得有些话不好说,就我来跟她说声对不起,请人家原谅你好了。”
说去就去,亚光和黄晓阳在亚明的带领下,立马离开窑厂前往芹芹家。
从村后小山前的窑厂去村中马路边的芹芹家里,穿村绕巷不过就是几百米远。三个人快步行走,不一会儿就到了。
然而令亚明吃惊的是,他带着哥哥和黄大哥还远远的没到屋子前,就听见屋里传来吵闹打斗的喧嚣声。
他不由得加快步子,紧走几步。可他还刚跨到屋前,就听得屋里一连串的响起像是摔打菜饭碗的“嚓——噼啪”声响,而且声响还十分猛烈,同时传出芹芹歇斯底里的吼叫声:“你们去死吧,你们去死吧,死到潇河里去,别让我看见了你们!”
不用说,亚明马上意识到这又是芹芹的爹娘在大肆吵闹打斗了。这种吵闹打斗,他自从吃住进了芹芹的这个家里后,短短的时间里,已见过了一次。由于劝阻无效,又再加之看到芹芹也是不屑一顾,漠然处之,他也就懒得再管了。但像今天这么听得芹芹雷霆大发,歇斯底里地又是摔打菜饭碗又是破口大骂,却还是第一次,他于是赶紧提腿跑进屋去劝解。
屋里地上,一桌饭菜全都倾倒撒落在地,好几个饭碗菜碗全在地上碎成了瓷片碎渣。芹芹的那个酒鬼爹蜷缩着佝偻的身躯躺倒在地坎下,一身衣服都被撕破,脸上正留着抓痕血印。但不见芹芹的妈,亚明估计她妈此刻应该是在里屋,打闹之后便没出来了。而一个芹芹,此刻正怒火未消地就在屋子中央立着,她的脚下就是一片撒落的饭菜和破碎的碗碎片,她还在骂着。
亚明一跨进屋子,便惊讶地问道:“这又怎么啦?芹芹,这饭菜,这碗都是你打的?”
芹芹怒目圆睁,却是从来没有过的态势和神情,回对亚明说:“是我打的,怎么啦?我不该打吗?我可恨不得一把火把这屋也全烧了呢!”
亚明赶快把她从饭菜渣和碗碎片里拉出来,批评她说:“你今天怎么竟也这样不冷静不克制了啊?”
可今天的芹芹不知怎的,全没了往日的理智,她置亚明的好心劝解于不顾,依然歇斯底里地冲蜷缩在地坎下的她爹吼道:
“让他们去死吧,去死吧,立刻就死!他们早死一天,我们才能早安宁一天!”
芹芹及芹芹家里的这一幕,今天可算是全让亚明的哥哥亚光真真实实的看到了和领教到了。他立马就皱起了眉头,拽了一下和他一起跨进了屋立在院子里的黄晓阳的袖子,说声:“晓阳,我们走!”
亚明见哥哥和黄大哥要转身而走,忙朝哥哥叫一声:“哥哥你们等等啊,怎么说走就走呀?”
亚光回转身,狠狠地瞪上弟弟一眼,抛出两句话给他:“莫名其妙,我看你是猪脑子进水了!我这警告你,你给我听着,我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立即处理好你的事情,我和晓阳在小镇上的汽车站点等你一起搭车走!”
亚光一说完这番话,立马拽了黄晓阳匆匆离去。
亚光和黄晓阳返回到小镇上的汽车站点,草草地在一家小饮食店吃了一顿饭,便坐下来等亚明到。亚光说黄晓阳道:“亏你前面一个劲的夸这柳芹芹是一好姑娘呢,就我们见到的这个好法?”
黄晓阳分辨说:“人其实还是蛮不错的,既漂亮又聪明能干,只是个性强了一点烈了一点呢。”
亚明批驳晓阳说:“漂亮能给亚明当饭吃,能给我的家里带来幸运?你老夸她能干,就这么个能干,我看她就是一悍女泼妇!倘若将来真进了我的家里,还不要把我那可怜的妈妈给吃了,给气死,把亚明给整死呀?”
亚光和黄晓阳在小镇上足足等了弟弟亚明一两个小时,下午了,才见亚明姗姗来迟。同时,随亚明一起前来的还有柳芹芹以及她的两个叔叔柳春成和柳春发。
柳春发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来,一把拉住黄晓阳的双手高兴地道近乎,直是埋怨黄晓阳这会儿再次来到狮子矶,却为什么不登门上他家去坐坐聊聊,说是难道你们这城里的国家干部一离开乡下农村,就这么地瞧不起我们这些土八路贫下中农了吗。
黄晓阳哈哈地笑着回答说:“柳大队长,你这顶大帽子扣上我头上,我可受不了啊!我实在是因为我同学他哥俩家里的事情太急,我就陪着来,是没时间呀!”
两人一番寒暄后,黄晓阳随后便将同学周亚光介绍给柳春发。亚光礼貌地跟柳春发大队长握了握手,顺便也客气地向柳春发表示了一下感谢,感谢他这一年多里对弟弟亚明的关照和宽容。
亚明见大家客套了一番后,他这才拉着芹芹上前跟哥哥作个介绍。芹芹就势叫了亚光一声“大哥”。
亚光没有直接应答,只是点点头说了声“你好”,然后便掉头问弟弟说:
“亚明啦,你该办的事都办好了吗?如果办好了,我们这就赶紧起程坐车走,别耽误了啊!”
然而,不待亚明答复,芹芹却抢过来说:“大哥,我跟你们一起走,我去安慰照顾妈妈。”
亚光这一听,不禁懵了,他犯疑地瞧着亚明,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亚明,你给我个解释。”
亚明说:“哥哥,是这样的,我把家里的事都告诉芹芹了,芹芹也很伤心痛心,还哭了,她说她决定跟我回去,从此由她来当妈妈的女儿,照顾和服侍妈妈一辈子。”
亚光狠狠地瞪了亚明一眼,气得又立即开骂起来:“荒唐!你凭什么要人家去照顾和服侍我们的妈妈?我们的那个家是人家这样的姑娘待得下去的吗?你怎么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呀?你是不是骗了人家啊?我这恨不得要揍你了!你赶快给人家姑娘说声对不起,道个歉,然后我们立即走人!”
芹芹待亚光说完后,再一次不待亚明开口,她接过话儿回答亚光说:“大哥,你可能误会我了,也错怪亚明了。亚明没有骗我,他早就把他和你们家的情况都告诉我了,而且我也亲自去过你们家里,见过妈妈,见过亚君妹妹。亚君妹妹是个极好极温顺的姑娘,我很喜欢她。对于她今天的不幸,我跟你们一样心痛,此刻我真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这种悲伤。就请大哥你理解我,也相信我,我跟亚明一起回去后,一定会好好照顾和服侍妈妈的。”
芹芹一下子说了这么多,也是她一番至情至理至诚的心里话,可亚光还是不能接受,他委婉地对芹芹说:“小柳姑娘,谢谢你的一片好心,你的这片心意,我代表我的妈妈以及我的全家心领了。但我不能答应你,而且我也算是为你着想,我的那个家以及我的那个家乡,都不适合你。请你就不要再说什么了,如果我弟弟亚明真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我现在给你赔礼道歉了!”
说罢,亚光还真的弯下腰来要给芹芹鞠躬了。柳春发见状,忙一把拉住亚光,制止说:
“哎哟哟,周同志快别这样,快别这样。我侄女已说了这么多,你且听我也说一两句好吗?”
黄晓阳见状也从中来说:“亚光,你且听柳大队长说说吧。”
亚光说:“好,柳大队长,你请说吧。”
柳春发于是说:“我侄女可是把她的心里话全说出来了,那我就代表我柳家一大家子的人也说说我们的实在想法。我们是不同意芹芹嫁出去的,希望你弟弟小周留在我们这里安家落户,根据他和你们家的情况,我们认为,这亏不了他。我们甚至还想,你们家里的情况既然是那个样子,倒不如今后把你妈妈老人家也弄来我们这里,和芹芹他们一块儿过。你的同学黄组长他可是知道的,凭我的地位和我的家族能耐,你的弟弟在了我们这里,他只要一心一意跟我侄女好,今后绝对不会再受在你们老家那样的气。”
柳春发大队长显然是要抓住亚光亚明兄弟俩出身不好的弱点,同时显示自己在狮子矶的地位和势力,以此说服亚光同意弟弟招赘进他的大哥家。
然而,他似乎太自信又自负了,同时更在这急急赶来之前,似乎并没有取得芹芹的认可,与芹芹达成一致意见,所以当他很自负地说出这一番话后,芹芹却抢过来戗他说:“三满满,你错了,我可从来没说过要亚明当上门女婿的啊!想要我招赘,这只是你们大人们的意愿啊!我只要和亚明在一起,去哪我都跟他。”
亚光一心要把弟弟带走,根本就没心思再跟他们纠缠,他压着性子但加重语气再一次对芹芹和她的三叔柳春发说:
“小柳姑娘和柳大队长,你们是什么意图,我这可没必要知道。我现在只想再三告诉你们各位,我既不会允许我的弟弟招赘,同时也绝对不允许他在这个时候谈什么爱找什么女朋友。我的家里现在到这种情况了,他还有心思有资格在这里跟别人谈情说爱,还想把一个姑娘带回家去,他还知不知道内疚和羞愧?我这会儿老实告知你们也同时警告他:他想都别想!他若胆敢不听我的话,我今天就不认他这个弟弟了!”
亚光这一番话说完,还真的很生气了,他抽转身一把拽上弟弟亚明,朝他狠狠喝一声:“走,你这混账的东西!给我走,立即乘车去!”
说罢,不容亚明迟疑和分辩,就像大人拽小孩,老鹰抓小鸡一般的拽着亚明的一只手腕,拽着抓着直朝汽车站点大步拖曳而去。
这可让芹芹急了,她没想到平日里思想特立独行,性格孤僻,富有主见的亚明,今天竟在他的哥哥面前表现得如此迟疑无助,呆滞无主,简直就像一只小羔羊似的,任凭他的哥哥驾驭和主宰着他的行为和命运了。她更没想到亚明的这个哥哥亚光会是这般的武断蛮不讲理,不通情意,能如此地粗暴干涉和包揽弟弟的婚恋及人生道路择向。她又气又急,见亚光拽着亚明大步流星地拖曳着走向汽车站点而去,她便拼命地几步冲上前去,一把扯住亚明的衣服后片,一边朝亚光大叫道:
“大哥,你不能这样,你没权利干涉亚明和我的自由恋爱!婚姻自主是国家法律保护的,你身为国家干部,这样做是犯法的!”
亚明见状,也想向哥哥分辩什么,可他还刚开口叫一声“哥哥”,便被亚光怒火冲天一瞪眼所制止。亚光朝他吼道:
“混账东西,妹妹悲惨地死去了,妈妈悲伤地倒下了,家里糟成了那个情状,你还有脸在这里沾花惹草,你的良心被狗叼了呀!你给我立即闭嘴!”
被哥哥这一番怒吼镇得无地自容的亚明,立即闭上嘴不敢再说什么了。亚光这才又拉下脸来对死死揪着亚明后衣片的芹芹说:
“小柳姑娘,请你放过亚明,放过我们吧!算我求你了,好吗?”
可芹芹坚决不答应,她一边死死地拽住亚明,一边哭了起来,也求亚光说:
“大哥,我也求你了,求你成全我和亚明。我一定要跟亚明走,我说过的,我一定会做个好儿媳,会好好照顾和服侍你们的妈妈的。”
亚光没了奈何,便拿眼光瞧近旁似乎很有些不知如何办好了的黄晓阳,向他求助。黄晓阳会意,犹豫了一下,便马上笑着趋拢来劝解芹芹说:
“芹芹呀,亚明家里现在糟成了那个样子,一家人的心都很乱很痛,而你这么突然而去,不用说你这么千里迢迢地人生地不熟难以适从,就是他们一家人,特别是他们正处在万分悲痛之中的妈妈,则更是一下子难以适从和接受你。我看就这样,你这会儿暂且别急着同去,等亚光他兄弟俩回去后,好好宽解了他们的妈妈,安顿好了家里,你再在适当的时候去,好吗?”
亚明听了黄晓阳大哥的这番话,也觉得在理,便也对芹芹说:“芹芹,就按黄大哥说的这样吧,我回家安顿好了后,就给你写信,你且等着。”
可旁边的柳春发和柳春成两兄弟却立马反对,老二柳春成一把将芹芹从亚明身边拽过来,说:
“芹芹,你又想要走秀秀的路了是吧,难道秀秀吃的亏还不算大吗?我这看透了,外地崽一个也靠不住呢!”
老三柳春发则更是向亚明亚光发狠话说:“小周,你给我听着,我们一家人的态度也在这里给你们阐明了:你小周招赘给芹芹,在我们这里安家落户,我们一万个欢迎,但要芹芹嫁去你们家,我们也一万个不答应!”
芹芹见说,一把甩开她二叔的手,冲她三叔叫道:“我的事你们管不了,我想去哪就去哪!”随后再向亚明嚷道:
“亚明,我等你的来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