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都未见茶靡从水中浮出,岸上的人依旧纹丝不动。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久到在水下的茶靡以为她快要呼吸停滞。然而,岸上的人依旧没有跳下来。她挣扎着浮出水面,头上唯一的发簪失落,青丝如瀑直泄而下。夜晚的风让她猛然打了一个寒颤,白衣紧紧的贴到身上,尽显窈窕身姿。岸上的人没有来拉她一把,只是站在原地远远的看着她。
“这次怎么不来救我?”茶靡笑道。
“姑娘既然一心求死,我又何必相救。何况,姑娘刚才说了。我不是阿齐便不来救你。”男子悠悠说道,“我不是。”
“你不是他又为什么一直否认?还是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姑娘这话可说错了,你一再肯定我是,我只有否认了。”
说话间茶靡已上了岸,“阿齐,这世间只有你知晓我熟悉水性。所以你才如此淡然的看我沉入水底。可是你哪来的自信,刚才我不会淹死在河中呢?”
听此,男子怒了,“我不是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颇有几番咬牙切齿的味道。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走?”茶靡控诉。
“自然是等着给你收尸。”
在这一瞬间,茶靡的脸上苍白,“没关系的,你不承认没关系,我知道你还活着就好了。”泪水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原来今晚没有星星只有月亮啊!
“我走了……你保重……”
湿透了的背影远离男子的视线,他依然站在原地,目光凛冽,不动如山。
“哎呀,本来以为可以看一出情人相逢的戏码,结果是佳人离去,公子你黯然神伤。我说你怎么就不承认呢?”不知从何处跑出一红衣妖娆的男子,额间一梅妆,风鼓动起衣衫,整个人如同一朵盛世而开的妖莲。
“你怎么来了?”面具男子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
“来看戏啊!你还没告诉我怎么不承认?”红衣男子似笑非笑,别以为可以转移话题。
“与你无关。”
“商夜,这可就错了,你的事又怎么会与我无关呢?”红衣男子一脸伤心的指控。
“不要叫我这个名字?雪妩。”
“那叫你什么?陆齐?还是顾子期?”雪妩成功的看到了商夜眉头一皱,又道,“要知道,陆齐是你回不去的过去,顾子期是你不愿接受的未来,所以商夜二字最是配你。”
“你来此的目的?”商夜没有再去纠结名字,因为雪妩说得对,顾子期是他不愿背负的未来,却不得不背负。
“目的?来看戏啊?怎么,你不信?”在商夜充满怀疑的目光下,雪妩嬉笑道,“真的是来看戏,这出戏的主角原本是跟哥哥有婚约,但是哥哥死了,于是弟弟接替了哥哥的位置。现在嘛,主角、哥哥、弟弟、还有那长辈一心想撮合弟弟的女人,外加一个爱慕主角的杀手,一个爱慕杀手的杀手,他们都齐聚骥城,是不是很有趣。”
“别忘了,你也在戏里。”
雪妩挑起一缕鬓发,“错错错,吾是看戏之人。”
“身在棋局,又岂能置身事外?”
“那是你,不是我。你有不愿放弃的东西,而我嘛,这世间似乎没有什么能让我留念的,懂?”
商夜心下一沉,“那清妩呢?你也不要了。”
雪妩的笑意僵在脸上,“空有血缘,却无亲情。”
“是什么情你自己清楚?”商夜拂袖留给雪妩一个背影,“你来此见清妩也好,看戏也罢。但有些东西不该动的别动。”
“这小子,将死之人了还来命令我,切!”
清妩斜倚着窗户,望向寂静的街道。月光照在青石板上,格外冷清寂寥。今夜漫长得似乎过了头。
沉重缓慢的敲门声响起,清妩嘴角一弯,“进来。”
她转头看向一脸肃杀的十七,“怎么,舍得回来了?”
十七不言,十三见气氛微妙,于是笑嘻嘻的从中调和气氛,“十七是暗门中人当然得回来。是吧,十七。”十三拼命的使脸色,希望自家兄弟可以和清妩服个软,免受惩罚啊。
然而,十七不言。
“意思是他若有一天不是暗门中人,那么就不用回来了。”清妩眉头上扬,嘴角含怒。糟了,这是清妩发怒的征兆。十三心中大呼,十七啊十七,你怎么如此不看脸色啊!
“怎么可能,他生是暗门的人,死还是暗门的尸体。”
“听到了吗十七,你是生是死都是暗门中人,不要想着有一天可以离开。”清妩温怒,“我让你去杀人,不是让你去救人的。别以为十三巧舌如簧就可以替你掩盖过去。现在立马回去。”
十七抬头,“你不能直接命令我。”
听此,清妩笑了。她确实不能直接命令他,可往常只服从命令,寡言的十七也会反驳了呢?是为了那个女人吗?她缓缓从窗边站起,走到十七跟前。“十七啊,我确实不能直接命令你,可我跟门主什么关系你怕是心知肚明吧?你说,我到底能不能直接命令你呢?”
“回去后自会接受惩罚。”
“你是不愿离开咯。”清妩红唇凑到十七耳边,十七拿剑的手渐渐使力,却并未推开。
“可是你还记得么?暗门只有付不起的钱,没有杀不死的人。”
“她死,我死。”
“啪。”一声脆响,惊醒了看戏的十三。
“那个清妩啊,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十三小心翼翼的拂开清妩僵在空中的手。
清妩惊醒过来,急忙后退了几步,一下子跌座在窗边的椅子上,失魂落魄的喃喃道:“他竟愿意为她而死。”
十三从未见过清妩如此神伤,便想劝告十七几句,可惜眨眼间,房间里不见十七的身影。于是硬着头皮上前,“清妩啊,十七那种蠢人什么都不知道,莫跟他一般见识。”十三偷偷的打了自己一嘴巴,说什么不好说十七。
“什么都不知道?不,他什么都知道,只不过对我格外残忍罢了。”清妩转过头去,“你走吧。看着十七,若他想回来了,把他平安带回来。”
从客栈出来后,十三心中的诡异尚未消退。让十七自由行动,这决不是清妩的作风啊!在他眼里,把十七强行捆回暗门才是清妩的正常作风啊!诡异,实在诡异!
东方既白,骥城又开始了它新的一天。本该晚上离去的茶靡仿佛一个幽魂般在青石板的街道上游荡,身上湿气未退,脸上苍白,未梳理的头发披散在身后,泛着湿气。脚步虚无,仿佛在下一刻就会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她是无人认领的孤魂,连黑夜都让她害怕。
十七就在她的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他强忍着把她抱入怀中的冲动,不去打扰沉寂在自己世界里茶靡。就分开了那么一小会儿,跟他调笑的茶靡就变得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一个影子闪过,十七迅速的闪到墙角
“茶靡。”身后一个温热的身躯撞向她的后背,这个人的拥抱快要让她窒息了。如此急切,如此火热。
“十……七?”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陆寻太过激动,以至于没有听见那句似有似无的呢喃。
“你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冷么?”急忙的把长衫脱下裹在茶靡的身上,伸手一搂,把茶靡带离地面。“我抱你回客栈。”
茶靡搂住陆寻的脖子,眼神却望向十七躲藏的地方。那一刻她竟希望抱住她的人是十七,是想看到那张一模一样的脸么?
几缕阳光划向街道,躲藏在墙后的人笔直的站着,一动不动。脸色藏在阴影中,握住铁剑的手青筋暴露,杀气肆意。
“你这模样是想杀谁?”十三从屋顶跳下。
“与你无关。”
十三噤声,却又忍不住道:“多久没见你如此杀气腾腾的样子了呢?”
“你想试试?”
这人还能不能好好聊天啊!“诶,你又要去哪儿?”
“与你无关。”
十三跟在十七身后,“我知道你要去找那个女人,但是你想过没有,她在她未婚夫身边,很安全。你有什么资格去找他?”
十七脚步止住,转过头来。这时,十三才看清了十七的眼神,双眼血红,充满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