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也三更,严王从梦中醒来,双臂虽无气力,可还能撑起身子。
火堆瞭旺,星火点点,下了一天的雨熄了。
大漠凉风抖擞,像极了深秋的北方,呼啸着,悲鸣着,往生出千般离愁思绪。
从草堆起来,严王走出破庙,见不远处,钟小七正坐在石头上,仰望苍穹,目露神往之色。
“天色微凉,莫感了风寒。”
将布袍轻轻披在她身上,钟小七惊楞之下,连忙回头,只见青年正站在她身后,恍惚间,鼻尖酸楚。
轻抹去眼角泪水,钟小七深吸了口气,展颜淡笑:“不多睡会?”
严王瞧出她眼中的哀伤,却未细问:“姑娘不也没睡?”
“睡了,又怎么能欣赏到如此绚烂的星空?”冲着严王俏皮的眨了眨眼睛,钟小七笑吟吟道。
“是么?”
严王懒散的坐在沙地上,雨下的天空繁星闪烁,九天银河南北贯通,仿佛仙人挥毫泼墨,浑然天成。
世人仰望,膜拜,祈求上天赐夫,佑护众生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钟小七道:“我家有六个姐姐,爹娘在我两岁时就逝世了。”
“六个?”严王错愕:“所以你叫小七?”
“算是吧。”钟小七尴尬道:“后来凤凰城发了大水,全城百姓尽半都被淹死了,家中除了我无一幸免。”
“洪水?”
严王不解,这凤凰城地处沙漠之滨,常年无雨,若说天灾大旱倒情有可原,岂会有洪水?
钟小七没理会他,自顾自道:“那时我才七岁,是城北的乞丐收留了我,他们都是在洪水中失去家的可怜人,却视我为骨肉,护我爱我。”
“那你偷……”
“没钱呗!”
钟小七瞪了他一眼:“除了你,本姑娘可从未失手过,不过你放心,本姑娘只偷恶人钱财,没做伤天害理的坏事。”
严王郁闷,能把偷窃说的这般义正言辞,清新脱俗,怕也唯独你这一家了!
不过世道艰难,想她一女子,举目无亲,无依无靠,何以在诺大都城立足?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大丈夫尚不能行,况乎弱女子!
“钟姑娘,若有一日能上天入地,你愿弃今朝么?”严王心感而问。
钟小七思索片刻,摇头道:“本姑娘只愿今朝有酒今朝醉,乐得逍遥赛神仙。”
“哈哈!”
闻言,严王忽的大笑:“姑娘此言妙极也!”
“疯了?”
见他无端狂笑,钟小七心下暗道。
严王笑不能止:“常言道,帝王莫过成仙道,姑娘弃长生而行短乐,乃大修为呀!”
“什么大修为,胡言乱语!”
钟小七脸色一红,娇嗔般白了他一眼,便自顾自躺在干草上睡了。
在深山古洞中参禅打坐,修真悟道。
在尘世中劳心费力,苦不勘言,
凡人修仙,为的是有朝一日功德圆满,终于得道升天,从此再无尘世之苦,身能腾云驾雾,意能幻化无形,
一日游遍三山五岳,天地之间任逍遥。
一时苦,一生苦,人生若是苦海,还有何惦念?
可怜钟小七这般身世,悲苦二十年,却本心不移,竟宏愿及时行乐,与她相比,那些“高贵”仙家反倒落了下乘!
一壶酒,一席地,与云对饮,与月高歌。
严王微微自嘲,不由对钟小七心生好感,甚为敬佩!
可惜人各有志,功名利禄,指点江山,奉天伐罪,三界之中,欲望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此辱,本王来日定当厚礼报还!”
严王神色凶煞,一掌下,那尊罗汉像已成了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