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仿佛从中大梦中惊起,又仿佛经历了无数个人生,眼珠不停颤动,已经醒来,但听到了几句谈话,强忍心头努火,反倒不急了,他倒要听听别人暗地里是怎么说自己的。
一个人说:”两个傻蛋,扮个强盗,又不是杀人放火,这么认真干什么?”
另一个说“你还别说,没有这两个,这戏也演的不象,看那血吐的,成一条线飞出去,这也太标准了。”
第一个人又说:“妈的,要不是欠着人情,我才懒得理他们,乌金二傻,傻威傻彪,听着就埋没了我的名声。”
再一个人说:“你别不知足了,当年是他父母帮了你,两个小子跟着你,什么脏活累活不干?钱又不给钱,只管一顿饭,你赚的不少,别不知足了。”
这个人说“一时恩情,一辈子还,这不扯蛋么,为还恩,我还不活了呢!不过管我几顿饭,我还几十顿,行了吧。”
听到这里,少年愤怒的睁开眼,看着说话的人,这说话的人他叫三叔,当年穷困潦倒,因行骗被人发现,打倒在街上,是少年的父母将他救起,一向对他也算不错,没想到今天如此说,这三叔看到他醒了,一慌张,点头哈腰一笑,又觉得不对,挺起身,咳嗽一声“醒了,走呗,天快黑了。”
少年晃了晃头,望了望四周。这是在树林的道路边上,远处是大片的草地,太阳变成了一个通红的大火球,已经没有上午那样热了,就要马上落下。
他慢慢的回想起了自己,少年名叫郭威,是乌金城的普通老百姓,这个地方因为发现了乌金矿,打造兵器的时候掺一点,兵器的水准可以有很大提高,所以有了乌金城。城也不大,跟大城相比,就是一个居民定居点而已。城里的人依靠提炼乌金为生,跟别的城市大不一样。
郭威的父亲是个铁匠,母亲在武馆教书,也算得上是个小康家庭。惟有自己年岁慢慢长大,在武馆的水平练来练支只能算得上是中上,不属于天资聪颖之辈,被家人托付给面前的的三叔,想出来见见世面,以后也好有个安身立命的基础。整天就是帮人运个东西,干个小活。
像今天的角色扮演也是他们干活的内容。一个有钱的少爷想讨美女欢心,准备试试英雄救美,因嫌城市格局太小,不如山匪强盗大气,故而选择了野外,选择了他们。大家准备了红颜料都过关了,只有自己和身边的李彪,因为为人实在,演戏太认真,冲得太快,水平太次,当当两脚,,口吐鲜血,直接飞出了临时战场,到现在才醒来,怨不得别人埋怨。
天色已晚,虽然太阳还在,但十二个月亮已升在天边,好象银盘似的。天色虽好,但郭威司空见惯了这些,也不在意。
那三叔在前面晃着走,郭威和李彪跟在后,回想三叔的话,心里很不滋味,“这个混蛋,当年受我父母恩惠,平时相处的也不错,但知人知面不知心,私下却这样对我,大混蛋!”
郭威今天挨了两脚,又听到三叔的话,心中愤懑,正好看到三叔腰间有一个木佩,却是香木所雕,虽是廉价物,也有安神静气的作用,是三叔的母亲所留。
郭威不由一摆腰中的片刀,虽然是片刀,却是父亲用一些边角废料所打,勉强有一个锋口,便要用刀尖去削那挂绳,给三叔点颜色瞧睢。但又转念一想,用刀削难免刀口整齐,被人看出,更生事端。
正在彷徨间,不由心中一动,暗想这绳爆开来,像是自己磨损,不就好了。说来也怪,想到这里,丹田中顿生一股刀气,如小火苗般摇摇欲息,但也是一股气,沿着身体,传过片刀,往挂绳上一点,那绳当时爆开,顺势往前一走,那木佩沿着自己的裤腿,慢慢滑下,被顺脚一摆,就悄无声息的落到了路边。
郭威不由得暗自佩服自己,以前在武馆,也没有生出气感,只好整日打磨气力,武师还说没气感没前途,今天挨了两脚,自己进步不小。是不是以后多挨两下,没准水平更高,就可以到皇家学院学习,前途看好。况且自己以前从没这样干过,想不到自己做这种事水平还不错。
边想边走,走了好大一会儿,一座大城就慢慢呈现在眼前了。城墙做得很高大,在黄昏朦胧的光线中,好象一只巨兽,给人一种战栗的感觉。
这个世界叫中州世界,人们与野兽共同统治这个世界,至于这个世界有多大,郭威也不知道,他也从没有听人说起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的东西。
小城很闭塞,但小城的人也不在乎这些,他们只关心邻家长短,东家有什么事,西家有什么事,这儿的人想搞个什么都难,你前脚在街上走,后脚便有人报出你的行踪,比专业的人士还消息灵通。
人们更关心自己和附近几个大城相邻的道路上有没有凶残的野兽出现,如果出现的话,那意味着他们与大城的联系要中断一些时间,小城只出乌金,别的什么都不出,很多东西要通过道路运来,这会打扰人们的生活并造成不便,这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人们只在乎眼前的东西,谁也不去想那些与自己无关的事物。
因为野兽凶猛,除了武师外,一般人夜晚也不敢出城。
那三叔这时发现自己的木佩丢失,便要过去寻找,旁边的人都在劝,因为夜间肉食野兽太多,比较危险。但穷人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木佩还是祖上所留,那三叔觉得这么一会儿不算什么,仍是坚持要回。
郭威望着三叔的背影,忽然打了个寒战,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但又不敢确定,望着三叔远去的背影,竟有点痴了。旁人呼朋唤友,径自走了,李彪扯着他的衣裳,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走到了城里去。
到了城里,那三叔不在,自有人安排吃饭,无非平时的猪肉汤一碗,加了点野菜,这也是一顿了。郭威和李彪吃了饭,各自散去。
吃过饭,正好慢走消消食。郭威和李彪就着月光,默不声息的穿过一条条街道,拐过背街小巷,路上的人大多收摊了。只有一两家还亮着灯。
郭威低头看了看李彪,伙伴比自己低了半头,这时正没心没肺的看那街头的书摊,小城的人也不喜欢看书,书摊的生意也不怎么样,只好干到夜晚。李彪又回过头来看了看自己,眼神中充满渴望。少年伸手摸了摸怀中,也有两枚铜子,就给了李彪。伙伴怪叫一声,冲过去买了一本。这杂志名叫《起点》,专门讲述一些英雄人物传记,是伙伴的最爱。
月光很亮,李彪把书翻得哗哗响,突然说“威哥,看来咱们是没指望了,不但本城武馆的推荐名额没有咱们的,不能到皇家书院上学。这起点所载的英雄人物具有的特质,咱也没有哇!”
这么长时间,忙于干活,郭威也没看起点,也不知道这英雄人物得有啥特质,连忙问道:“这有啥特质?”。
李彪说“生于穷家,资质平庸,要有奇遇。生于富家,爹死娘死,资质过人,要有奇遇。你说像咱们这样,不算生于穷家,能吃饱饭,也不算富家,只能吃饱饭。父母都在,资质一般,要过人,早被武馆推荐上去了,咱们可怎么活?”
郭威说:“怎么活,你还得活,活吧。”
正说着,看到李彪拿的杂志,底面有扩招两字在眼前一晃,连忙拿过来一看。皇家学院扩招。说来奇怪,这皇家学院以前只招收天才学生和推荐学员,这几年扩招的事年年发生,一年增加一倍,今年更是大增加,要招收一百二十万人,若要加上导师,家属,侍从,生活人群,那必将是一座大城,这哪有地方让这么多人在一块生活,学校也不知发了什么疯。
沿着街道,偶然有小孩笑闹跑过,旁边传来吵菜的“滋拉滋拉”声,不知谁家的母亲在喝斥自己的孩子,也经过敞开的屋门,在如豆的灯光下,一家之主坐在桌子旁,放着两个小菜,喝下一杯小酒,满是皱纹脸上露出微笑。
郭威感到惘然如失,自己该怎么走,像前辈人那样生活在这小城,辛苦劳累,默默无闻的死去?听说外面天地广阔,有心想去看一看,就凭自己的三脚猫的水平,怕是刚出城就完玩。
不顾伙伴的啧啧不休,郭威好似梦游一般,连和伙伴告别都没有,晕晕的走回了家。
今天奇怪的事也太多了,父亲居然没有干活,和母亲一起正在等自己。桌子上有四个菜,一壸酒。父亲笑着招手让少年坐下,说“今天你也喝一杯。”
郭威闷头坐下,喝了一杯酒,只觉得辛辣无比,似一条热线下肚,又有一股气冲上脑门,使自己的头晕乎乎的,有一种要流泪的感觉。
父亲说“成年就是这种感觉。”笑着看着郭威,郭威满脸涨红,点点了头。
父亲又说“你也不小了,你不想打铁,我就知道你想出去闯闯,那也好,留家有留家的好处,闯闯有闯闯的好处。但你没什么本事,去闯也是白闯。我看到皇家学院在扩招,我这么多年积攒了一块乌金,是兵器的上好材料,明天把它卖了,够你一年学费生活费,剩下你自己想办法。学点本事,结交些朋友,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遗憾。”
说到这里,父亲若有所思,母亲看着自己,郭威点了点头,拿起酒,又大口喝了一杯。他感到头更晕了,不知道和父母亲说了什么,吃光了菜,喝光了酒,也不知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这个晚上很快活,很快活,很轻松轻松。
往后的日子,郭威也没见过三叔,也没人再提起他,无声无息消失在人海里。自己要准备很多东西,也不再多想,过去的就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