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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没有“对的”玩法,就用“我的”玩法(1)

没有“对的”玩法,就用“我的”玩法

过河之后,再往前走不到三天,便可到往黑水沼去的最后一个市镇——高头营。驼队事先算好了时间,天刚擦黑的时候来到镇上,打算好好休整一夜,备好粮草和水,天明就出发。

这个镇子除了老齐头之外谁都没来过,不过就连老齐头牵着头驼在镇中央走,也是一边走一边大皱眉头。

这镇子实在是破,举目望去就没有一间房子是好的,不是门扉少了半片,就是屋顶漏了半边。镇子南头直通北面的一条大道上冷冷清清,不见一个人影,偶尔有几条野狗闪出来,见了人也不躲,反倒是龇着牙,眼里直放光。

驼队里只有常玉儿骑着一匹小黑马,她看着地上打的“鬼旋风”,心里有些害怕,往刘黑塔那匹骆驼边上靠靠,低声说:“大哥,这地方怎么看起来让人心里发慌呢?”

刘黑塔满不在乎地一咧嘴:“放心吧,不过就是个破镇子罢了。你是少出门,要是经过灾荒的地界,整个县城人都跑光了,比这吓人。”

老齐头也回过头说道:“常姑娘不用怕,这里本是通往黑水沼的必经之路。自从没有商队再来闯黑水沼后,也就渐渐破败了。我担心的是,镇上的那家客栈可别也歇了业,那咱们可就连补给都没处淘弄去。”

话音刚落,古平原一指前面。

“那不是客栈的灯笼吗?”

果然,两个大红灯笼在初昏的夜色中格外醒目,左面灯笼上写着“朋自远方”,右边的是“不亦乐乎”。来到近前,早有伙计听见驼队的蹄声迎了出来,古平原看看客栈的招牌。

“一道客栈!”

“对了,就是一道客栈。往前去只有一条道。”这伙计可够凶的,完全不像别家店里那点头哈腰、满脸带笑的店小二,而是板着个脸,活像驼队众人欠他二百吊钱似的。老齐头问他两句,他答一句,问他一句,他答半句。

“哟,几位客官可别见怪,我们当家的就是这脾气,他哪儿懂得招呼客人啊。他原来是个厨子,这不,客栈实在是不赚钱,伙计都走了,这才让他跑出来替几位牵骆驼。”刚走进当院,从房里迎出来一个浓妆艳抹的马脸女子,一听这话就是个问一句答十句的主儿。

老齐头抛下那汉子,问那婆娘:“我怎么记得这客栈是老两口开着呢?”

“您说的那都是哪年哪月的事儿了?这店啊,是我们夫妻俩盘下来的,原想着给路过的商队提供个方便不是,可是爷们偏偏不往这边来。你们要是晚来一个月,搞不好这店就彻底歇了。”

“那倒是我们来着了,还没请教内掌柜的贵姓?”

“我姓施,那边是我当家的,姓董。”

常玉儿听得一乐,敢情这越丑越作怪的女人叫“董施氏”,可真应了那句“东施效颦”了。

“东施”瞥了一眼常玉儿,见是个俏灵灵的大姑娘,知道把自己比下去了,心下就先有三分不喜。她不理常玉儿,拿眼睛一扫驼队,就看到了一身书卷气的古平原,连忙凑过来道:“看这位大概是老板吧,怎么称呼啊?”

“哦,我姓古。”古平原受不了她身上那股浓浓的香粉味,往后略退半步,“驼队要备粮草,人要带干粮清水,我们要在这里住上一夜,明早出发。”

“知道了,都有都有,我让我们当家的去办,明儿一早就备好,准误不了事。”“东施”笑吟吟道,有意无意靠近了骆驼,伸手去摸货袋。

“哎,这是咱们带的货,碰不得。”刘黑塔看这一批货看得极严,用马鞭一拨那女人的手。

“东施”讪笑着点点头:“那我去给各位准备吃食,少陪了。当家的,你来安排几位住下,别忘了烧热水伺候着。”说完转身走进里屋。

这客栈不大,伙计们挤一挤,三五个住一间房,连堆杂物的房间都腾了出来,这才够住。古平原与刘黑塔,老齐头与孙二领房各自一间,轮到常玉儿时,“东施”跑了出来。

“大妹子,那些大男人睡来睡去的床铺哪是姑娘家睡得的。干脆到我房里睡,我们两口子睡到客房去。”

常玉儿本就嫌房间不干净,想着掌柜的房间说什么也要比客房好些,忙不迭地应了下来。她同意,众人自然也就没有二话。

等全都安顿好了,再吃完饭,天色就已经大黑了,有那贪睡的伙计甚至已经打起了鼾声。“东施”的丈夫也就是那姓董的厨子进到客房,一见老婆就皱起眉头,埋怨道:“你怎么想的,让我连夜去备草料,这明明来了财神爷,怎么不借机多留他们两天?”

“财神爷?你别做梦了。几份草料,几个店钱就叫财神爷了?真是眼皮子浅。”“东施”白了他一眼。

“你不是又想……他们人可不少,这事儿可做不得!”董厨子一愣,旋即压低了声音。

这家店其实是半白半黑,“东施”两口子逮到落单的肥羊从来没放过。只是古平原他们是一大帮的驼队,人多势众,董厨子担心羊没吃到,反倒崩了牙。

“猪脑子,这驼队有什么好下手的。隔老远就闻得出来,带的都是药材,就是弄到了,怎么脱手?”

董厨子糊涂了:“那……那你是想要……”

“你不是总合计着不想在这儿小打小闹,想投奔一百里外黑鸦岭的廖魔王吗?”

“这事儿我说了好长时间了,你不是不同意嘛。”

“那是因为没有好的见面礼,上了山难道当小喽啰去?老娘可不干。”

她见丈夫还没明白,指点着说道:“你看这伙人里面不是有个小浪蹄子?长得别说还真水灵。廖魔王三个月前死了老婆,现在什么都不缺,就缺个如花似玉的压寨夫人。”

董厨子恍然大悟,翘起大拇指:“老婆,真有你的,这招行。不过咱们怎么把人带出去呢?”

“说你是猪脑子,你还真是比猪还笨。”“东施”一指楼下,“你以为我为什么把她安排到离大门最近的房间?我方才已经把那窗插弄松了,等夜深人静,你翻进去,用蒙汗药把人一蒙,神不知鬼不觉。这破客栈咱们也不要了,带上细软银子,套上马车直奔黑鸦岭。不用多,只要半个时辰之内没人发现,那就万事大吉。”

“好!”董厨子歪着嘴一笑。

驼队众人赶了将近十天的路了,好不容易有个安稳地方落脚,个个睡得是顺心畅意。按惯例,驼队不管住在什么地方,都会安排人守夜,可是董厨子用了两瓶好酒将守前院的伙计诱到后厨灌倒。如此一来,前门便是畅通无阻了。至于在后院看着药材的伙计,哪里想到前院会出这样的乱子。

三更天刚过,“东施”两口子就蹑手蹑脚套好了车,把大门的门闩卸下来。都准备好了,这才把常玉儿那间房的窗户撬开,董厨子一扳窗框,身子一纵轻轻落下,人就进了屋里。

常玉儿几日劳顿,也是累了,卧在床上香甜安睡,丝毫没发觉屋里进来了恶徒。董厨子借着月光一看,这姑娘眉清目秀、双颊带晕,真是个睡美人。他心里想,把她献给廖魔王去折腾真是可惜了,不过立了这份大功,我非弄个副寨主当不可。

他心里做着副寨主的美梦,从怀里拿出撒了蒙汗药的布巾。刚想动手,忽然又想到,这把人一扛出去,就在那婆娘的眼皮底下了,这么漂亮的人儿连碰都没碰过岂不可惜?想到这儿,他又动了色心,大着胆子将手从被子里伸进去,奔着常玉儿的胸前就摸来。

这是他色迷心窍糊涂了,其实他先把常玉儿蒙倒了,再怎么胡来,常玉儿也是无可奈何。不过他没这么做,直接就霸王硬上弓,手一伸进被窝,常玉儿就是睡得再实也不会没有感觉,一睁眼发现一道黑影弯腰站在窗前,顿时吓得魂都飞了。

“啊!”常玉儿刚喊了半声,董厨子反应也不慢,一见姑娘醒了,抬手就把蒙汗巾捂在她的口鼻上。常玉儿伸手去扳却哪里扳得动,没一会儿就身子瘫软昏了过去。

“你怎么把她弄醒了?”“东施”从窗口伸头进来不满道。

“行了,行了,你就别说了,赶紧把人弄出去。”董厨子把常玉儿用大被一卷,两口子一递一抬,就要把常玉儿装上马车。

这真应了“东施”那句话,只要马车赶出镇,驼队的人即便发觉了,再想追也无异于痴人说梦,因为压根儿就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追。就算报官也没有用,当地的官吏讳匪如畏虎,不可能为百姓出头去攻山剿匪。更何况依着常玉儿的性格,肯定不甘受辱,非把一条命送到黑鸦岭不可。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也真合着常玉儿命不该绝,偏偏来了一个救星。

古平原这些天就没有睡过一天安生觉,包括这个晚上也是如此。他始终在琢磨着能不能过黑水沼,一天没看见黑水沼,他就一天睡不实。所以尽管隔床的刘黑塔呼噜打得震天响,古平原仍是迷迷糊糊一梦三醒地打着盹。

常玉儿的那半声喊,别人都没听见,只有古平原隐隐约约地听见了,一来他没睡实,二来常玉儿的房间就在他这间房的楼下。他听见了之后,原想着大门前有伙计守夜,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但紧接着又想到楼下的常玉儿,觉得有些不放心,便悄悄起身,推开房门向下看去。

这家客栈的二层小楼,一条过道都露在外面,连着一间间的房间,所以古平原从过道的栏杆往下望,整个前院都在眼里。借着一盏昏暗的风灯,他只看了一眼,就发觉事情不对。说时迟那时快,常玉儿的半个身子已经被抬到了车上,要是人一上车,打马飞奔,能不能撵上可就不好说了。

也就真亏了是古平原看见了,换成别人非大呼小叫不可,等把人都招呼起来,再跑下楼,马车早就没影了。古平原有机变之才,眼光一扫看见旁边有两个风炉,炉上是让客人自己烧热水用的熟铜水壶,他伸手就抄起一个,往楼下那匹套着马车的马身上砸去。

目标不小,想要砸上并不难。连水壶带里面的水加在一起也有十几斤的分量。马顿时就惊了,一尥蹶子,董厨子吓得赶紧上前去拽缰绳。

就这么会儿工夫,古平原回身把刘黑塔叫醒了,说是叫,其实古平原用拨油灯的签子狠狠扎了他一下,刘黑塔睡得再实也受不了。

“哎,哎,怎么回事?”刘黑塔一疼,翻身坐了起来。

“这是黑店,有人在院子里要劫你妹妹!”古平原用最短的话把事情交代清楚,说完转身就往楼下跑,边跑边喊:“来贼了,都起来!”

刘黑塔虽是浑人,但最护着家人,一听这话睡意全无。光着膀子,拽出九节链子鞭,楼梯都不走,三两步就从房中迈到走道,瞪眼一瞧,大喊一声:“王八羔子!”直接从二楼蹦到当院。古平原跑下来的时候,他都已经在院子里了。

马惊得并不厉害,董厨子几把就摁了下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驼队的人虽然后知后觉,可是也都醒了,纷纷从房间里出来。再加上当院的这个黑大个子,手里还拿着家伙。董厨子知道大势已去,飞身上马,“东施”也很机灵,把常玉儿往地上一甩,自己往车厢里一钻,大叫一声:“快跑!”

车轱辘一转,马车往前门冲去,刘黑塔向前一步,抡着鞭子就往马车上揍,打是打上了。把滚布的木头车厢打塌了半截,可就是差了一点儿,没打到“东施”,把那开黑店的两口子吓出一身冷汗。等刘黑塔再想抡第二鞭,马车已经疾驰而去,鞭长莫及了。

刘黑塔怒吼着想要牵骆驼去追,闻声赶过来的老齐头把他拦住了。

“穷寇莫追,穷寇莫追,赶紧看看你妹妹去吧!”

常玉儿没什么大碍,她出门在外,当然不能穿着亵衣入睡,不过那也不是能让外人看的衣物。古平原见伙计越聚越多,把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下来,遮住常玉儿。老齐头看出是中了蒙汗药,往她脸上淋了点冷水,没一会儿常玉儿悠悠转醒。

等弄清楚是什么事后,一半是惊吓一半是羞臊,常玉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行了,行了,都去做事,把货装上,这地方不能久留,驼队马上出发。”老齐头经验老到,派人找到了在后厨醉酒的伙计,清点一遍人数和货物,知道没有损失。可也担心董厨子带人回来报复,决定即刻就上路。

“这两个王八蛋劫我妹子做什么?”刘黑塔瞪着眼问。他把常玉儿送回房,就守在房门口,动也不动。

古平原也沉着脸:“谁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许是想贩卖人口吧。”

“要不是古老板机警,这常姑娘可就……”孙二领房见过被拐的妇女,不是被卖到青楼,就是被卖给粗汉子当老婆,境况都是惨不堪言。

刘黑塔也是越想越后怕,真要是把常玉儿弄丢了,回去常四老爹非疯了不可,自己也甭活了。想到这儿,他“扑通”一声给古平原跪下了。

“古大哥,真多亏你了,我给你磕头。”

古平原赶紧扶住:“别,别,兄弟,你这么说可就是太见外了。我不过就是碰巧赶上了,要不是你呼噜打得响,我睡不着,也救不得常姑娘。”一句话把大家绷着的脸都说笑了。

可古平原脸上的笑容一闪即逝,他问老齐头:“齐老爷子,驼队出门在外,要是有人犯了规矩该怎么办?”

老齐头捻着短须道:“看犯的什么事,吃里爬外那是大忌,要断指逐出商队,轻易也没人敢犯这一条。至于赌博、嫖娼、打架闹事,视情节轻重,重的也要赶出驼队,轻的要扣脚钱。”

“那喝酒误事呢?”古平原这一问大家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唉,这次的事情,全看古老板要如何责罚了。我虽是领房,可是这一次出驼队有货东跟着,我不能全权做主。”老齐头知道那个伙计家里的事情,明知道喝酒误事,险些让货东出了危险,这是大过,追究起来要赶出驼队,可是不忍心明说,只好把事情抛给古平原。

“把他带过来。”古平原要在驼队出发前了结这件事,让人把喝醉酒的伙计弄醒。

那伙计二十不到,这还是第一次跟着驼队去蒙古,想不到闯下这么大的祸,吓得身子抖得如同筛糠。

“你的职责是在前门守夜,却喝酒误事,犯了驼队的规矩,知错吗?”古平原没想到这伙计年纪如此之轻,与自己的弟弟相仿,心头不由得也是一软。

“是是是,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古老板饶了我这一次。”小伙计嘴巴直打结。

“老爷子,按规矩应该怎么办?”古平原这一问,老齐头不能不答。

“按规矩,玩忽职守,危害货东者,应逐出驼队。”

众伙计听了都是一惊。驼队在外面闯荡,时刻会有危险,靠的就是规矩才能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一旦有哪个人因为坏了规矩被赶出驼队,通省都不会有第二个驼队敢用他,其人就等于是在驼队这行生意里被除名了。

“不,不!”犯了事的伙计脸“刷”地如同白纸,跪爬半步抱住老齐头的大腿,“齐领房,您不是不知道我家里有多难,我那瞎了眼的老娘把那间老房当了才给我置办的出门行装,就等我拿脚钱回去。我这要是被撵回去,我娘得气死!我求求您了,齐领房,您就饶我这一回吧!”这么大的小伙子哭得是涕泪横流。

“小高子。”老齐头叫着他的名字,“不是我不饶你,一来这一次出驼队有货东跟着,往哪儿走怎么走听我的,可除此之外,凡事要听货东的吩咐。二来你险些坑害了人家货东家的姑娘,你叫我怎么给你求情,嗯?”

说罢他把脸转向古平原:“古老板,您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按他犯的事儿,处罚得再重也不为过。”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古平原,古平原蹙眉沉思了片刻,其实按他的本心,不忍处置这个伙计。一则怜他家贫有老母,二则古平原是读书人本性,难闻哀鸣之声。

不过古平原也知道,此刻不整肃驼队的纪律,则人人都可以引这小伙计为例,认为犯了错可以侥幸蒙混过去。此去蒙古还有艰难路途要走,若是人心涣散,搞不好比走黑水沼还要危险。

“都说读书人心肠软弱,一旦得势却极易残民以逞,比屠夫还要凶狠,如果能将这份硬心肠用到正道上,比如经商,也未尝不是好事。”这是古平原在枯水河畔与大家一番交谈后得来的心得,想到这里古平原逼着自己硬起心肠,低沉着声音问道:“你既然知错,我也不再教训你,不过有过必惩,否则难以服众。我只问你一句话,是认罚还是认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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