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后,李家旺被任命为团组织股长。本来,在此之前半年,有一个股长的位置,在酝酿人选时,常委班子中有人提议让家旺来当,但团干部股向股长认为李家旺原则性强,自身模范作用好,又有一定的文字功底,做组织工作比较合适,不如再考察一段时间,将来任组织股长。团党委采纳了向股长的建议,因而李家旺的任命晚了半年。为此,有不明真相的人替家旺抱不平,说有关系就可提升,干得再好也没什么用,没关系照样升不了。家旺对此不以为然。他始终坚持自己的观点,部队是执行战斗任务的武装集团,是随时要完成战斗任务的,如果提升干部只看关系而不看能力,那部队还有什么战斗力?别的人他不了解,自己从当兵考军校到当排长、任指导员,从来没有找谁拉什么关系,都是组织决定的。那时候,他眼里看到的也经常是政委或主任带着干部股长下营连了解情况,征求意见,一个本子一枝笔就将干部提升使用的问题解决了,根本不是人们想像的那样。
做为一个农民的儿子,父亲早亡,母亲失明,家里赤贫如洗,没有任何社会背景,如果没有组织的培养,自己不可能有今天。能够当兵提干,跳出农门,家旺就已经知足了,至于当个多大的官,家旺从来没有去想。不是家旺没有上进心,而是家旺能知足,不妄想。家旺只知扎扎实实地做好本职工作,一步一步往前走,决不假定于某个具体目标。因此,他的心态是健康的,思想是阳光的,工作是积极的,表现是优秀的。对歪门邪道的事,他不管,也不问,谁想做就做,与他无关。他只做他自己。他就这么老实巴交的,像个世外桃源里来的人。
其实,部队和地方一样,两种人提升最快,一是有背景和关系的,二是很有才干的。李家旺两种都不是,他既无背景又无关系,也没有什么特殊才能,他靠的只是实干。他的目光和用心都在工作上,一门心思只为着工作,从来不去想其它。他就是一卒子,只顾往前冲;他也愿意做这样一只卒子,无怨无悔。为了把工作做好,他就必须扑下身子,与下属打成一片,所以他的眼光是向下的,考虑的是如何将下面的人用好,管好,至于上面谁当领导,那跟他基本没关系,谁当都一样,他只管履职和服从。他就像万金油,谁用都可以,无帮无派,人见人爱。像他这样的人可能永远当不了大官,但也自有他一习之地。这就是事情的真相,这里边不乏辩证法。
也许是那时候部队正规吧,像他这样老实巴交一心扑在工作上的人还真有人欣赏,不会吃亏。这不,他任组织股长的命令很快就下来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而那些说三道四的人更是哑口无言,只有羡慕的份儿了。
报到第一天,刚搞完交接,政治处主任罗运来便来到家旺办公室,与他拉起了家常。家旺的第一印象是,罗主任善良、随和、没有架子,这使家旺紧张的心情迅速缓解下来,从此与之建立起了牢固的互信和深厚的友谊。
从基层到机关,这是一个转折,不仅是职务上的差别,更是工作性质上的不同。机关朝九晚五,下班之后除了偶尔加班和下连检查工作之外没什么事,最起码睡觉是安稳的。在基层要带兵,一天到晚操不完的心,连睡觉都要瞪着两只眼——当然,这只是夸张的说法,瞪着眼睡觉是不可能的,就是说睡了还要操心,睡不踏实倒是真的。家旺在基层干了七年多,对这一点体会很深。
家旺到了机关,是不是可以放松一点了呢?除若换了别人,是完全可以的,但在家旺就不行。他是这样的一个人,干什么都很积极,到哪都有干不完的工作。他根本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一个爱整事的人,一个自觉性很高上进心也很强的人,一个只知干活不懂生活享受的人,按老家土话来说就是一个生得贱的人。这实际上也是一种农民本性,在土里刨食吃,全靠一双手,与家禽家畜和粪肥打交道,做不得高贵,只能做普通。不管在什么位置上,也不管做什么事,他都是亲力亲为,忙忙碌碌,跟农民种庄稼似的,永远闲不下来。他生下来就是这样的人,祖祖辈辈都是农民,没办法。
这不,他刚一来便没事找事似的,与同事一起翻箱倒柜,把股里的资料全部清理了一遍,重新归类存档;接着“三史”编辑工作开始,他更是像上紧了发条的钟表一样转了起来,经常加班到深夜。党员发展、支部整顿、会议记录、领导讲话稿和相关文件起草等组织股日常工作,那是硬性的,必须按时完成,其它的临时性任务,也必须随叫随到。罗主任对李家旺欣赏有加,非常信任,对他的指导和帮助也很多,处里的大小事情也放心地交给他去做,两人的关系也自然是非同一般了。那两年里,家旺有三分之二以上的时间在加班,大部分时间里,他是机关到得最早,走得最晚的人。这是有目共睹的,就连基层和地方来办事的人都很清楚。最清楚的,还是那门口站岗的哨兵,每次只要家旺一出来,大楼内基本就没人了,他们也就可以稍微放松一下了;他们有时就等着李股长出来,可他老是磨磨蹭蹭的,半天出不来,心里就有些烦躁。但他们内心里并不讨厌他,因为李家旺这个人随和,没有架子,很尊重他们,每次路过时都要打招呼,若是给他敬了礼,他一定会给你还个礼。
李家旺从不抽烟,股里其他人也不抽,但到机关来办事的人不管你抽不抽都要拿烟给你,不接就放在办公桌上。这样一天下来总有好几支甚至十几支的,一开始家旺直接把烟扔进了垃圾篓,后来想想又觉得可惜,便用一个纸盒装起来。想到罗主任是个老烟枪,一天至少消耗二包烟,家旺便将收集拢来的烟给主任,没想到主任笑呵呵地接受了。在政治处工作期间,李家旺除了给过从家里带来的一点土特产,没有正儿八经给罗主任送过什么礼,就是靠这个来“贿赂”主任的。但主任对他,却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喜欢与信任。至于为什么?罗主任没有说过,李家旺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姑且算作一种缘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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