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旺的报告第二天便批下来了,来回十天,要办两件事。同时被派出去调查采访的还有6人,去了河北、山东等不同方向。事不宜迟,李家旺迅速办好手续,与妻子大菊说了一声,便连夜赶往长沙。火车上很拥挤,到处都是人和物品,因为走得急,没买到座位票,家旺只得在靠近厕所的过道里站了数小时,深更半夜困极了,便干脆就地坐下来,抽空打打盹,直到天亮。
这是家旺从军校毕业后第一次回长沙,不到十年,长沙城发生了很大变化,除了已建好的大厦,就是在建的高楼,街道也变得陌生了。出了火车站,家旺不知该往哪里走,见有拉客的摩托司机过来,便横下一条心:干脆多花几个钱,坐的士去!于是,家旺就近在路边店里买了一份礼品,打个的直接去了胡大嫂家。
这天是周六,胡大嫂正好在家整理家务,突然见到家旺神兵天降一般登门拜访,一时竟有点不知所措,愣了一会才缓过神来,急忙扔掉手中抹布,接过家旺手中的行李物品,热情地迎家旺进门。
那是一栋六层的楼房,是区粮食局的干部宿舍,胡大嫂住在二层的一个套间,二室一厅加一厨一厕,大约五、六十平方。客厅靠门的一头摆了套木质沙发和电视柜,另一头摆了张方形的小饭桌,旁边放着洗衣机、冰箱等物,显得很是拥挤。
家旺从公文包里掏出介绍信递给胡大嫂,说明了来意。得知家旺是代表部队来看望的,胡大嫂高兴极了。年逾古稀的魏大妈更是高兴得两眼泪花,不停地用手帕擦眼。多少年没有见到部队上的亲人了,怎不叫人激动万分啊!
家旺上前问候了魏大妈几句,刚要坐下,忽见客厅的正墙上,挂着一幅镶着黑边的照片,不用问,那身穿草绿色布军装,双目炯炯的那个人,就是魏参谋长。家旺连忙走过去,对着照片敬了一个军礼,又深鞠了三个躬,然后默默地注视了一会,来到沙发上坐下。
见家旺如此恭敬虔诚,一旁的胡大嫂感动得鼻子发酸,禁不住轻轻抽泣了一下,但她只是偷偷擦了擦眼角,便又很快恢复了常态,迅速沏茶倒水,拿这拿那地忙起来。
家旺看到,胡大嫂中等个头,身体微胖,均称的身材架子、有模有样的五官和端庄的气质依稀透着往昔的风采,但额脸上的皱纹、灰白的头发和憔悴的样子却给人一种历经沧桑的衰老的感觉。而坐在沙发上的魏大娘呢,虽然头发已经花白,手脸上长着老人斑,但身板依然挺直,牙齿依然洁白整齐,皮肤充满光泽,看上去精神饱满,这使家旺感到惊奇。
招呼家旺喝了热茶,聊了一会天,话题便回到了部队生活上。胡大嫂迫不及待地问这问那,都是关于部队上的事和一些熟人的情况,家旺热情地予以回答。
家旺这才知道,胡大嫂当年随军到部队,在驻地的一个粮店工作了八年,魏参谋长牺牲后回了长沙,被安排在某区粮食局下属的一个粮站上班,那时她的大女儿十一岁,在读小学;小儿子还小,刚刚三岁,为了照看小孩,便将乡下的魏大娘接来同住,四人从此相依为命,同舟共济。胡大嫂里里外外操持着一个家,十几年过去,魏大娘老了,两个孩子也都已长大成人,她却一直没有再婚。
多么伟大的女性啊!家旺在心里感叹。
“大嫂你辛苦了,你真是一个伟大的军嫂!”家旺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哪里,这是我应该做的。他爸牺牲了,做为他的妻子,把孩子扶养大,让他们健康成长,是我的责任。辛苦一点又算什么呢?现在,大女儿已经结婚有了小孩,老二也满了十八,上了职校,好在两个孩子都还算争气,没出什么事,所以我想到坟上跟他爹说说,让他放心。”
“哦,应该的。参谋长听了一定会很高兴。”家旺附和着说。
“唉,人不在了,也只能这样了,现在还走得了,再过几年,怕是想去也去不成啰。”胡大嫂叹息着说。
“不会的,看大嫂你气色不错,一定会健康长寿的。”家旺想讨大嫂开心,不无奉承地说。
“健康长寿就不想了,能够少受点折磨就行。”胡大嫂说话时头低了下来,眼睛看着窗外,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怎么,大嫂身体有什么问题吗?”家旺有些吃惊地问。
“没,没什么,就是年龄有点大了,身体大不如前。”大嫂自知失言,便加掩饰。
“别以为她气色好,其实身体不行,有高血压、心脏病,还有那个什么肺气肿,前些年大病了一场,人差点就没了。领导可怜她,把她从粮站调到局里头,休养了一段时间,才好一些了。”一旁的魏大妈接过话茬儿说。
“哦,是这样。那现在没事了吧?”家旺关心地问。
“好了,没什么事了。”胡大嫂轻描淡写地说。
“好什么,还没有脱根呢,还经常要吃药。你别听她的,她呀,就是太好面子,太要强。”魏大娘似乎不理解儿媳的心情,还是那样直言不讳。
魏大娘连珠炮似的话,弄得胡大嫂不好意思起来,连忙说没什么,没什么,我妈老了,就爱唠叨。
“大娘您今年多大年纪,身体怎样?”家旺急忙打圆场,把话题岔过去了。他知道,这个话题深入下去,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他也应付不了。他这次的使命是扫墓和走访,其它的问题,他就是想帮也帮不上——有些问题连部队都解决不了,何况是他!
大娘回答说快八十了,身体还好。
家旺说那就好,那就好。家旺又问了大娘一些事,之后将话题转了过来,回到扫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