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风从昏睡中醒来,望了望母亲的坟,又望了望外面苍茫的世界,想起从此就要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世间漂泊了,凄凉孤苦,自不待言,不由得又落下泪来。他自幼遭人歧视,本不甚合群,对人也很冷漠,他把全部的感情都倾注在和他相依为命的娘和知他爱他的阿碧身上,今突逢巨变,小小年纪就经历了残酷的生离死别,一念至此,好几次都有着想从洞口跳下去的冲动。但是母亲的坟好像在直直地望着他,那绣有“白首同心,永不相负”的话的手帕还揣在怀中,还有那素未谋面的父亲还在期待着他,他又怎么能就此一了百了呢?想着想着,忽然肚子一阵剧痛,昏睡了好几天,肚子早已饥肠辘辘。他挣扎着爬起来,喝了点水,又采集了一些能吃的植物和菌菇,没有火,只好洗干净就吃起来,好歹能缓解一下饥饿。考虑了一下以后该何去何从,他心想现在也只能按母亲的说法,先去寻找天都峰,走一步看一步了。
大概这千年菌菇生吃的效果更好,刚吃完没多久,云风就觉得体内气流涌动,于是赶紧盘腿调息起来,运行几个周天过后,顿觉神清气爽,体力恢复了大半,云风不由得感慨起来:这千年菌菇真是好东西,寻常人吃了可能还不觉得,对炼气的人来说可是最好不过的宝贝。他出来在悬崖上和洞口查看了一下,发现已经所剩无几了,可能是由于没有千年蛇王保护的缘故。于是决定先留下来盘桓数日,用菌菇补充点体力再说。在这几天里,他一边调息内息,一边考虑如何离开这个大山,去寻师求艺。几经思索,想起母亲说天都在大陆的西面,心想应该是顺着太阳落下的方向往西走才行。在这几日内,他的先天真气也有了比较大的增长,只是因为生死玄关未破,在体内澎湃的内气无法有效地释放出来,达到以气御物的程度,心想可能还是需要一定法门才行,于是他也释然了,不再纠结于此。
几天之后,体力完全恢复了。他在母亲的坟前拜别后,飞身上崖,发现行李尚在,虽然已经被翻得十分凌乱,但是也没有丢失,想来那些人对这些东西不屑一顾,但是看到母亲的行李,现在已经成为遗物了,不由得又黯然神伤起来。他又飞身下去,把母亲的遗物埋在坟前,方才如释重负,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孤身一人开始踏上漫漫江湖路。
从圣女峰往西,一路上是茂密的原始丛林,树木高不见顶,阳光被密密的树叶遮着,都有点透不下来,树林里幽暗无比,不时有奇虫怪兽出没期间。云风对这一切既熟悉又陌生,以前出来打猎,阿碧总是偷偷地跟在他身后,突然出现给他一个惊喜,让他既欣喜又担心,回到家里,母亲还会好好表扬一下自己这个能干的儿子,可是如今不会再有阿碧在某个时候突然出现了,也不会再有母亲在家里等着自己的猎物,云风一路上失魂落魄地往西走着,生离死别的阴影始终萦绕着他,好几次想折转回去探听一下阿碧的情况,可想起修平那恐怖的追踪术和法力,又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
越往西去,树林越幽暗,越多奇异的事物出现。树藤有时竟然自己会移动,有些动物竟然长着好多头、好多尾,树林之间还经常有不少阴影在飘荡,如此种种,让云风毛骨悚然,不过好在他的宝剑好似不凡,一旦遇到什么风吹草动,他抽出剑一亮,四周蠢蠢欲动之声似乎暂时就消失了。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云风走累了,就靠在一棵树上睡了过去。睡梦之中,一个忽远忽近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年轻人,你悲伤吗?难过吗?”
“年轻人,你恨吗?恨那些从小欺负你的人吗?恨那些害得你生离死别,家破人亡的人吗?恨那些对你父亲赶尽杀绝的人吗?”
“年轻人,你想报仇吗?”
“年轻人,拿起你的剑,杀吧,杀吧,杀掉所有对你不好的人,杀吧,他们该杀….”
云风大骇,“你是谁?谁在说话?”他在睡梦中喊道,“我就是你啊,你听,这不是你心里的声音吗?”“不,我不想杀人,不想杀人啊。”“你不杀人,别人就杀你啊,你母亲不就死了吗?”“不啊,为什么要逼我?”“拿起你的剑,杀了他们,你看,他们都在你的面前。”
“杀了他们,你就痛快了,杀吧,杀……”睡梦之中,果然所有云风憎恨的人都出现在他的眼前,那股从小形成、一直埋藏着的戾气突然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他拿起了剑,“杀啊,”睡梦中的他喊道,朝着那些人挥去、砍去,顿时血肉横飞,尸横遍野。云风大骇,惊出一声冷汗,醒了过来,发现不远处,一双碧绿的眼睛正盯着他,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白狐,深邃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似乎想要看透人的内心,云风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好似被一个美丽女子的眼神吸引着,视线再也无法从白狐的眼睛里移开,他大吃一惊,下意识地拔出剑来,剑光一闪,那只白狐仿佛感到一丝恐惧之气,迅速转身离去,九只白色的尾巴赫然在身后摇曳着。
云风知道这里不能再停留,连忙加紧往前赶去。经过几天几夜的跋涉,终于走出了那片幽暗的丛林,来到一片山坡的草地上,山下炊烟袅袅,人语声声,云风紧张了几天几夜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一下就倒在草地上,昏睡了过去。
等云风再次醒来时,他已经睡在一张小床上,旁边三四个奇装异服的人正在看着他。他吃了一惊,连忙坐起来,问道:“你们是谁?我这是在哪里?”
旁边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见云风吃惊的表情,忙安抚一下,说道:“年轻人,不要害怕,这里是乌兹国的无极村,我们发现你在山坡上昏睡过去了,就把你带回来了。”云风闻言,稍稍松了一个口气,环顾一下四周,发现不仅这些人的穿着,连房子的结构和陈设均与元国有很大差异,想来已经离开元国了,终于放下心来,又不知道这些人有何意图,心想先离开再说,于是说道:“多谢几位了。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不知可不可以离开?”
那个老者听了,笑着说:“这么着急啊,怕我们吃了你。离开当然可以,我们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云风一怔,问道:“什么问题?如果我知道的话,一定知无不言。”
那老者又笑道:“那就好,我们就想问问你是不是从山那边的元国过来的?你小小年纪怎么能穿过那么凶险、那么大的‘幽暗之林’来到这里?”
云风心道:原来那片林子叫“幽暗之林”,怪不得里面黑乎乎的,有时连一点阳光的看不到,而且还有那么多怪兽。他们说里面很凶险,但我好像没遇到太大的困难,多半是因为我那把剑的缘故。娘说出门在外,啥事都要多留一个心眼,看来不能跟他们说实话,先搪塞搪塞再说。于是回答道:“我确实是元国人,我也不知道怎么过来的,我在大山里迷了路,心里害怕,又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于是吓得我一路跑啊,跑啊,幸好我已经练过轻功,跑得还挺快,就跑到这里了,倒没遇到什么凶险的事。”
那老者见云风眼神飘忽,言辞闪烁,心知他说的不是实话,又不好指出来,就问道:“年轻人,你想去哪里呢?”
云风想,正好可以问一下天都怎么走,这个还是照实说了,于是答道:“我想去天都峰,你们知道天都在哪里吗?”
那老者摇了摇头,旁边一个年轻小伙插了一句:“天都据说是离天最近的地方,但具体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可能要问一下算卦的老神仙。”
云风听了,心里一喜。那老者却瞪了那小伙一眼,小伙情知多言了,就退了出去。那老者又问道:“你去天都干什么呢?”
“我想去求师学艺,我们村里在闹妖怪,据说要学法术才能除掉它们。”云风又撒谎道。
那老者却似乎认为他说的有道理,就点了点头,说:“既然这样,那我们也不耽误你,你的剑和行李都在那边,你拿上走吧。”
云风闻言大喜,连忙去查看一下剑和行李,发现丝毫未动,放下心来,心道:看来这把剑来历不凡,可惜娘当初没跟我说清楚。想起娘,心里又一阵难过,见那些人还在看着他,就连忙站起身来致谢告别,走了出来。
那老者等云风走了,对旁边一个人小声道:“这人能从‘幽暗之林’走出来,而且毫发无伤,看来本事不小,找个机会试试他,看他是何来历,是否会对我们不利?”旁边那人点了点头,就去准备了。
云风从房子里走出来,才发现这里也是个和天溪村类似的村子,只是房屋风格迥异,都是清一色的黑色土墙,而且比较矮小,房子都建在山坡上,只在村中间的小路旁边倒有两排稍大的房子,想来是店铺一类。村里景色倒十分优美,到处绿草茵茵,山坡下一条小溪流过,更增加了几分灵动。云风来不及欣赏这美丽景色,心想到哪里才能找到老神仙问一下才好。但一路走来,别人都对他指指点点,大概是因为他衣服风格不同的缘故。云风对这种指指点点却感到一丝莫名的愤怒,但想起现在在异国他乡,只能慢慢平息下来。等到了一个相对僻静处,他鼓起勇气,找了一个人询问起来。那人却是一个姑娘,见云风来问路,脸色一红,告诉他说老神仙在山上的那个小庙里,但有时可能会出去云游,不经常在,他可以去碰碰运气。
云风依言来到庙里,见庙里不大,一个大殿,两间小平房。大殿上供着一尊不知名的神,神像前的香火早就熄了,看来好久没人来上过香了,大殿上和房子里到处都是灰尘密布,看情形应该是好久没人住过了。云风不免有些失望,但看天气已晚,心想只能在此先待一晚,于是找了张桌子,擦拭了一番,吃了点干粮就睡过去了。
自从在“幽暗之林”做了那个梦后,云风睡梦之中每次都会出现那种杀戮的画面。那从小被人欺凌的愤怒,那生离死别的痛苦,那对命运不公的怨恨,好像突然都被激发了出来,化为一股戾气在心里涌动,仿佛只有杀人才能痛快。在白天,残存的理智还能把这股戾气压在心里,可一旦到了晚上,这股戾气就会无所顾忌地在身上游走,蚕食着他的神智,睡梦之中他仿佛是一个嗜血的恶魔,拿着剑肆无忌惮地砍向那些他憎恨的人、欺负他的人、追捕他的人,砍向那只让他如此痛苦不堪的命运之手,梦里到处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哀嚎阵阵,他却感到无比的痛快,忍不住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在庙里,一入梦乡,那些画面又出现了,那些他憎恶的人的嘴脸又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拿起了剑……